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说来也是奇怪，龙、凤皆是上古神兽中的佼佼者，但一有什么事情，这二者就要被一同拿出来比较，弄得两族关系好不尴尬。

        苏若七想起新天族在修撰上古史卷轴时，碧云宫的仙官就曾刻意拿她扶持玉晅成为新天君一事说事。

        原本的说法她记不大得了，大概就是说她明明有一只凤凰神兽，却不扶持自己的神兽登上帝位，而是转头去扶持龙族世子玉晅成为新天君，这代表着凤族的衰落，龙族再一次兴盛起来云云。起初苏若七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她只觉得有人愿意记下那个群星璀璨的上古时代，这是好事，但当她知道碧云宫的仙官写下这种有失偏驳的话后，摔下酒坛子就杀回九重天去了。

        “本殿下倒是不知道，历来赫赫有名的凤凰一族，什么时候衰落了？”

        那是神魔大战之后，幻虚神剑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苏若七将碧云宫所有人的命都悬在了神剑之下，她的勃然大怒吓得碧云宫众人大气也不敢喘，有仙官偷偷派小仙去请天君，却被她发现拦了下来。

        “就派这么个小家伙去搬救兵，怎么，你们是等着玉晅给你们收完尸后，再去接他吗？”

        她满身的酒气逸散在云层之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将一众新晋仙官给吓懵了，第一任碧云宫宫主终于忍不住质问她：“殿下，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当真敢杀？

        苏若七将神剑飞入了开天神柱之中，又拔了出来。

        众仙官跪了一地，写下那些狗屁不通的话的仙官也迟迟不敢站出来，直到别的仙官将他供出来：“殿下，是他，是他写的，与我等无关！”

        “是啊，殿下，与我等无关，还请殿下明鉴。”陆续有仙官抬起头看她，眼神慌乱，却也跟着附和。

        “请殿下明鉴！”

        到最后，除了那个被指认的仙官，碧云宫其余仙官都一齐朝她喊着这五个字。她那会喝了酒，本就心烦意乱，又有一大群不知死活的家伙在跟前叫嚷，她的火气浇在酒气上，就更是大得不行，将碧云宫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不能砸但能杀的人还没杀就被玉晅及时赶来救下了。

        “玄女喝多了，今日此事，诸位就当不曾发生过。”

        尽管玉晅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护着她了，但苏若七喝得再怎么烂醉也知道，他真正护的只是自己刚得手的天君之位。

        “我答应过的事情不会忘。”

        她最后只给玉晅留下这么一句话。

        祥云在天光之中隐没，颜面丢尽的君王一声也不响，将一切盘算都藏在心里。

        ……

        “他想要曦月宫的绶带铃。”苏若七主动坦白，她不希望再有任何事情能使他们产生隔阂。

        “他帮过我许多的忙，却说只要一个信物作为报酬。但我答应他时，根本不知道他要的是绶带铃。”

        况且，这件事也的确与廪枫有关。因为她平生唯一真心赠与的绶带铃，就是赠给了廪枫。

        那是她与他结神兽契约的信物。

        在神族以外的人看来，廪枫是凭借神兽的身份进入神宫大殿的，他所有的荣耀，都依托于她这个废物神女。

        但事实与传闻总要打架。

        她不太记得当初廪枫为什么答应与她结契，或许是出于怜悯，也或许是想要报恩。但她知道，若是没有廪枫，以她的本事，还不一定能顺利当上神女。

        “我没有给他。”苏若七捂着胸前的绶带铃。

        她其实很是后悔，在招摇山时擅自摘下了这个铃铛，这是她亲手赠与他的，却在许多年后又被她以斩断恩怨为由无情收回。

        “我从来没想过给他绶带铃，我只要小白就够了。”

        一时间，她很害怕廪枫会误以为，她当时拿走铃铛是为了再去送给别人。

        她让祥云停下，紧紧抱着廪枫。

        “我那个时候拿走它，是还想着让你忘了我，但那只是先前，现在不会这么想了。”

        “你不要不说话嘛……”她急得不行，在这段感情之中她什么都不怕，就怕他跟她生闷气。

        廪枫却将她稍微拉开了一些，在沉默了许久以后，忽然无奈一笑：“七七，衣服脏了。”

        她方才没吃完的糖葫芦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将糖浆糊在两个人的衣裳上。

        “……”

        回到客栈，又换过一次衣裳后，苏若七决计将脖子上的铃铛交还给廪枫。

        他虽然不曾提过，甚至还默许她一直戴着，但苏若七觉得，这始终是她送他的东西。

        “戴着吧。”他吻一吻她的脸，“这是我们成婚的信物。”

