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前一刻艳阳高照，碧空万里无云，下一刻就乌云压顶，狂风骤起。

        “妈妈，要下雨啦！”

        在院子里玩耍的大宝先发现不对，赶忙跑进屋子里去喊苏敏。

        苏敏出来一看，可不是要下雨了？

        楚冰也跟着出来，见状忙说道：“哎呀，得赶紧的把药材收进去。”

        “妈妈，我来帮你！”大宝自诩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要帮大人分担，主动帮忙。

        苏敏也没拒绝，将一个晒着金银花的小簸箕拿下来递给他：“小心走路，别磕绊倒了。”

        大宝一脸严肃的抱着的簸箕边缘，小心的往屋子里跑。

        “妈妈，我也可以帮忙。”小宝见哥哥都帮上忙了，忙也上前领任务，手直直就伸过去要抓簸箕。

        可小宝才三岁，苏敏哪敢让他帮忙呀？

        但也不能打击小娃娃的积极性是不是？

        苏敏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小凳子：“好啊，那小宝帮忙把小凳子拿回屋子里去好不好？”这个小，还摔不坏。

        小宝大声应：“好！”

        转身蹬蹬蹬的跑去将小凳子抱起来，蹬蹬蹬的往屋子里跑。

        一个没注意就撞到大宝身上了，害得大宝差点儿把药材给撒了，气得叫起来：“小宝，你撞到我了。”

        小宝下意识的：“我不是故意的。”

        “你小心点，别跑那么快！”大宝大人似的嘱咐弟弟。

        “嗯呐嗯呐。”小宝点头受教。

        楚冰见了发笑：“这哥俩真有意思。”

        苏敏笑道：“不捣乱就不错了。”

        暴雨来得很快，苏敏和楚冰刚刚把剩下的药材搬进屋子里，暴雨就下来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都砸出一个个小坑来，很快变得密密织织，地上也汇聚起水流。

        楚冰望着外面的大雨有点儿愁：“今天家里洗了被单，也不知道我妈收进去没有。”

        苏敏道：“应该没事的。”

        “唉！”楚冰叹口气。

        苏敏将药材摆放好，回头朝俩宝笑道：“今天多亏了大宝和小宝提醒和帮忙，药材才没有被雨淋到。说吧，你们想要什么奖励？”

        俩宝顿时眼睛一亮，大宝还有点儿矜持：“帮妈妈是应该的。”

        小宝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他直截了当：“妈妈，我想喝酸梅汤。”

        苏敏表扬大宝：“大宝长大了。”

        又应承小宝：“行，回头妈妈就给你们做酸梅汤。”

        “欧耶，有酸梅汤吃喽。”小宝高兴得跳起来，大宝也笑得眼睛眯起来。

        苏敏见状忍不住笑起来。

        雨很快就停了。

        楚冰道：“姐，我先回一趟家里。”

        苏敏：“去吧。”

        楚冰妈妈身体不好，楚冰担心也是应该的，要不是她家里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挂在屋檐下晾晒的，她也会担心。

        楚冰才走两步，小宝就一阵风似的追出去，一边跑一边喊：“妈妈，我跟冰姨去看何婆婆。”

        大宝也眼睛一亮：“妈妈，我也想跟冰姨去看何婆婆。”

        苏敏哪能不知哥俩的心思：“看什么何婆婆？玩水才是真的吧？都给我回来，不准去。”

        “没有，我就是想何婆婆了。”小宝大声说：“我都好久不见何婆婆了，好想好想她的，我上次还答应了有空去看她呢，做人得讲信用，妈妈你说的。”

        大宝点头附和。

        苏敏气笑，你是为讲信用吗？你是为了玩水！

        可也不好反驳孩子。

        一时倒是气笑，为了玩真是什么鬼主意都能想出来。

        楚冰忍不住笑起来，跟苏敏说：“姐，就让他们跟着我回去吧，我会看着他们，不让他们玩水的。”

        苏敏这才放行，还特意叮嘱：“要听冰姨的话，见了何婆婆不准吵何婆婆，不准给冰姨添麻烦知道吗？”

