第39章 第39章

“小空，你觉得天元说的絹索是真实存在的吗？我们需要尽快对其采取行动？”

        肃穆宽敞的室内窗帘半掩，日光倾斜进来，而最吸引人眼球的除了那与天花板相接的巨大书架，就是那张一看就造价不菲的豪华办公桌。

        黑发棕眼的女性几乎要被如山般的文件遮挡住全部的身形，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疲惫会令人不自觉的减少表情，让人感到冷淡，可即便累到眼皮都在打架，黑发女性依然下意识地用自己最温和的语气和站在窗前的少女交谈。

        冬日的阳光总是令人感到温暖，云间空在暖阳中低头把玩着剔透的水晶球，鎏金似的眼眸注视着手中翻转滚动的球体。

        “天元没有说谎的动机，祂和我们并不是敌人，如果时机合适的话，说不定还能助清水姐姐一臂之力……如果清水姐姐相信我的判断的话。”

        “我当然相信空。”禅院清水几乎是立刻接道。

        “……”

        黑发金瞳的高挑少女微不可查地顿了顿，有些困惑似地看了一眼几乎要摊在椅子上的女性，然后才继续开口。

        “至于絹索……活了那么久的东西好像确实很危险的样子，不过既然几百年没动静了，想必最近也不会阻碍到我们的计划，清水姐姐最近还是以自己这边的发展为主吧……不过要是真遇见了，我倒是对他挺有兴趣的。”

        年长的黑发女性点点头：“我和空想的一样——目前还是以发展为主。”

        咒术界存在了那么多年，藏着的隐患实在算不上少，在知道絹索这个人的存在之前，也有两面宿傩、八岐大蛇之类的烂摊子，现在也不差再加絹索一个。

        “不过这倒是个值得利用的情报……这个絹索竟然能够夺舍他人的身体，使用宿主的术式，咒术界那群迂腐的老东西思想顽固，将血统和宗族的纯洁性看的比命还重要，要是他们知道居然有人敢亵渎他们族人的身体，一定会火冒三丈。”

        言下之意是会联合其他势力，交换些情报，不当这个出头鸟。

        不久前还是一个存在感薄弱的辅助监督，如今却堂而皇之上位禅院家家主的女性浅色的眼瞳里是运筹帷幄的精光，黑色的大麾披在她的肩头，手握大权的首领气势已经初具雏形。

        云间空转过身，从水晶球里看见面容清丽的成年女性扭曲的身影和模糊的轮廓，觉得很有意思，于是笑了起来。

        “怎么了，空？”

        禅院清水立刻注意到少女的表情，关切地问，身上那种迫人的气势瞬间消失殆尽。

        “没什么，”云间空侧了侧脸，眼睛避开了日光，“甚尔呢？我以为你暂时还需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在禅院家还在对原本只是自家分支出身的一个卑微的女人，居然有一天突然和他们一起坐在了咒术界高层的席位上而感到惊愕和愤怒的时候，禅院清水就已经带着她的追随者和伏黑甚尔踹开了禅院家密封了千百年的腐朽门院。

        在伏黑甚尔暴揍了禅院家所有值得一提的咒术师包括当时的家主禅院直毘人，以绝对的力量震慑了所有禅院家的族人之后，禅院清水正式宣布篡位成为禅院家家主。

        这当然不会那群顽固不化的老古董被承认。

        所以禅院清水用雷霆手段清洗了所有敢在明面上对她有任何异议的族人，她踞于高台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鲜血从青石阶漫至所有人的脚下。

        在这种冷酷的镇压下，只留存十之六七的禅院人闭上了他们的嘴。

        但这远远不是结束，禅院家主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来自禅院家内部的洗牌让这个庞然大物失去了它该有的威慑力，有些胃口好的存在俨然将禅院家看作是一块诱人的蛋糕。

        新上位的家主是个实力弱小的女人，而伏黑甚尔的名声再响，没直面过“天与暴君”的咒术师们还是傲慢的高估了自己。

        不论是那些心存不满的禅院族老，还是外界知晓禅院家动荡的敌对势力，或许御三家的另外两家也试探性的伸过手——就云间空了解到的，这一个月以来，禅院清水就遭遇过不下二十波的刺杀。

        有一段时间禅院清水身边根本不能离开人，伏黑甚尔甚至日夜蹲守……即便如此，她也有那么两次差点丢了性命。

        因此，在昨天伏黑甚尔说自己有事的时候，云间空下意识地认为他要来保护禅院清水。

        “伏黑去做别的事了。”

        禅院清水否认了云间空的猜测，她见到窗边的清俊少女疑惑的表情，笑着和她解释。

        “我在大多数人眼里其实并不重要……在他们眼里，真正主事的还是伏黑，我只是他为了报复从前他在禅院家受到的不公而用来羞辱禅院家的傀儡……毕竟我那么弱，何德何能可以让【天与暴君】为我所用呢？”

        “所以那些杀手主要针对的是伏黑，我不过只是顺带而已，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我将禅院家尽数掌握，让这个家族重新运转起来，展开报复反击了，那些财狼看啃不下这块肉，也渐渐偃旗息鼓，现在来刺杀我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凭借我身边的力量足以应对。”

        在短时间高压力的生活中迅速蜕变，表现出上位者的冷静理智特质让原本普通的黑发女性骤然引人注目起来。

        ——但这里只有一个金瞳的少女，禅院清水吸引的也就只有她的目光。

        “哦呀，清水姐姐变得越来越厉害了。”

