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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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齐君摄政,长安城里风言风语就没有少过。世间人普遍觉着,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即便是公主,聘个驸马过自己的日子便是,哪有跑到朝堂里指手画脚的份?
更有甚者说齐君企图效仿魏武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天子年幼,齐君仗着先帝遗旨,欺压幼帝,掌管朝政,讲的绘声绘色,好像就在皇宫里看着一样。
齐君门下的人听这传言愈演愈烈,连忙去了长公主府禀报。
彼时齐君刚刚放松了对齐湛的监管,刚回长公主府缓口气,就听到门下人来报信,面上虽不见息怒,心中却犹有怨愤难平。
世间人对女子太过苛刻,男人无能便要怪女人太有能耐。
“坊间只传了本宫挟天子以令诸侯?”
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案,娥眉微蹙,凤眼不怒自威。
“不止,还有传……”来人吞吞吐吐,似是羞于启口。
“讲!”齐君冷笑,“我倒要看看还有怎么传的!”
“还有说殿下豢养男宠,遍布朝野,其中西南巡抚江雪晁最为受宠,否则这差事也到不了他头上。”
齐君愕然张口,没想到太极殿内自己颇为欣赏的态度竟能传出这种谣言,反而把自己气笑了:“真是胡闹!国家大事岂能以儿女私情论之。”
复又问道:“传这谣言的都是些什么人?”
“先是在茶馆之类三教九流的地方传出来的,又有书生添油加醋,如今朝中似有公卿已经对殿下摄政之事不满了。”
“去查查背后操作的都有谁,传大理寺少卿来长公主府。”
“诺!”
报信的人离开了一会儿,齐君才闭上双眼,思索着朝中她能动用的公卿。
御史台是没必要动了,夏凌峰不论投不投诚,经过先前免死金牌一事,在所有人眼里,都已经是她的人了。
不过……这兵部,还是得握在自己的人手里,偏偏齐君现在最愁的就是无人可用,且现任兵部尚书虽说无功,却也无过。
齐君叹了口气。
“是谁惹我们家阿君心烦了?”
说话的人一席锦衣,金银丝线交织出闲云野鹤栩栩如生,玉冠束发,面如冠玉。
齐君看向来人,凤眼眨了眨:“你怎么会来长安?”
相鹤微微一笑,他本就长了一张如佛菩萨的慈悲面容,这一笑更是显得他不似凡间人。
“阿君如今可谓是四面楚歌,我怎么舍得让阿君一个弱女子在长安,任由虎狼环伺呢?”
俊朗的郎君说出一番心疼佳人的知心话儿,若是话本子里,只怕佳人此时已是粉面含春,感动得以身相许了。
齐君却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无故离开相地,所谓何事?”
相鹤闻言并不见羞恼之色,齐君清楚他是脸皮厚,并不理会他,这个人佛面魔心,说的话里十句有十句都是假的,虽然暂时不知道相鹤来长安所为何事,但是只要不妨碍她,就随他去吧。
“殿下一朝掌权,竟连鹤也不看在眼里了吗?”
郎君这话说得可谓是我见犹怜,语气中哀怨之意直击人心。
“本宫眼里何时有皇叔了?”貌美尊贵的长公主殿下直起身,冷冷地睨了相鹤一眼,“本宫不管你离开封地做什么,但若敢搅弄乾坤,别怪本宫不念幼时情谊了!”
语罢,女人走出厅门,广袖随风浮动,金钗步摇碰撞间发出悦耳的叮当声,伴随着她并不温柔的声音传入相鹤耳中。
“这段时日你住在长公主府,不得私自外出,否则,本宫不介意手染相氏族人的鲜血。”
相鹤闻言应是,目送齐君远去,才嗤笑出声:“还真是个狠心的人儿,不愧是……”
齐君可不管他怎么想,这个人并非皇室宗亲,她尊称相鹤一声皇叔还是因着相鹤先父随着盛帝南征北战受封异姓王的功劳,否则仅凭他无诏令就敢离开封地,齐君早就拿他下诏狱了。
世人都以为相氏族人视名利如粪土,可若是真的如此,相氏为何会屡屡在天下纷争时出手,救万民于水火,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不沽名钓誉的谪仙吗?