        “知道啦！”哥俩高兴的大声应，跟着楚冰出门了。

        苏敏摇摇头，回屋收拾桌面上的医书。

        她跟周司南约好了，等他做完这个任务，就请假回来带他们母子去随军，这样她一走，村里就没有别的大夫了，苏敏就跟大队长建议趁着她还在，帮忙培养一个，大队长答应了，她便选了楚冰过来教导，一是对她们母女的遭遇颇为同情，二来也是欣赏楚冰的为人，三来楚冰也的确是聪明。

        事实上她也的确没选错人。

        楚冰聪明又刻苦，细心又沉稳，虽然只跟着她学了三个月，已经能够应付一些比较常见的病症了，可惜现在没有高考了，要不然楚冰完全可以去考医学院，不过退而求其次，去县城的培训班上课也不错。

        中医跟西医不一样，中医要人带领着学十几年，西医要容易一些，国家也更注重西医的发展，今年更是推出了赤脚医生的政策，县城卫生院也开展一系列的培训班，听说以后也会定期开班，楚冰到时候去上课，既可以学到一些基础知识，也可以先啃一些书本，等到时候请教老师。

        无论如何，只要她坚持下去，以后总有出息的。

        这也是她唯一能够帮到这小姑娘的地方了。

        “苏大夫，苏大夫……”黑瘦的赤脚小子像龙卷风一样冲进来。

        苏敏转头看，认出是邻居家的大牛，起身问道：“大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随手拿起一旁的汗巾给大牛擦汗。

        大牛气喘吁吁：“苏大夫，你快去河边，有人淹死了！”

        苏敏吃了一惊，忙跑了出去。

        苏敏来到河边，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围着，外围的人见到她忙招呼：“苏大夫，这里，快来！”

        “你们快让让，苏大夫来了，让苏大夫救人！”

        人群很快让出一条路来，苏敏顺利的走到最里面，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浑身湿漉漉，脸色青白的躺在地上，看着毫无气息。

        苏敏认出这是楚家的燕子。

        她心里有些奇怪。

        楚燕在家里颇受宠，平时也不用下地，怎么跑这边落水了？还是刚刚下过暴雨之后。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苏敏上前检查，果然心跳呼吸都没有了。

        情况非常糟糕。

        苏敏沉下心来，先给她清理口鼻异物，然后进行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一套标准流程下来，楚燕还是一动不动，苏敏没放弃，继续施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敏从一开始的从容到后面的汗如雨下，可见耗费的力气是真不小，好在付出有回报，就在所有人都放弃希望的时候，楚燕终于恢复了心跳和呼吸。

        “太好了，终于救醒了！”

        “苏大夫果然厉害啊，这人都没呼吸没心跳了，还能救回来！”

        “那可不是！苏大夫可是神医！”

        ……

        苏敏擦了一把汗，看到楚燕眼睛颤颤的睁开，知道人这是醒了，露出一个笑容：“你醒了？别害怕，没什么大碍的，回头熬碗姜汤浓浓的喝了就没事儿了。”

        楚燕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入眼便看到一张白净娇美的脸，那熟悉的五官让她不由得想起了白天才见过的男人，戴着金框眼镜，虽然已经年近五十，却依旧显得十分年轻俊美，身上更有一股上位者的儒雅从容气质，明明看着很亲切，却叫人不敢靠近！

        那样的人，她连凑到跟前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你谁啊？”楚燕皱起眉头，警惕的看着苏敏。

        她清楚的记得，因为堂妹楚冰身体不舒服，那一行人已经匆匆离开了。

        那眼前的女人又是谁呢？怎么会在自己家里？

        看她跟那小畜生长得这么像，不会是他女儿吧？可又穿得那么土，不像是这个年代的年轻人会穿的，倒像是她年轻时的款式！

        苏敏就讶异了一瞬，楚燕又一脸嘲讽的开口：“你该不会是那小畜生的女儿吧？”

        真是笑死人了！

        那些人还说小畜生是科学家，受万人敬仰，结果呢？还不是搞出个私生女来！

        更好笑的是，小畜生连养女儿的钱都不肯出，堂堂科学家让女儿过得比农村里的丫头都还不如，也不知道这人的心肠到底是什么做成的，要知道，眼前这丫头，可是跟他亲妈长得一模一样！

