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解释

玄关处的声控灯，在此时倏忽熄灭了。

        桂河和吴荣，所站的距离，相距不超过一个手臂长，即便是阴云密布的大雨天，这么近的距离，也可以让他们看清楚对方的神色。

        吴荣直直站立，身体崩的如同即将拉满的弓弦，她像是陷入深深防备的野兽，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人的眼睛。事实上，昏暗的光线加上桂河额头头发的遮挡，吴荣并不能完全看清桂河眼中的神色，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睫毛下半露不露的瞳孔。

        在自己家里安装窃听器，只这一个条件，就让吴荣对桂河的身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和不安的试探。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吴荣咽了咽口水，声音嘶哑地说道。

        “啪啪啪。”

        此时，屋外的暴雨重重砸在玻璃上，给这寂静的氛围平添了一丝幽暗。

        吴荣在心里无数次想象过桂河的身份，商业间谍？杀手？侦探？……她不明白他这么干，背后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她选择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看不到桂河身上的异常。

        桂河身上有哪些异常呢？作为长时间和桂河朝夕相处的利益共同体，吴荣很清楚地认识到桂河的不同。

        桂河不喜欢喝咖啡，每次他喝咖啡都会微微皱眉，可是他总是喜欢在自己家楼下的咖啡馆点咖啡喝；桂河一再强调两人是利益共同体，可是，除了卖自己上位这一利益之外，桂河从没有在她身上获得过其他利益，反而是两人相处中，桂河一再在维护她的利益，这与他野心勃勃的人设不相符……

        最重要的是，桂河在她家安装了窃听器，而吴荣早已发现了窃听器。

        吴荣缓缓蹲下身，从玄关的地板上捡起那颗黑色的圆球窃听器，继续追问：“你的解释呢？”

        哪怕现在桂河身份未名，情况危急，吴荣看起来也没有咄咄逼人，她的语气很温和，只是那双带笑的眼睛中盛满了戒备，“你在我家里放窃听器，难道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桂河的眼睛，盯着吴荣手中的那枚窃听器看。

        黑色的窃听器，稳稳落在吴荣白皙的手掌中，如同一个黑色的棋子落入棋盘，不得挣脱却极为显眼。

        桂河缓缓地眨了眨眼，他把低垂的眼睑抬起来，将眼睛原原本本露在吴荣面前，他没有狡辩：“我想，你确实需要一个解释。”

        桂河话音刚落，吴荣朝着桂河伸出右手，在空气里划出优雅的弧度，然后指着沙发：“请。”

        吴荣请桂河到客厅说话，玄关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而显然现在两人需要正正经经地面对面坐着好好聊聊。

        吴荣的动作，落在桂河眼里，就是一个和解的信号。

        卧底被抓现行而知情人要翻脸是可能遇到的情况——虽然被抓现行对卧底来说是个耻辱。

        但是，如果“被抓现行”是卧底事先算好的，那就很难说了。

        桂河分析过吴荣的性格，她虽感恩赵总裁，为了报恩愿意当别人的影子，但是她本身很清醒，即便她愿意陪赵总裁演过家家似的替身游戏，却不愿意陪着赵总裁一起违法犯罪。

        从水壶底部的痕迹判断出自己已经暴露的事实之后，桂河就知道猜到自己身份的人是吴荣。

        那么，吴荣发现自己身边出现了可疑人物，她会怎么做呢？

        大概率是告诉赵总裁，获得一笔奖金。

        小概率是装糊涂，假装自己没发现。

        今天来到吴荣家里，让桂河意外的是，吴荣竟然没选择向赵总裁举报他。

        小概率事件发生了，那么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在影响着吴荣的选择，所以，桂河选择暴露。

        同时，桂河今天的解释能否说服吴荣，也是他能不能顺利过关的前提。

        一旦他的解释不能说服吴荣，桂河相信吴荣会毫不犹豫向赵总裁举报他。

        当然，这不是桂河暴露自己的主要原因。

        桂河在赵总裁身边卧底已经两年，却没发现赵总裁的一丝异常，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哪个集团老板身边，不是汇集了大批利益相关者？那些利益相关者背后隐藏着什么不能见光的秘密？……但是，明面上这些利益相关者之中，桂河没发现问题。

        鸿远集团真的就这么干净？没有一个人贪污受贿、中饱私囊、违法违规？

        桂河一点都不相信。

        这些正常背后，绝对隐藏着巨大的不正常。

        既然卧底两年都没发现线索，桂河决定抛出诱饵，引蛇出洞。

        只是桂河没想到是，咬住自己安装窃听器诱饵的这条鱼，不是赵钦，不是江宁，而是吴荣。

        桂河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吴荣坐在桂河对面，在桂河坐下的瞬间，慢慢朝后退了几步。

