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送别

云书清轻轻揭开轿帘一角，望着外面的风景。
这还是她第一回出京城，虽然也只是在京郊。
云书清看着天际，天高远，京城外面的空气都是那样的自由。
“云姑娘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离开京城？”
云书清放下轿帘，她想叹气，但是考虑到谢从琅在身边，就忍了下来。
谢从琅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云姑娘不喜欢京城吗？”
“不喜欢，”她说，“如果可以，我真想和我哥哥一块儿离开。”
她在这个世界所有的牵挂，唯有兄长一人。
她突发奇想，“若是我到军中当军医，就能陪着我哥哥了吧。”
随即想到兄长不会同意她这样做的，云书清有些颓丧。
到了京郊，云书清下了轿，看着长长的队伍渐行渐远。
不知何时起了风，云书清的长发和裙摆迎着风飞扬，云书清却仍然不想回去。
回去做什么呢？还不是被困在那一方天地中，连呼吸的自由都没有。
云书清又站了一会儿，转身的时候，看到了谢从琅。
他静静的坐在那儿，明明知道他不会看到自己，但是与他目光相接，云书清仍是觉得自己仿佛被看透了一般。
她朝着谢从琅走过去，“咱们回去吧。”
“咱们”这个字眼显然让谢从琅很高兴，他唇角微扬。
送走了兄长，云书清心里面并不轻松，她靠着轿壁失神。
“云姑娘可知道，我这身的伤病是怎么落下的？”谢从琅忽然开口。
云书清不知谢从琅为什么会和她说这些，她原本以为这些都是谢从琅的秘密，她与他的交情还没有好到能打探他的秘密的地步。
说不好奇是假的，云书清便认真的看着他。
“我的血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因为只是畏冷惧寒，不是天气过于寒冷或者下雨天，与常人无异，再加上太医们都说没什么大碍，因此就没挂在心上。”
云书清匆匆打断他的话：“怎么可能没什么大碍？血毒会随着你年龄的增长，一点点侵蚀你的五脏六腑，你现在只是觉得浑身发冷，等你真觉得凉气是从五脏六腑往外冒的时候，那时候就晚了！”
“你身体底子好，若是寻常人，最多还能再活二三年就没命了！幸亏遇见我，否则你就等着哭去吧！”
“是，”谢从琅笑容和煦，“云姑娘就是我此生最大的贵人。”
这人，怎么甜言蜜语一套一套的？
云书清一直没对谢从琅说他的血毒有多么严重，她原本以为，他是知情的。
“你可知道，若是你的血毒没有根治，你活不到二十五岁的。”想到这里，她又不忍心对他说重话。
谢从琅从来不知道，自己中的毒居然这样的严重。
他呼吸微滞，不过语气依然轻松，“好歹，在我死之前能够认识云姑娘不是？”
这时候还贫？云书清简直想揍他一顿。
他到底知不知道，为了救他，她费了多少功夫，花了多少精力去翻医术、配药。有时候半夜做梦，她都会梦见自己在给他治病。
谢从琅没说假话，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就是能够遇见云姑娘，哪怕她一直拒绝他，他也不后悔能够遇见她。
“至于我的腿疾和眼疾。”谢从琅似乎想到了不美好的记忆，神情凝重，又怕吓到云书清，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
“那时候我领兵在外，和晋国作战，谁知我率领的军中居然出现了叛徒，那是深受我信任的一个副将。在和晋军最后一役中，他和晋军里应外合，我误入埋伏，被引进了密林深处，落进了他们挖的深坑中。我在深坑中整整待了三天，靠露水维持生命，后来我终于被成玉救上去，然而我的一双腿，在落下去的时候就摔断了，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再也没能救好，我的眼睛，也是被密林里的迷障毒瞎了。”
“这么久过去了，我还会记得躺在陷进里面的那份痛苦和绝望。有时候午夜梦回，我还会时不时的感觉到我的双腿隐隐作痛，等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双手掐着自己没有知觉的腿，抚摸着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眼睛，心中想的，却是还不如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死于边野，是多少男儿的梦想。”
云书清从不知，他有这样惨烈的过去。战场有多残酷，她虽未亲眼目睹，但是她出生在孕育不少英烈的扬城，打小听着英烈的故事长大，更是从小起就看过不少对于战争的纪录片和史料，对将士和英烈有着发自内心的崇敬。
她深深吸了口气，手指轻轻抚着他的眼眶，“我会竭尽所能，让你能够站起来，让你双眼能够恢复光明。”
若说从前的她，只是出于利益才想治好他，现在的她，却是为了对他的那一份尊崇，才会下定决心去救他。