        苏若七仔细想了一下，这话倒也没错，他们成婚时，小白应当还戴着这铃铛的。

        还有他们圆房时，她也戴着……

        “至于别的家伙想要绶带铃，七七既然许了承诺，那便给了吧。”他格外大方，仿佛下一刻就能以教导的口吻说出违背诺言不好之类的话来。

        苏若七却是一副怀疑自己听错了的表情：“你不介意？”

        廪枫抱着她滚在榻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介意又能如何？”

        两人十指紧扣。

        “七七还能喜欢我当个怨夫不成？”

        “小白想当，也不是不可以。”

        风月场上的较量，她也不甘一直被他这么牵引着。

        “小白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她缩在他的怀中，不敢睡，就想这么抱着他，一辈子都抱着。

        风月场上不管谁先谁后，也不管谁说的情话多，只需一个眼神，或是一个拥抱，就能判断出是谁略输一筹。

        苏若七对自己那不争气的心跳没有半点法子。

        “是吗？那是谁先前说，喜欢美人的？”

        “说得你不喜欢一样！”苏若七爬起来就要狡辩，却在对上廪枫的眼眸的那一刻又温软了下来，二人相视一笑，闹成一团，谁也不再提美人这个话题了。

        “小白，绶带铃我不会再给任何人了，至于玉晅那，我换个别的东西给他。”

        廪枫却像是真的不在意，反而扬了扬眉：“七七不用担心，给我的不就好了。”

        “你的？”苏若七迟疑了好一会，才悟道：“对哦，他只说要曦月宫的绶带铃。”

        小白也是她曦月宫的人啊！

        反正绶带铃本身就是她年少时创造出来的，只需一个铃铛、一根作为绶带的红绳再加上一滴神血就能做成。

        “小白，你好聪明啊。”她直想跳起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要抱就好好抱。”他将她带回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屋内的熏香似乎又重了一些，苏若七嗅着，顿时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困意来袭。

        “小白，我想听你给我吹箫。”

        廪枫没有动作，只说：“再抱一会。”

        “其实我给你做过好多根竹箫，”她强撑着，又絮叨起来，“一开始是在我们下凡之前。本来就快做好了，但还没来得及给你，就不见了。”

        三千年前，在无意间听到那场关于玉箫的谈话之后，已经沉稳许多的小姑娘感到很是愧疚，又重新动手做了根竹箫，但还不等做成，妺魂就逼她下凡渡劫去了。

        一晃七十余年，等她回到了九重天，她记挂的美人就被罚去了沉香阁，而她也被关了禁闭。她再也没有心思去管那根未竟的竹箫。

        而当尘埃落定，她再想起来去找时，却是如何也找不到了。

        “我一直以为，我还有很多时间，我可以给你做出更好的……”

        直到神魔大战前夕，她都是这么想着。

        “后来我赶你走，我一个人又哭着做了好多好多，可是，我再也不能给你送东西了，我再也听不见你的箫声了……”

        她嗅着浓烈的熏香，沉沉睡去。

        梦里，她听到了一阵哀婉的乐声。

        她以为是小白在给她吹箫，可这声音又实在哀戚，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哭软。

        “小白。”

        她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张口喊了一声。

        吹奏的人回应般看向她，那张脸却不是廪枫，而是——

        噩梦惊醒。

        “七七，看着我。”意识恢复过来，苏若七感到自己被一股温暖包围着，一抬眸，又对上廪枫近乎心碎的眼神。

        那不是她喜欢的眼神。

        被褥有些湿润，原来她在梦里哭过。

        “小白，我怎么睡着了？”

        她说过，不再睡的。

        “你做噩梦了。”

        苏若七痴痴道：“那我是不是该感谢这个噩梦。”

        让她醒了过来。

        “不，它在伤害你。”廪枫极力摆正她麻木的思想。

        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有那么一瞬间，苏若七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了。

        “小白，我梦到你了，可是，我又好像没有梦到你。”

        苏若七感到很古怪，这个梦很古怪。

        “梦里，我喊你的名字，但回应我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他吹的也不是箫，而是……”

        她吐出最后两个字：“笛子。”

        “七七想到了什么？”

        她想到了什么？

        “笛奏龙吟水，萧鸣凤下空。”她喃喃念着，恍惚间想起多年前南禺山上的一场红莲业火，还有……

        那个没有破壳的龙蛋。

        “你梦到了真正的小白。”廪枫苦笑着，脸色愈加白了。

        “不是，它早就死了，你才是我的小白。”

        那若是……

        苏若七肩上一沉。

        “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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