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参军

撕碎的纸片如同雪花从天而降，陆芜捂着红肿的脸颊，置身其中。每一个碎片都像是有生命，坠落，破碎，都清晰无比。

        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陆芜倔强的擦掉眼中的泪水，对陆爹的蛮不讲理直接化作一股怨气。

        印象里陆爹总是笑眯眯的，为人很随和，从来没有对她们发过火。

        陆娘为此还颇有微词，怕把女儿宠坏嫁不出去。

        那时候陆爹还笑眯眯的说：“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呆在家里我也养得起。”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开明的父亲就是容不下兵书。

        “凭什么不能看，我就看。看书还有错了？”

        “你看的是正经书吗？”

        “兵书怎么不正经了。”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看它有什么用，它是能让天下雨还是能种田吃饱饭？”

        反正被发现了，陆芜也不瞒了，“我想去参军。反正书我会继续看，你撕一本我就买一本，你撕两本我就买两本，要么你就把全天下的书全烧了，要么就别管我。”

        “你——”陆爹捂住心口，没料到是这样的回答，气得一时语塞。

        他气笑，“好！好！好！我看你就是存心要气我是吧。”说完咚咚咚的走出去，再咚咚咚的走回来。一把菜刀掷到陆芜脚边，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声响。

        “爹，你这是做什么？”陆柒见识不妙，赶紧给宋然打了个眼神。宋然接收到眼神点点头，缓缓向陆爹身后靠近。

        陆爹不回答，自顾自的说：“参军好啊，姑娘大了有想法了，我也不拦着，就是劳烦你就把我杀了，没了我这个爹，就妨碍不到你的参军之路了。”

        陆芜不捡，他硬塞到她手里，扯着她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架，“来呀，来呀。”

        “不，不要。”陆芜拼命地往后缩，哭得更大声了，陆柒在前面帮着陆芜，宋然则在后面抱着陆爹，两人使出全身力气仍然不敌，在争夺过程中刀刃不慎划伤了脖子。

        “陆枕风，你给我住手。”陆娘听不下去，身为一个妻子又身为一个母亲，这样的双重身份让她在某些时刻无法抉择，可她对女儿的哭声实在做不到置之不理，于是冲进来夺下菜刀，直接往地上一扔。

        陆芜哭得涕泪交加，额角的鬓发被泪水打湿，嘴里呜呜的抽噎声听上去像受伤的小兽。陆娘心痛的抱住女儿，细声细语的安抚。

        陆娘眼圈都红了，瞪着冷静下来已经有几分悔意的陆爹，“你非要把孩子逼死，心里才好过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么吓她。”

        陆爹低着头一言不发。

        到了晚上一家人谁也没说话，饭桌上安静极了，只有呼哧呼哧喝粥的声音。最小的弟弟似乎察觉到陆爹低落的心情，一个劲的缠着他。

        陆爹抱住他一个笑容都没有。

        那日因拉肚子错过现场的陆柳在听完陆柒的叙述后倒抽一口凉气。

        “大姐疯啦！军营那是什么地方，战场上真刀真枪，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也不怪爹会生气。”

        陆柒捂住她的嘴，嘘了下，“你小声点，这话别让大姐听到。”眼下家里气氛本就糟糕，再让大姐听到这番话又该偷偷伤心了。

        大姐参军决心一日不减，陆爹嘴上不说但阻扰决心强烈，两人暗自较近谁也不让，如同一对没有交集的陌生人互不说话。

        本朝实行的是兵役制度有两种：世兵制和募兵制。世兵制是世代为兵，父死子继；募兵制则是从民间招募，都会根据各镇的规模招募人数。

        塞北战事不紧张所以每三年招一次，前期主要是以世兵制为主，但逃兵现象严重，朝廷便开始向民间各地募兵。

        按道理今年还不到募兵的时候，但从方祺正口中得知最近边境并不安稳，眼下朝廷正缺人。

        官府公文还需要几日才会张贴，若是被大姐知道了恐怕又是一场新风血雨。

        究竟要不要拦着点，想法子不让大姐看见公文呢？

        陆柒一时无法抉择，陷入了两难的境界。

        “小妹，小妹。”耳边传来温柔的唤声，她转过头，见陆芜一脸关怀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帮忙的。

        她从一堆竹条里找到剪子递上去。

        陆芜察觉到她心不在焉，打趣道：“怎么，想你的宋然了？”

        她们家房子快建好了，宋然跟着陆爹他们去帮忙，家里就剩下她和大姐两个人。

        “大姐，你胡说什么呢，我和宋然就是普通朋友。”陆柒急忙否认，“我只是，我只是在想你和爹两个人以后都要这样吗？大姐，你真想参军的话不如和爹好好聊聊，他一定会同意的。”