谢从琅握住她的手，“我说过，我信云姑娘。”浓密的睫毛掩着一双流光璀璨的眼眸，然而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的掌心明明温热，却仿佛灼伤了她的手。
云书清想抽出手，然而却觉得自己没有气力。
她正暗恼的时候，马车一阵颠簸，云书清没坐稳，一下子就跌到了谢从琅怀中。
温软馨香的身体揽在怀中，谢从琅不由得心旌荡漾。
云书清的头靠着他宽阔的肩膀，然后感觉到，谢从琅的手，似乎揽着她的腰……
谢从琅与她额头相抵，他轻轻蹭了蹭。
若是时光能就此停下来该有多好，喜欢的少女在身边。
“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云书清推开他，登徒子！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呢？
谢从琅俊脸微红，他是不是，真的有些孟浪了？
“那你胸口的那道刀伤又是哪里来的？”云书清也有些不自在，随便找了话题。
谢从琅摇摇头，“不知，三个月以前我和成玉出门办事，回王府的时候，突然有一伙人冒出来刺杀我。那群杀手训练有素，被我的人抓住了，立即就服药自尽了。”
谢从琅已经是个废人了，还会有谁对他这么忌惮？云书清神色凝重，不由心疼这个小王爷。
看似云淡风轻，隐藏在平静的外表之下的，究竟是经历多少锤炼的内心。
“你不必同情我，”谢从琅说道，“毕竟比我所受苦难多的人比比皆是，起码，我还好端端的坐在你身边不是？”
“谁同情你了？”云书清掐了下他的脸颊，“我只是在感叹祸害遗千年。”
谢从琅：“……”
“好了，不逗你了，你经历了这么多还能活着，真是上天对你的眷顾。”云书清说道，“你这条命可是我从死神手里抢下来的，你可得好好活下去，我还等着以后再敲诈你一笔呢。”
谢从琅笑容温暖，“我的命是云姑娘的，我的一切都是云姑娘的，云姑娘想要什么，尽管向我索要就是。”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异呢？
什么叫他的一切都是她的？
云书清红着脸睨了他一眼，“不正经！”
谢从琅却觉得心情舒畅，存了心思想要逗她，“我怎么不正经了？云姑娘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吗，我想要报答云姑娘又有什么问题？”
无奈！云书清说不过他，索性不理会他。
在外面赶车的成玉一直竖着耳朵听车厢里的对话，他家主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表面看上去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在人家姑娘面前，却这样的能说会道，瞧云姑娘都被他逗得不肯说话了。
云书清看着巍峨矗立的城墙，城墙是用巨大的黑石垒成的，足足有三十六丈高。
这坚实庞大的城垣，历经风雨，依旧在默默守护着帝京的百姓，以及皇城之中的当今天子。
同时，城墙又像一座牢狱，将人圈禁在里面。
经过城门口的时候，有许多持着长戟的城门卫检查来往人员通行证。
譬如外地的官员们上京持有符节，读书人进京赶考、商旅进京做生意，需要手持自己户籍所在地官府开具的路引。
谢从琅作为堂堂亲王，只要出示象征他身份的令牌，城门卫就放行了。
难怪谢从琅邀她一同乘车，若是她一人，也出不了城门啊！
“多谢小王爷了。”云书清真诚的表示感谢。
谢从琅微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谈什么谢。”
将她送回云家，待云书清进了云家的门，谢从琅才离开。
“姑娘，您可回来了！”冰华扑了上来，“夫人那边刚还打发人来请您呢。”
向氏会来找她？
“刚刚向家那边让人传来消息，说是向嫔娘娘被晋升为妃，封号是‘惠’，宫里的封赏已经送到向家了，向家派人过来报喜呢。”
云书清也听说过，向嫔的女儿诞下孩子，皇帝陛下大为开心。向嫔进宫也有二十年，晋位是迟早的事。
“咱们也去主院瞧瞧吧。”
云书清到达研春堂的时候，研春堂上下正洋溢在一片喜悦当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高兴的笑容。
云书清还见到了许久没见到的人，云书瑶。
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一张小脸还没有巴掌大，只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比以前更清冷了。当她望向云书清时，身上散发出的冷漠，令云书清为之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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