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七章

妻子？九天玄女么？

        呵，怎么可能，谁会追杀自己的妻子几千年呢？

        许栾烟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分辨他说话的真假了，正如廪枫所说，她此刻最需要想的是，如何自救。

        一旁的贺瑾还在呜呜个不停，似乎还是不能接受自己成为了一个哑巴，原本的禁忌之地刹那间成为唯一能够救赎他的地方，他着魔一样跑进法阵，吞没在烈焰之中。

        “他是傻子吗？”

        廪枫脚下一顿。

        视野中一如既往的昏暗，散魂鞭抽打在身上，倒是让他的筋骨疏散了些，无妄低垂着眼眸，隐去眼中那一丝惊异的情绪，任由眼前这个蠢女人挥着鞭子，帮他进一步打开禁咒。

        鲜血流了满地，女人看着这些血，从一开始的兴奋，到后来逐渐厌倦了，随意将鞭子一扔，身旁的侍从无一不遭殃，血溅当场，狭小的天地间满是令人犯恶心的腥气，女人就像从是十八层地狱里头爬出来的恶鬼，啃食掉无辜生灵的卿卿性命。

        而今，这个恶鬼还要拿她那杀人无数的手放在她肆意践踏的少年的衣襟上，用好像八百年没见过男人的急切心情，让少年敞开胸膛，然后她还要专门停下来，顺着那光滑的肌肤一路向上去看少年的神色，还没看到就被身后一股横空出现的力道给拽了过去。

        “为夫还没死呢，夫人就找野男人了。”

        女人只轻蔑一笑，不甘示弱地回应道：“我这是给你找的，你不就好这口吗？”

        那个凭空出现的男人一听，将女人的手拉到嘴边，眼中的贪婪不加掩盖地暴露出来，给他那本来还算是养眼的一张脸大大打了折扣。

        “那为夫还得感谢夫人啊，为我物色这么一个祸水。”说罢，男人张开獠牙，对着女人的手咬了下去。

        女人招架不住这恶犬一样的人物，那轻微的痛感刺激到了她的逆鳞，让她很想再次拿起鞭子发泄一番心中的怒意，而这个唤她“夫人”的男人却像是专门和她作对一样，用一句话把她的逆鳞连根拔起：“你要是想念在锁妖塔里头的日子，幻虚神剑你就随便动，只不过，为夫可不会陪你再去一趟那个地方。”

        “锁妖塔”三个字像一个紧箍咒，让女人瞬间头疼起来，她极其不情愿地压住自己的情绪：“怎么，三百年不到就怕了，当初在堂庭山的威风都去哪了？”

        “为夫这是顾全大局，况且夫人这么要强，自己惹出祸事，就该自己承担后果，”男人说罢，狠狠地甩开女人的手，“大人要的那个人来了。”

        女人冷嗤一声：“你们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为了一个臭名昭著的神女，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啊。”

        传授上古史课业的夫子私自下了凡，碧云宫一时间派不出人手来顶替，焦头烂额之际，想起裴云上仙府里，还有个戴罪之人。

        这个戴罪之人，就是顾玥。

        自打那天昏迷以后，她在九重天上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天君盛怒之下原本是准备将她打入天牢，治她一个护主不周之罪，但好在裴云上仙冒死觐见，以自贬去水患频发的西海为代价保全了她。但即便不用蹲天牢，顾玥依旧是个戴罪之人，因而碧云宫派仙娥来请她时，她毫不犹豫地就应允了下来。

        多少得赎回点罪过。

        上古史是每一位仙人在渡劫之后，正式飞升之前必修的项目，只有通过上古史考核之人，才能成为进入仙门，成为真正的神仙。顾玥当年对这门功课也算是颇有心得，加之这两年受了些古俗的感染，对上古的了解不可不谓之更进了一步，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要代的这堂课，正好是讲的是她最为熟悉的一个神祇，九天玄女苏若七！

        这差事交给她，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当她备好课业，带着上古史卷轴和满腔心得走进族学学堂之时，那漫天飞雪般壮丽的场景，为她的额间添了几根青筋。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顾玥忍住暴走的冲动，同时深深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了，这一群连天劫都捱过来的人，竟然在……撕毁上古史卷轴？！还到处乱撒？！

        “谁准许你们这么做的？！”