        云间空真心实意的感叹。

        就像发现了一颗钻石在她眼皮子底下从灰扑扑的原石迅速变成光彩夺目的美丽模样，这种因为野心而成长的美丽让云间空简直移不开眼。

        高挑少女的面容被灿烂的日光描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模糊的光影之间的界限，只是她原本澄澈的金瞳因为望向了较暗的室内，于是蒙上了一层影子，变成一种奇异的铜色。

        像极了金属上流淌的岩浆，有种极具份量的炙热感。

        禅院清水在这样的注视下垂下眼帘，耳根漫上了不起眼的赤色。

        【啊……稍微有点不妙。】

        将水晶球握在手心里，云间空好奇的问：“那清水姐姐之后的计划呢？”

        “咳……”明明是成年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些气短的禅院清水掩饰般咳嗽了声。

        “接下来就像我们说的那样，推进改变咒术界的计划，着手和政府的合作……这个稍微有些麻烦，最近试探了一下另外两家，五条家态度很坚决的反对，倒是加茂家有些暧昧。”

        云间空没有和天元全说实话。

        她对天元说要向普通人宣告咒术界的存在，要让普通人知晓自己所处的是怎样的一个真实世界的这些……其实也不算是假话，但这是很久之后的计划。

        这只是在试探天元的态度而已。

        公开咒灵的存在那是肯定要做的，不过也要循序渐进。

        现代不比古代，现代人类恐慌的后果除了咒灵的诞生，更重要的是物理破坏。

        人类已经如此强大。

        普通人没有超规格的个体武力，但却并没有几个咒术师可以在他们的武力覆盖下安然无恙……普通人有着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但故步自封的咒术高层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点。

        人类在加速发展，而咒术师们却被困囿于信息茧房，日复一日的做着高高在上的白日梦。

        从某种角度来说，云间空认为咒术师这个群体才是处于弱者的那方。

        禅院清水现在要做的就是打破这种壁垒。

        那些知道咒灵存在的达官贵人将咒术高层们高高捧起，不过就是因为咒术师为了保证自己超然的地位而垄断了一切关于咒术界的知识。

        而这在任何一个有点远见的首领来看都是个糟糕的决定。

        咒术师并不会因为人类了解的多而绝对谁会成为咒术师，这是天赋，因此咒术师数量稀少，对付咒灵总是显得捉襟见肘。

        现代人类可怕的地方就在于那分析一切的可怕求知欲，在基数众多的人类中诞生的天才们未必不能找到对付咒灵的另一种方式。

        为了更多人的安危和利益，禅院清水想要和政府合作。

        政府那边当然对神秘领域虎视眈眈，无论是提防也好，渴望也罢，人类以国家为单位的大型组织领导早就对咒术惦念依旧，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深入的机会。

        但问题就在这，在国家层面的对话上，禅院家族其实是势单力薄的那边，而政府若见到御三家不能同一战线的话，他们立刻就能嗅到可以得寸进尺的机会。

        从本质上讲，两个组织的交流试探就是两头野兽在争取主动权，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若是露了怯，稍有不慎就会被吞吃殆尽。

        当然，禅院清水他们的目的很简单，既想要保证绝大部分人的利益，又不甘成为附庸屈于人下。

        计划也相当粗糙，且不提政府那边会有派系斗争，敌意或者示好，甚至很大可能会存在某些酒囊饭袋；光说咒术界这里的烂摊子就不少，日本就这么大点地方，光咒术师的组织关系就剪不断，理还乱，更别提那些在暗中搞事的诅咒师们。

        但他们依然这样执行了。

        东方的那个古老国度用一个王朝的倾覆来告诫世人，故步自封者注定要自取灭亡。

        咒术界已经发展了千年，也有千年没有变更过格局，那里腐朽的尘土已经将要掩埋下所有鲜活灵动的魂灵，而所有不屈的意志都在告诉他们是时候改变了。

        还有一点来自云间空的建议。

        她认为咒术界就那么些人，除了搞咒灵就是在搞团体阵营，归根结底还是有点闲了……需要给他们一个努力的动力。

        来自外部的巨大威胁会导致内部矛盾暂时放到一边，统一战线，共同御敌。

        其中一个外部压力就是虎视眈眈的政府，在他们渴望吞噬、瓦解、操纵的行动中，所有自诩高傲的咒术师都会自动统一战线——不仅是为了所谓的自尊，而是他们超然的地位。

        人类是很现实的动物，这点不论是普通人还是咒术师都一样。

        而另一个则是天元的结界，当某天笼罩日本的结界消失，咒灵暴动，若所有人还抱有自己处于人类立场的自觉的话，那他们为了生存，无论阶级都会共同御敌。

        此乃阳谋。

        有时候，越粗糙的机会容错率就越高，成功的几率就越高。

        这是计划顺利的情况，倘若不幸失败倒在了中途……

        云间空坦诚地和禅院清水说过自己和伏黑甚尔都有可以随时抽身而去的能力，而她，作为领袖却只能深陷其中。

        外表柔弱的禅院清水非常清楚自己在走向什么样的道路，她笑的很从容。

        ——哈，不过是大睡一场。

        她本就是从微末中爬上来的石头，能完成她心中不平的复仇，又能够找到一件想要完成的事业何其幸运，即使不能成功又又什么关系？

        不过大睡一场。

        能够坚定前行的灵魂永远让云间空感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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