        她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氤氲的蒸汽上涌，遮住了她眼中的神色，然后坐到不远处的椅子上。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吴荣的手指，在茶杯上慢慢摩挲。她找到茶杯底部事先隐藏好的刀片，用手指慢慢丈量小小刀片锋利的形状。只要桂河有异动，那么这个刀片，就是她最后的武器。

        “……我是警察。卧底警察。”桂河扯了扯领带，选择说出自己的身份。

        非常意外的一个解释，吴荣瞬间睁大了眼。

        对面男人的外套敞开着，咽喉处的领带被他松开，露出一截小麦色的脖颈和尖锐的锁骨，他的骨相天生就带有一种强硬色彩，锁骨的凸起处像是不屈的灵魂。

        吴荣没有说话，她紧紧抓住水杯，像是抓住身边最重要的武器，直直盯着桂河看。

        吴荣坐在椅子上，听着桂河说出的“警察”两个字，紧绷的弦一下子就断了……

        “哗啦啦。”

        窗外的雨声不停，似乎要把积蓄了一个冬天的雨水，在这一天内一下子倾倒干净。

        吴荣捧着茶杯，维持着将水送往口中的动作，当场僵硬，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意料之外的身份，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桂河的身份。

        桂河此时反倒是安稳下来了，他弯腰从饮水机下方拿出杯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水的空隙时不时瞄一眼吴荣，看她是否消化了这个消息。

        吴荣客厅的沙发不算大，桂河长手长脚，一个人随意坐着，就占据了大半个沙发。

        这人身高腿长，身子往小小的沙发上一坐，有一丝诡异的喜感。

        同时，他现在的举动没有以前那么严肃，反而透出一点随和，与他冷脸二狗子的形象天差地别。

        桂河喝完两口水，弯腰在吴荣家沙发底下摸了摸，摸出了一个证件。

        好半晌，吴荣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嗯……你……我……那是什么？”

        桂河的身份，不是最让吴荣感到震惊的，最让吴荣感到震惊的是，桂河刚才随手从吴荣家沙发底部掏出的警官证。

        警察叔叔，有人冒充警察，向普通市民出示□□。

        这个警官证，吴荣听说过，却从没有见过，无从判断真假。

        问题是……

        为什么桂河的警官证，却藏在自己家的沙发下？

        “这个警官证……为什么在我家？”吴荣咽了咽口水，呼吸急促，忍不住问道。

        “嗯……怎么说呢？这是我留给有心人的诱饵之一，没想到有心人没看到，先给你看了。”桂河有点无奈。

        吴荣张了张口。

        “至于有心人是谁，我不说你大概也能猜到。”桂河耸耸肩。

        吴荣张嘴想询问什么，可是，还没等她开口，桂河接着说道：

        “我的任务事涉机密，按照保密原则，我不能告诉你，你也无权过问。”

        “我是谁，不能告诉你。我的身份是机密，你不能过问，并且一定要保密。”

        “我接下来的工作如果需要你配合，希望你秉持公民义务，尽力配合我。”

        ……

        吴荣：……所以，我不能问你是谁？不能问你来干什么？我不但要为你保密身份，还要给你打掩护？

        ……这年头普通公民的义务，有这么多吗？

        “那我能问什么？”吴荣想了想，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我什么都不能问，怎么能相信你不是骗我的？我很怀疑你这么说，是在糊弄我，但是我找不到任何反驳你的理由。”

        “你什么都不能问。”桂河回到，“问了我也不会说。”

        吴荣：……

        其实从桂河说出自己是“警方卧底”的时候，吴荣隐隐约约就明白自己从桂河嘴里什么也问不出了，因为即便是普通公民，吴荣也知道警方卧底这个身份背后所代表的的含义和承担的责任。

        而且，桂河被自己发现窃听器之后，神色明显没有紧张，实在不像是商业间谍之类被发现身份后着急着辩解，相反的，他很放松。

        听到他说自己是警方卧底，那么桂河的一切行动，都有了完美解释。

        这个完美解释，就是问就是保密，不向吴荣解释任何事情。

        吴荣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完全相信桂河所说的。

        桂河现在是卧底，那么没办法去警局、警方网页上查找他的身份，那么，该怎么验证他没有欺骗自己？

        吴荣灵光一闪，掏出手机，搜索出《2022年警察考核必背知识点》：“来，我问问你，警察的含义、本质特点、产生条件、本质、基本职能是什么？”

        “你答出来，我就相信你真的是警察。”

        桂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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