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和亲明珠（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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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臻和秀清二人告别郭煜后并未立即回宫，而是去了繁华的京城西部，一家名为玉来阁的首饰店。
一进门，秀清便伸手点了点门边的翡翠，“掌柜，这个样式不错，但花色还有没有更好的？”
掌柜苏钰是个明眸善睐、长相清秀的女子，梳着妇人发髻，穿着华贵而不张扬，浑身上下戴的首饰都是店内找得着的精品。
她眼光毒辣，一眼瞧见秀清手腕上的鲤鱼莲花纹手镯，鲤鱼的眼珠镶着红玉珠子。
便迎着二人上了二楼最里间，敲了三下刻着貔貅的门，回头一笑，“苏钰就先退下，不打扰三位了。”
秀清点头，“劳烦掌柜。”
苏钰刚走，门便悄然打开，“殿下。”
正是秀容。
三人走入房间，宜臻取下帷帽，“秀容，拿纸笔来。”
秀容便领着宜臻到她刚把账簿摆放整齐的桌前，拿出宣纸笔墨，秀清上前熟练地磨墨。
二人在旁等候，一刻钟后，宜臻吹了吹信纸，放在一旁，“今日申时一刻，秀容你派人把信送到徐小侯爷手里。”
“是。”
宜臻打开一本账簿，“上月收成如何？”
秀容便流畅答道：“四十三间铺子总体收益增加了两成。”
“粮铺、粮仓余粮是否充足？”
“充足，今年还新建了一个粮仓呢。”
宜臻听完便抬头看向秀清、秀容二人，“你两跟着我，从偏殿到长乐宫，多少年了？”
“殿下……”
“自永安八年殿下生辰宴前被殿下选中，至今已有九年了。”秀容记得清楚。
“九年时间够不够认识一个人？”宜臻将账簿放回原位，语气平淡，却让二女心中一紧，齐齐跪下行礼。
宜臻却没有第一时间扶起二人，只是说，“九年相处，我对你二人的感情早已不可用主仆之情来概括。”
“且站起来听我好好说道罢。”
“今日，我算是摆脱了和亲命运，却把另一个亲姐妹搭了进去，自己又陷入了联姻博弈。”
“幼时，你两劝我恪守礼仪，却仍然选择帮我隐瞒国子监之行。”
“这些年，我对你两也算贴心，许多我人生的大事，也都经了你二人的手。我们一起做的不少事说出来，也许会让世人惊奇。”
说到这里，宜臻沉默了一下。
秀清、秀容二人抬头正好看见她盈盈的泪眼，便慌张起身想为她擦泪。
宜臻按住秀清拿手帕的手，拉过秀容的，认真地看着她俩，“你们是否记得六百年前的景朝？”
二人对视一眼，自从宜臻进入国子监，她们便也拾起了书本，通读了历史，对景朝也算熟知。
由数位女帝统治，曾开创了三个太平盛世，终止于骄横帝王之手的景朝。
秀清欲跪，却被宜臻握着手制止，“站着说。”
“殿下，臣愿意永远追随您。”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秀容也恳切道：“秀容的命都是殿下给的，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宜臻将两者的手重在一起，“从此以后，我会让这世间没有女帝，只有皇帝。”
“秀容，日后你不必再每五日进宫一次。这两个月，我要你在宫外尽量制衡京城的经济。且在半月后开始宣扬布粥所、藏书楼的名声，给北部的平民书生、南部的书香世家好好讲讲本宫在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时辰到了，宜臻起身整理着装，有条不紊地安排，“一会儿你派人去请周启钺大人在酉时与我在天香楼一聚。”
“殿下……”秀清看着闭目休息的宜臻，轻轻地唤，“时候到了。”
宜臻便缓缓睁眼，“走吧。”
秀清便领着宜臻出了门，转身进入隔壁包间内堂。
内堂里，身着深紫色衣衫的男子起身，朝秀清颔首行礼，大步向门口走来。
秀清便止步，候在外间。
周启钺上前接住宜臻取下的帷帽，宜臻微微笑了一下，目光转移到正中央的菜品上，“果然没有闻错，是糖蒸酥酪。”又看向周启钺，“是周大人亲手做的吗？”
午时刚出宫时，她差人来买，却被告知最近要升级口味，这大半月都不卖了，秀容打听到，是天香楼背后的进货渠道出了点问题。
周启钺耳朵一下子变得通红，差点退后一步。
“殿下聪慧。”周启钺拉开椅子，请她入座，轻声道，“殿下最爱吃天香楼的糖蒸酥酪，臣怕殿下失望，就借用了它家的厨房。”
宜臻拿起汤匙，舀起一点，尝了尝，看着紧张的周启钺，夸赞道：“味道不错。”
“周大人坐下来吃吧。”
他回神，看见她满是笑意的眼睛，注视着他，这是他以前不敢奢望的场景。
“嗯、好。”他镇定地回应，发挥出自己礼仪学习后的最高水平，递给她早已备好的汤，“殿下尝尝这鱼汤，鲜美浓郁。”
周启钺时刻关注她的动作表情，这个刚吃完，下一个想吃的就被他用公筷放进了碗碟里，并附上细致的介绍。
宜臻打断了他，用旁边的公筷给他夹了一块白切鸡，问：“如果今日我仍要和亲，你待如何？”
周启钺沉默了，坚定道：“臣会一直陪伴在殿下身边。殿下想去哪儿、想做什么，臣都会追随您。”
宜臻叹了口气，“也不是救命之恩，也过去了那么久……”
“是救命之恩，在臣的心里，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日。”周启钺第一次打断她的话，“臣的生母，亲人俱散，只留她在周家寄人篱下，与父亲青梅竹马，却因为父亲宠妾灭妻，抑郁而终；在丞相府，除了老嬷嬷，谁也不会重视臣；幼弟打碎了给陛下的贺礼，全府上下都要臣去承担……于臣而言，殿下出现的那一刻，救赎了臣的余生。”
宜臻神思不属了一瞬，垂下眼帘，“可是这么多年，我再也不知道你。”
“臣身份低微，在丞相府不受重视，如何配得上公主殿下呢？”
“何必妄自菲薄呢？听说，前几日你又升了一级吧？”