        顾玥简直要疯了，若说是别的卷轴她还没这么生气，上古史卷轴堪称九重天上最珍贵的卷轴，加上最原始的那一份总共也就拓印了九九八十一份，将各大仙府翻个底朝天，也再找不出第八十二份来，而这群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将其撕毁！这还没正式成仙呢就这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然而这群人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拿着残破的上古史卷轴沾沾自喜道：“夫子，我们撕毁的只是那个不检点的魔女的那一部分，其他我们可没有动！”

        魔女？还是不检点的？

        若不是那些残破上古史卷轴就明晃晃的出现在她的眼前，顾玥是真要觉得自己走错地方了，碧云宫供给的上古史卷轴只收录了可考神祇的生平往事，也就是说整份上古史卷轴中只有神女，哪来的魔女？

        顾玥一边疑惑，一边凝气施法将这群距离仙门只有一步之遥的人手中的上古史卷轴都收了起来，一份份仔细检查，这才发现，他们撕毁的那一部分内容，正是她这堂课的主人公！

        “夫子，就是那个害裴云上仙孤身被贬去西海的九天玄女啊。”

        话音还未落，学堂里紧接着响起严厉的斥咄：“你们还知道她是君上亲封的九天玄女！殿下乃神族最后一任神女，还冒险前往阴司借来了生死簿，她做了那么多的贡献，何时成了你们口中的魔女了？！”

        顾玥气得拍桌而起，她家殿下不过是没了神力，这就有人开始颠倒黑白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顾玥正要将苏若七当神女时如何尽职和她是如何带着天君一步步建立天族的功绩一连串摆出来，甩在这些史盲的脸上，不料这些“史盲”反而理直气壮地回应她的话：“君上封她为九天玄女，那是君上仁义，顾念旧日的情谊！可是这个魔女却为了一己之私骗走了姻缘簿，还假惺惺地跑去帮忙借生死簿！”

        “对啊，姻缘簿本来就是毁在她的手上的！还把君上骗得团团转，活该她神力尽失！”

        “依我看，要不是这个魔女，神族估计都不会灭亡！”

        学堂中这里一句慷慨，那里一句激昂的，都把顾玥整不会了，怎么回事，姻缘簿是毁在殿下手中的？！

        “这是谁告诉你们的？！”

        顾玥不敢相信。

        虽然殿下一直对重修姻缘簿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执念，她也不理解这种执念，但……

        但是什么呢……

        为了重修姻缘簿，差点连自己的性命都给丢了，为什么？

        姻缘簿没了，还有星月池可以用来推演凡世姻缘，她堂堂一个神女，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性命比那可取代的东西值钱得多吗？

        顾玥知道这里头有误会，有谣言，甚至是有人故意操纵，要来抹黑九天玄女的名声，但姻缘簿这方面，这一路的所见所闻，让她不得不动摇起来。

        为什么非得重修姻缘簿？

        殿下她心虚吗？

        顾玥心系的殿下，九重天臭名昭著的神女大人，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在一夜之间发生了惊人的转变。

        她甚至，连自己心魂的掌控权都还没拿回来，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于她而言，不过是如尘埃一样渺小，因为她的眼底心里，只被允许装下这个抱着她的人。

        就连她说了一个傻子一句话，都被提醒：“外人没有什么好看的。”

        外人没有什么好看的，他就有什么好看的？

        哦，他长得好看。

        于是她只能一直看着这个人，从他的话中她得知这人是她的夫君。

        可夫君是什么？

        也是好看的吗？

        苏若七不懂，她每日只被允许跟着这个人，她的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只能跟着这个人，只能看这个人，也只能喜欢这个人。

        她就这么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什么神女，什么姻缘簿，这些她都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用做，每天跟着她的夫君就好了，这个她唯一被允许跟着的人，仿佛就是她的全世界，他一个怀抱，就能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好像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的，她不能反抗，也容不得拒绝。

        可渐渐的她发现，这种感觉好像淡了下去，脑子里的声音也很久没有出现了，她的眼前不再单调，她不知从何时起萌生了一种想去看更多的人的想法，她慢慢地不再听话，他的怀抱再也禁锢不住她了，她恍惚间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很多很多事情。

        譬如她到底是谁，他又是谁？

        譬如夫君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只容许自己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再譬如，他为什么会吐血？而她，为什么在看到他吐血后，会有一种心痛到要窒息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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