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二章

“我……不太确定。”苏若七不免有些悲伤，破碎的灵魂蚕食着她的生命力，她迟早要忘记一切，消失在世间。

        温家的宅子古旧，喜庆的装饰与院内错落有致的复廊格格不入，唯有那夏花还在捧场，但夕阳的余晖一过，也黯淡了生机。

        几个仆人拿着灯笼进进出出，似乎是得了谁的命令，要前往去做什么事。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廪枫将苏若七抱到了廊下的石阶上坐着，伸手抚平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心中那横来的醋意终是压了下去。

        张扬一点也挺好的。

        他听到骤起的议论声，低头靠得更近了些，在夜幕的遮掩之下，吻上了苏若七的唇。

        苏若七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吓得一躲：“你干嘛老亲我？”

        从白天重逢到现在，他对她是又抱又亲，若非他的动作温柔得要命，她一定第一时间将他往流氓的行列划去。

        廪枫托着她的腰，让她只能仰起头来看他，他说话时睫毛轻颤，无限微光在笑意中流转：“七七以前不是最喜欢抱我亲我吗？”

        苏若七耳根子一热，急忙说道：“那是我年纪小不懂事！”

        “那七七现在是长大了懂事了，不喜欢了？”

        他低低的嗓音全然没有责备之意，倒是蛊惑得苏若七心里痒痒的，她干脆反抱着廪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过路的灯笼越来越亮了。

        流氓竟是她自己。

        “现在也喜欢，一直都喜欢。”

        她从来没有表明过自己对他的心意，但她不知道，只这一句，对他而言就足够了。

        “倒是会哄人。”他笑着敲了敲她的额头，一个结界便迷糊了世人的双眼。

        “不闹了。那君言念可不简单，似乎还跟魔族有关系，日后要是见着，记得小心一点。”

        这是那日阿岚告诉他的，在苏若七和闻阮对峙的时候，冥宫的使者不是不出手相救，而是在昆仑将军府里，被一群魔族小兵给纠缠住了，这群魔族小兵抓住他们白天不能见强光的弱点，引天光照射在他们身上，而他们在引天光的魔兵之中，看到了君言念的身影。

        他从冥界带出来的人，此前一直都是潜伏在暗处的，因而他们也是见过君言念的，而他们甚至还发现了，君言念这只妖族狐狸身上有魔气。

        很浓厚的魔气。

        苏若七听了廪枫的提醒，却是淡然地点了点头：“我早觉得她不对劲了，今天温如玉这件事情，十有八|九跟她也脱不了干系。不过她胆子倒是挺大的，敢去招惹魔族。”

        “七七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来？”廪枫勾唇问道。

        “哪有人能忍受心上人娶了别人的，”苏若七直言，“而且以她的性格，要是不来抢亲，那一定是爱得还不够。”

        同样是爱，有人只要爱人岁岁安康，偶尔能见上一面，便知足；而有的人，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那人占为己有。

        “七七原来看得这样透彻。”廪枫看了苏若七好一会，还是决定告诉她：“她确实来了，还是跟着七七一起来的。”

        “跟着我？我怎么没发现？”

        “我说了，看着你的人太多了。”他轻轻捏着苏若七的右脸，缓缓说道：“她跟着你从客栈出来，浑身酒气，你这个小馋猫没有闻到？”

        苏若七恍然大悟，酒气，对了，她在客栈时就闻到了酒香！

        “我觉得客栈里有人喝酒挺正常的嘛。”而且要不是闻到了酒香，她也不会被馋得想要来的喝喜酒的。

        廪枫知道她什么想法，接着道：“今天这酒是喝不成的，等回了南禺，我们一起喝。”

        苏若七真怀疑他是用了什么禁术，对她想的一切了如指掌到都有些骇人了。

        “你到底派人跟了我多久啊？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打算回南禺？”她故作生气道。

        再怎么亲密，也不是什么都能窥探的啊！！！

        她还要不要面子的！！！

        她好歹也是神女……

        “对不起。”

        短短三个字，让苏若七有些错愕。

        廪枫将她往怀里搂，轻声道：“我不该派人跟着你，但我没有办法，从前你会跟我说一切，但到后来，你已经不会跟我说，自己受了多少伤了。”