“臣这些年确实做出了一番成绩，但面对公主，却总觉得自己不够好……”何况公主在过去满心满眼都是徐来清，如何看得见我呢？
“你说过，如果我想要那个位置。”宜臻看向他，认真，“你会帮我。”
“臣愿为公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半跪起誓，昳丽的容貌没入灯光穿过她身体形成的黑暗之中。
宜臻没有再扶他起来，只是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俯身低语，“很好……”感觉到了手下的肌肉紧绷颤抖，她却转头起身，戴上了帷帽，“等我消息罢。”
夜色凉如水，宜臻回宫不久，就到了就寝时分，她躺下，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便撑起身体。
身后的小白狐幻化成人形灵体，趴在她的肩头，用初见的姿势，手轻飘飘地环绕她，银色的发丝在空中飘扬、缠绵地围着她，胡临荔靠近她的耳朵，悄声道：“你决定要做女皇了吗？”
宜臻反问：“你最近去了哪里？找到人了吗？”
“我吗？”胡临荔娇声笑了下，“我去了好多地方啊，人间真是有趣。当然，我也有记得任务的，只是我只找到了一个人……”
宜臻静静地听着，捕捉着天真小白狐口中有用的信息，待她说完，听见找到了其中一位，心里舒了一口气，才道：“我决定了。”
“命运只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是可靠的。”
胡临荔听见这话，眸子里红光一闪而过，“那你就来试试吧~”
斗转星移，宜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手拿一把剑，站在御书房。
她将剑抬到眼前，轻轻拭过，寒光尽显，锋芒毕露。
“宜臻……”
她猛地转身，是父皇，他震惊地看着她。
“你拿着剑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她艰涩地开口，说不出话，真是突然啊。
——小狐狸，你要做什么？
她用意识问。
——宜臻，杀了他，自己做皇帝吧。
胡临荔缓缓地说。
不，不许叫！
皇帝大叫几声，却没有唤出任何太监、侍卫。
而宜臻上前几步，胡临荔握住她的手，帮她一起抬起了剑，向前一送……
“不！不行！”
宜臻惊醒，抬手挥走了上前询问情况的秀清，变换了躺着的姿势，侧躺后发现，银发红衣的美人躺在她的身边，笑嘻嘻地看着她。
“以后，莫要再开这样的玩笑。”宜臻严肃地说。
“为什么？”胡临荔偏头，趴在床上，懒懒地斜她一眼，“我在锻炼你的胆量耶！”
“说真的，你搞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直接把皇帝给弄死，然后登基做女帝不就行了？”那时候她在女帝那学到的才能得到实践呀。
胡临荔隐隐约约感觉得到，玉佩是她回妖界和找到女帝的关键点，虽然不知道玉佩要什么条件才能实现她的愿望，但冥冥之中也没反对她鼓动这小公主做皇帝的行为。她就继续下去，顺便观察不同种类的皇帝啦。
“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宜臻只回了那么一句，狐妖不知人伦，她却不能忽视其威力。
胡临荔噘嘴，行吧，白费人家苦读志怪小说那么久，找到的入梦方。她故意转身不看宜臻，想着后面要给她好看，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只剩下宜臻，看着胡临荔的睡颜，想着只能明日再细问到底找到了谁了。
又看着床上的木雕花发愣，心中千转百回，毕竟那是她的父皇，所以她想以尽可能和平的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二日，宜臻便借口与徐来清出行出了宫，奔波三日去了那人的基地，幸而得偿所愿，满意而归。
接下来的日子，胡临荔老老实实地变成小白狐，趴在书桌上，看着宜臻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从早到晚忙碌不停，接收宫外秀容、秀雅传来的信件、宫内秀清收集的情报，再一一细致看过后，把回信交给秀清，让秀清分别又转交给对应的人，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样子。
永安二十四年六月二十二日，晋朝瑞珠公主宜和随突厥使臣步上了和亲的道路。
“有刺客！保护公主殿下！”
听见外面兵剑相交的声音，宜和猛然掀开车帘，东雪吓得连忙拉住她，“”殿下，快进来！”
宜和却反手按住她伸过来的手，突然靠近：“东雪，你是我的人，还是母妃皇兄的人？”
东雪嗫嚅着：“我、奴婢……”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箭从宜和背后射了过来，东雪扯住宜和，往自己方向一拉。
“公主小心！”
咔擦一声，箭被另一只箭在半路击落，宜和摔在东雪身上，突出的锁骨磕得她生疼。
宜和抬头，发现东雪痛苦地皱眉，揉着后脑勺，就伸手轻轻揉捏了一下她的背，“这疼吗？”
“殿下！”东雪手足无措地慌忙起身。
宜和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低声，“看来你要做我的人，那就好好听话，保护好自己；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说罢，掀开车帘，直接站起，朗声道：“我乃晋朝瑞珠公主，尔等何人？竟敢前来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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