        连跟亲妈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都不肯养，拜祭的时候还摆出一副伤心怀念的样子来，糊弄谁呢？

        也不知道在苏敏在地底下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想起那个让她整个少女时光都黯淡无光的女人，楚燕心头生出一阵病态的快意，她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苏敏啊苏敏，当年谁都说你好命，可谁又能想到，你早早就死了不说，儿子也认贼作母——”

        苏敏瞬间沉了脸。

        她在这费心费力的救了人，结果人家不领情不说，还在这里诅咒人？

        是觉得她很好欺负吧？

        想死说一声啊，她会成全的！

        “死丫头，你失心疯了？胡说八道什么呢？”钱招娣得知女儿落水的消息，急匆匆的跑过来，谁想一到就听到女儿在哪里胡说八道，顿时又气又急，扑过去捂住楚燕的嘴。

        “我木有——”楚燕挣扎，她说的都是大实话，才没有胡说八道！

        这谁啊，干嘛捂着她嘴？欺负她老人家？

        苏敏冷笑一声道：“别啊婶子，你捂着她嘴做什么？就让她说呗，我也很好奇呢，我是哪个小畜生的女儿，我怎么就早早死了，我儿子认那个贼做母了？”

        这叫钱招娣怎么接？

        苏敏谁不知道啊，虽然是周家养女，但人家亲爹妈也是革命英雄，谁敢指着她鼻子骂“小畜生养的？”

        想到这里钱招娣又是尴尬又是恨，既恨楚燕惹是生非，又恨苏敏咄咄逼人。

        她狠狠的捶了楚燕几拳，而后尬笑：“嗐，她脑子里都是水，满口喷粪，苏大夫你别跟她计较。”

        苏敏淡声道：“我哪敢计较啊。我这只是救了个人，我这爹娘都变成小畜生了，我自己个儿都要死了，我要再计较，回头是不是我这一家子都得死绝了啊？”

        钱招娣听得冷汗直冒，旁边围观的人也都回过神来了，纷纷出声指责：“老钱，不是我说你，你们家楚燕真的是太过分了。刚刚大家伙都亲眼看到了，她都没气儿了，人家苏大夫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她救回来，她可倒好，一句谢谢都没有，张嘴就咒人家，这安的是什么心哪？”

        “就是，就没见过这样做人的！”

        “忘恩负义啊！”

        ……

        乡亲们一句句就像是一个个耳光，狠狠的打在钱招娣脸上，也砸得楚燕脑袋发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早已经死了十几年的年轻了二三十岁的亲娘，还有这一个个，年轻了二三十岁的早已经死了几十年的老乡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她这是死了来到了地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女人，岂不是根本就不是那小畜生的私生女，而根本就是那小畜生的早死亲娘，也就是年轻时叫她又嫉妒又嫉恨的苏敏？

        “啊！”楚燕又惊又疑间，忽地感觉到身上一痛，原来是钱招娣受不住众人的指责，恼羞成怒之下，直接抽鞋底开揍了。

        “娘，别打了，我错了！”楚燕疼得叫起来，一骨碌翻身起来躲避，正好一阵风吹过来，她猛地打了一个寒战，一声喷嚏响亮的打出来，她目光下意识的往地上一看，湿漉漉的，这，怎么这么真实啊！

        她当即顾不上躲避，连忙看向周围：宽敞的河流，河水一片浑浊，急急的往前奔流，正是夏天下过雨后最常见的场景，靠近村子这边的岸边种着龙眼理智桃子芭蕉等果树，每到成熟的时候就会引来孩子们的觊觎，对面则是大片大片的水田，全部都插满了禾苗，刚刚被雨水冲刷过，青得发亮……

        这，分明是她年轻时的家乡的样子！

        楚燕一颗心忽地滚烫起来。

        那是不是，她也重生回来了？

        她猛地推开钱招娣，跑到河边，对着昏黄晃动的河水，到底还是看清楚了那一张年轻的脸：脸虽然没有苏敏那么白嫩，却也年轻娇俏得叫人心里发烫！

        她回来了！

        哈哈哈哈！

        她真的回来了！

        哈哈哈！

        楚燕忍不住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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