        他的声音很微弱，抵挡不住其中流露出的万千无奈。

        对啊，从前她什么都跟他说，练剑时划伤了下手指都会哭得像是被大卸八块了一样，死乞白赖地找他帮自己包扎，边哭还要边吐槽长剑不称手，都没有折扇好用，边练还能边扇风，多么舒服，也不伤手！上了一天的族学，她就要将上学时一肚子的苦水都说与他听，说完还要炫耀一下自己神游天外时在书上画的画，若是到了学期末，她还要抱着满是涂鸦的佛理书找他哭诉，这杀千刀的佛理真是太枯燥了！她一个字都看不下去！教佛理的夫子还那么凶……

        可是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会了对他隐瞒了。外出历练，满身是伤也一声都不吭，仿佛只要她不说，他就永远也发现不了。她也很少哭了，以至于到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哭了。

        她练就了打谄说胡话的本事，也不再是那个受了一丁点伤都要找他哭喊，做什么都要他让着的娇气小孩。神女的重担落在她的身上，没有将她压垮，却让她在一次又一次的磨练与成长之中，变得与他越来越疏离。

        长达千年的深厚感情，不是一朝一夕的生分就能分崩离析的，她不愿说，他不愿强求，日子久了，再令人羡慕的知己也会变得不再是知己。她与廪枫的决裂，在很早以前就埋下了伏笔。

        苏若七环住他的脖子，心疼得眼泪掉了下来。

        “你还说我，你哪次受伤告诉过我？你敢说，你现在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吗？别想着糊弄我，内伤也算，神魂上的也算！”

        这个傻瓜，为什么要这么喜欢她呢。

        她是神女没错，但他也是尊贵的凤族殿下，天底下第一只涅槃的凤凰啊，凭什么要为她卑微到这个地步！

        廪枫久久没有说话，他此生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但大多时候他都选择自己一个人忍过去。他明白感情是相互的，他希望他的七七遇到任何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他，他自己自然也是如此，他当然希望看到她为自己动容，这说明她是在乎他的，这段感情不是他一个人的苦恋，但不是什么苦、什么痛都能告诉她的，更多时候，他还是希望他的七七能无忧无虑的，永远天真浪漫。

        看见喜欢的人快乐，自己也会快乐。

        “我不会再受伤，也不会再让你受伤。”他听到苏若七止不住的啜泣声，郑重承诺着。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有她陪着，他就坚不可摧。

        “我不需要你为我遮挡风雨，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很厉害的，我能跟你并肩作战。”

        “好，你不是小孩子，你是我的小姑娘，我的小姑娘最厉害了。”

        许多话一旦说开了，就不再是堵在心中的疙瘩，廪枫相信他的小姑娘不会再抛下他，他的小姑娘也相信她的小凤凰能说到做到。

        “小白，我们回南禺成亲吧。”

        她想了很久了，师祖仙逝，神族灭亡，她坐在神女的高位上，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以至于她都快忘了，原来这天下好与不好，都不是她一个人就能救的；原来，她也能有一己之私。

        她此生已是没有了别的念想，唯有一心上人，想要疼惜。南禺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那里数千年前就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不想廪枫却是没有着急回应，他只是吻一吻她的脸颊，在她耳边细语：“小姑娘，成两次亲可不好。”

        “什么两次，哪来的两次？”苏若七又愣住了，没来得及流出的眼泪在眼里打转，这不知道是她今天第几回出现呆滞的表情了。

        廪枫这才笑出了声，夜色有些沉重，夏日的夜里雨水总是来得毫无章法，结界松松垮垮的，并没有挡住声音，苏若七听见这淅沥的雨声，焦灼的心情更加烦躁。

        “你说啊！”

        廪枫还在笑：“怎么办，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啊。”

        苏若七将他推开，就那么挂着泪水瞪他：“你不说，我就不给你抱了！”

        她本就生得美，这会哭得梨花带雨，更让廪枫身陷情海，无法自拔。

        他说：“七七还记得三千年前，我们一起下凡渡劫吗？”

        苏若七表示当然记得，三千年前，她正好七百岁，那会还没当上神女，但已经不用上族学了，甚至还外出历练过好多次，已经慢慢在摆脱小女孩的稚气。

        这说起来，她下凡渡劫完全是被迫的。

        这其中有个最让她恶心的理由，那就是神族历代神女，皆是在七百岁之前就完成了飞升大劫，而她身为新一代神女继位者，同样就必须在七百岁诞辰之前，完成飞升大劫。

        她此前完全没有为渡劫做过任何准备，神族各长老命令一下，就完全是赶鸭子上架。

        “三千年前那场姻缘案中，你就已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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