        陆芜脸上的笑容淡下几分，却总算不是和陆爹冷战的冰冷表情，明媚的眼眸发灰黯淡，蒙上一层淡淡忧伤。手里的活没停，编得却没有一开始那么快。

        陆柒以为大姐会坦露心声，又或者说点感想，毕竟气氛烘托到这，但最后她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大姐和陆爹的脾气很像，看着对凡事都无所谓，但只要是自己认定的东西就一定会坚持到底。两个人但凡有一个不妥协，和好这事就永远没得谈。

        为了让他们重归于好，其他一干人操碎了心。既然陆柒这边失败了，那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另一边了。

        炎热的中午需要给工人们烧几壶茶水解渴，但由于天气干旱，水日常都不够用了。幸好有方祺正带来的西瓜，才解决了难题。

        陆柒找来把刀，将洗好的瓜一切两半，清脆的扑哧声，红色的瓜瓤散发出独特的清香。她将半边西瓜一切为二，再切成一小块三角形，叠在盘子里。切好瓜之后，再把放凉的瓦罐盖好，取一个竹篮子，把干净的碗筷放进去。

        临近晌午，她要负责把做好的粥给大家送过去。东西比较多，她两只手拿不下，需要陆芜帮忙一起送。

        两个人戴了顶大草帽，合力拎着东西朝自家方向走去。

        大家都热坏了，正缺一口水喝，两姐妹来的正是时候。西瓜成了抢手货，又能解渴又能填饱肚子。

        陆娘塞了一块在陆芜手里，朝陆爹忙碌的身影努努嘴，“给你爹送一块去。”见陆芜一脸不情愿伸手在她背上推了把，“傻孩子，父女俩哪有隔夜仇。你还真打算一辈子不和你爹说话呐。”

        陆芜心里也有几分和好的意思，顺着推搡的力气走到陆爹身边。本来鼓起的一点勇气在看到陆爹紧绷的侧脸时又消失回去。

        走去的路上她心里都在忐忑要不要开这个口。

        不过现在再转身回去更加明显。陆芜只能硬着头皮递出西瓜，“吃块西瓜吧。”

        陆爹不为所动继续手里的活。

        陆娘赶紧上来搭腔，“你看你，女儿都主动示好了，你还摆着架子，装给谁看啊。”

        接收到眼神的陆柒赶紧支援，拉住陆爹的胳膊嘤嘤嘤撒娇，“是呀爹，这可是大姐亲自切的西瓜，特意想着你的。你不吃可就过分了。”

        陆柳从瓜皮上抬起头，“是呀爹，你不吃我就吃啦。”

        气氛活跃的好像回到没吵架前，一家人凑在一起热热热热，有说有笑的。

        可惜——

        “我不吃。”陆爹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臂，阴阳怪气，“这瓜我可不敢吃，受不起。”

        陆芜咬着唇，这几日和陆爹冷战想必她心里也不好受，如今她都主动求和了，可陆爹却说些令人难受的话像刺一样扎在她心里。

        她一刻继续待下去了，发泄般的将瓜扔在地上，“爱吃不吃。”转身就走。

        陆爹气得两眼冒火，指着陆芜的背影骂道：“说两句就不高兴了，这么好的瓜就往地上一扔，浪费粮食。你看她现在这样像什么样子。”

        说完捡起西瓜，心疼地把上面沾到的沙子擦掉。

        陆娘无话可说，瞪了眼吃瓜吃得真香的陆爹，“给你吃你不吃，就喜欢吃地上的是吧。行，我也不管了，姑娘不理你，你到时候别哭着找我。”

        总而言之，和好计划失败。

        父女俩的关系成功从常温跌入冰点，进入一个有我没她，有他没我的相处境界，饭桌上绝对不会同时出现，基本都是陆芜消失，等到大家都吃好了，她再吃陆娘给她留好的一小份。

        这天晚上大家吃完饭，陆芜没有出现。

        快到睡觉的时候也没有动静，陆娘喊了几声房里都没有回应。

        “小柒，你去把你姐喊出来吃饭，天热东西都存不住。”

        陆柒走进房里，一片漆黑。点蜡烛的时候她象征性的对着床的方向说话，没人应，而且房间里安静极了，没有一丝来自生人的气息。

        陆娘去湖边洗碗回来，顺便提了桶湖水，天气越来越热，池塘里的水也快干涸了，哪怕不能喝存点水也总归是好的。

        刚拎到家门口就听到陆柒的呼喊：“不好了，大姐不见了。”

        陆娘心一慌，一桶水跌落在地，水瞬间□□裂的土地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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