说到底,不过还是为了名利罢了,不然,盛帝问鼎以后,为何相氏变成了异姓王呢?不过盛帝显然也在防着这个劳苦功高的清流之家,只分封了淮南相地为封地,富养闲人。
齐君无暇顾及相鹤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如今秋闱已过,皇帝今晚要在承明殿设宴款待天子门生,齐君这几日没有去上朝,只听闻齐湛因为探花郎过于貌美,无视其才情,生生让对方从状元做了探花郎。
齐君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已经无可转圜了,圣旨已下,皇榜已布,因此她今晚是有意看看这位探花郎是否是真的有才之士。
入夜,承明殿内金碧辉煌,皇帝和长公主还未到,众人便在殿里高谈论阔。
程砚正独自坐在一旁,怎料面前突然递来一杯酒,他抬眼看向来人,正是新科状元郎。
“程兄,柳某能有今日,仰赖程兄高姿啦!柳某敬程兄一杯!”
柳彦青原本以为状元已是程砚囊中之物,谁料太极殿内面君时,陛下以程砚容貌俊美为由,无视程砚的作答,御笔钦点为探花郎。
这可喜坏了柳彦青,一开始他们都嫉妒程砚文采出众,又长了一副高不可攀的相貌,怎奈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幅相貌却给他带来了灾祸,好好一个状元之才,硬生生变成了探花郎。
旁边的进士们也有意看程砚笑话,因此柳彦青此番羞辱,竟无一人出口相助,全部袖手旁观。
程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如何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对方家里长辈是五品大员,他区区寒门士子出身,若当庭下了他面子,只怕青云路愈加坎坷,可若饮下这酒,程砚这一身傲骨怎么可能做得到?
程砚拂开柳彦青端着酒杯的手,道:“柳兄吃醉了酒,还是去醒醒酒得好,免得待会儿御前失仪。”
柳彦青闻言阴冷冷地瞪着他:“你也不过是个废物,有才情又怎么样,陛下不是还是选了我做状元?”
“承明殿内,柳兄慎言!”程砚直视他,黑眸中闪过怒火,柳彦青接二连三的挑衅无疑让这位怀才不遇的新科探花怒火烧心。
“哈?”柳彦青猖狂地扯住他的衣领,面色阴厉,“今日这酒,你不喝也得喝!”
说着,就要拿着酒杯往程砚口中灌去。
“拿下!”
随着女人冷喝声响起,柳彦青的动作被侍卫制住,压制在地上,酒杯中昏黄的液体洒了一地。
程砚闻声看去,女人一席华丽的红色广袖罗裙,金丝织就猛虎,在金碧辉煌的承明殿内熠熠生辉,乌发高高挽起惊鸿髻,金钗环绕,凌厉的凤眼看向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齐君见这位新任探花眉目清华,乌发红唇,纵然此刻的姿态有些狼狈,也难掩其风流仪态。
大齐的镇国长公主殿下见这一幕美人受辱,不由得心内起了怜惜,看向探花郎的目光也慢慢的柔和下来。
程砚没有错过这位长公主的眼神变化,心底不由嗤笑,世人皆看重皮囊,高高在上的镇国长公主也难以免俗。
不过,这位殿下递来的橄榄枝,他接了。
“多谢殿下。”
锦绣红衣的郎君眉头微蹙,衣领凌乱,几缕浸湿的黑发贴在脸颊上,我见犹怜。
齐君如同他所想的,起了兴致,抬起他的下巴问道:“程砚?”
程砚注意到这位长公主的手并非世家闺女那般细腻柔弱,掐着他下巴的手指遒劲有力,指节分明,指腹的旧茧摩擦在他光润的皮肤上,惹起心底一股燥热。
“微臣正是。”程砚顺从地抬眼看向她,黑眸中闪过一抹局促。
有意思!
齐君勾起红唇,这位探花郎真有意思,明明对着柳彦青的时候傲骨铮铮,对着她却显出了另一番姿态。
长公主勾了勾下巴,莫非这位探花郎,对她有意?
“殿下……”程砚脸色涨红着出声。
“啊?”齐君这才醒过神来,原来勾的是探花郎的下巴呀。
探花郎眼中闪过羞辱之色,挣开齐君的挟制,堂堂男子,被一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了,以后还怎么立足朝堂?
齐君颇有些遗憾地收回手,对着押着柳彦青的侍卫道:“琼林宴上也敢如此放肆,将这状元郎的衣冠,给本宫摘了,逐出宫去,永不录用!”
柳彦青恨恨地看向她:“我是陛下御笔亲封,你无权这么做!”
齐君被他当庭顶撞,却丝毫不见羞恼,反而笑出声来。
“那就请陛下来裁决吧!”齐君看向身边的宫女,吩咐道:“去请陛下来。”
“诺!”
宫女走之前瞪了柳彦青一眼,只觉得这新科状元不识好歹,殿下身份尊贵,岂容他一个小小状元郎顶撞,若是在长公主府有人这么不长眼色,早就被发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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