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再吃几块。”泷若叶又拿出了几块荻饼塞入了阿荻的口,  阿荻不再抗拒，只要泷若叶投喂，就飞速地嚼动吞咽。

        “真厉害...她居然能咽下去...”

        大典太光世听到了压切长谷部带着震惊的真心实意的感叹。

        “现在能吐丝了吗？”投喂完毕的泷若叶问向阿荻。

        阿荻鼓起腮帮子点了点头,  “虽然荻饼很好吃，但是还是男人的阳气比较补,  荻饼给我补充的能量只能做到这点了。”

        她的手被一起绑住动不了，只能抬起了指尖，从指尖处冒出了一缕缠绕的白丝。

        “就是这个。”百鬼丸抬起手指向了白丝。

        “我来看看。”真吾拿起了蛛丝,  “啊，好黏，全都黏在手上了。唔...韧性很不错，我来测试一下...”

        真吾和百鬼丸年纪相仿，又一起生活了几年,  他知道百鬼丸不会做无意义的举动，一定是有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这样的蛛丝又柔软又坚韧，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高质量的丝,  百鬼丸，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利用这蛛丝纺织？如果有这样的强度的话,  织出的衣物又轻薄又具有抵御效果...不，不止这些...如果增加厚度的话...”

        桑女也凑近观察蛛丝，“蛛丝会黏应该是因为上面附着的黏液,  可以在处理时洗去黏液,  但黏液也能够增强蛛丝间的黏合度,  对于防御来说说不定保留黏液更好。”

        “因为武器在触及黏液的时候会被粘住吧，可以阻碍敌人的行动与速度。如果将蛛丝制成一定厚度的盔甲，敌方砍上盔甲，无法击穿还会被迫露出破绽。”真吾更进一步提出了他的想法。

        专业人士,  这是专业人士的专场。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因为根本插不上话。

        百鬼丸...这就是百鬼丸希望桑女和真吾看到蛛丝的原因吗？美绪看向百鬼丸，发现他的嘴角略微上扬，他是在笑吧？虽然很不明显，但是仔细看能够看出来他是在微笑。

        与他那让人不易靠近的外表不同，百鬼丸一直是那么细心，会为他人着想的人啊。

        “小鬼，你把我捉过来，就是想让我吐丝吗？我的丝可是为了捕获食物而生的，你们想对我干什么？像养蚕一样把我豢养起来吗？人类一旦得到力量，真是比妖怪还要可怕啊。”听到桑女和真吾兴致勃勃的讨论声，阿荻的眼神变得冷酷起来，恨恨地望向百鬼丸。

        “为我工作吧，阿荻。”泷若叶把食盒交托给了压切长谷部拿着，走到了阿荻的面前，正对着她说道。

        “哈？工作？什么意思？”阿荻皱起了眉头。

        “我是伊水的大名，也就是这片土地的领主。你在森林里捕获旅客吸取阳气，作为领主我不可能会放纵你的存在，百鬼丸才会去讨伐你。与其在森林觅食，不如来为我工作？工作就是像桑女，真吾，美绪他们一样，为我劳动，获取报酬，你不会失去自由。”

        “......你。”阿荻深深地看了一眼泷若叶，仿佛在确定她的想法一般，“你是将我当作人来看待了吗？我和你们可不一样。我不会听从人类的命令。”

        “在我这里，你可以吃到饱哦。”听到阿荻的拒绝，泷若叶反而笑了，“压切长谷部，把所有的食盒都打开给阿荻小姐看一下。”

        “这是年糕，草饼，椿饼，都是阿荻小姐没有吃过的点心吧。人类的生活可不止这些，阿荻你不想尝试一下吗？”

        “......”阿荻一下子别过了头，不去看那些各色的和果子，清冷的语气带上了抗争的意味，“呵，这些东西可没法喂饱我，人类吃这些东西就能活下去，妖怪可不一样。”

        “是需要阳气吗？吸我的阳气吧。”

        “男子的阳气更盛，吸取女子的阳气可不值当。”阿荻愣了一下。

        “正常人的身体阴阳平衡，阴阳失调便会体虚，但是我不是普通人，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泷若叶朝着阿荻微笑，走到了她的面前，和动弹不得的她贴得很近。

        “...人类还真是奇怪，你可不要后悔哦。”阿荻仰起脸，靠近泷若叶的脸庞，从她的七窍吸取了阳气。

        “这...这还真是...强大啊！”阿荻垂下头，然后颤抖着身体忽然使力，身上的麻绳全被震成了几段。

        她的肌肤迅速变灰，趴伏在地上，身体膨胀庞大，从身侧伸出了足，露出了尖锐的足面，颌骨的裂缝一直衍生到了颧骨下方，眼睛变成了黑色，那是蜘蛛充满光泽的黑色眼珠。

        这才是她本来的样貌，而不是被百鬼丸打伤后迫不得已维持的人类样貌。

        “有那么吓人吗？我还更喜欢我现在的模样呢。”看到美绪等人白了一度的脸色，阿荻颇有些不满。

        “变成人类的样子。”百鬼丸无神的双眼盯紧了阿荻。

        “我知道了。”阿荻转动了一下头颅，恢复成了原先一头乌发的高挑女子形象，“伊水领主，这是交换，我可不是为你工作。”

        “那你之后就跟着桑女吧，有什么需要和想法也向桑女传达就行了。另外，我的名字是泷若叶，大家都称呼我为天识女。”

        “天识女...这个名字是这么回事？你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人吗？”

        “天识女，是要得到这个天下的人。”百鬼丸听到阿荻的问话，答道。

        “夺取天下？我可不管这些无聊的东西。但你很有意思，天识女。”阿荻发出了像哼声一般的笑声，“桑女他们只是普通的人类，把我放在他们之，就不怕我吃了他们？我是妖怪，不要用你们人类的思维去推测我的想法，我只会随着自己的心意行动。”

        “哦？有这种好事？”一个偏向性的淡薄女声响起，万代从庭院的地面上破土而出，“天识女大人，到时候你不介意我吃了这个小蜘蛛吧？”

        “......”阿荻沉默了。

        这个看起来就和她不是一个级别的妖怪是怎么回事？完全无声无息。不，这已经不是妖怪了，这是鬼神。

        这下，不就根本没有背叛的可能了吗，连鬼神都能收为己用的巫女，自己怎么可能在她的领土上再做出出格之事。

        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却没有一开始就威胁逼迫自己。

        以她的力量明明可以更轻松地就达到她的目的，她却费了更大的功夫来征询自己的意见，她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不过，如果是这样，那就有为她做事的价值，她把这称为什么？工作？

        之前小鬼还说什么？她要夺取天下？

        “既然如此，那就得卖力工作了啊。”阿荻低头笑了几声，“天识女，我改变主意了，我愿意为你工作，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意。”

        “天识女大人，你还挺看好这只小蜘蛛的啊。”万代看了一眼阿荻说道，语气却含着一丝怨气。

        这话倒是引起了阿荻的注意，她看了眼周围人，发现大家对万代都是爱搭不理的态度。

        ...这个叫万代的鬼神，似乎不受欢迎？

        “就算是这样的妖怪，你也没有与她结下契约，让她自由地行动。唯独对我和似蛭，立下了此生都无法背叛的盟约。”

        “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人，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有这样的力量，你可以把项圈给所有愿意归降于你的人带上，哪怕这份忠诚只是虚情假意。但是，你却只对我们使用了这份力量。”万代的情绪激动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择当一个人类？！明明！明明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成为鬼神！”

        “别把母亲和你们相提并论。”

        百鬼丸抽出了腰间悬挂的妖刀似蛭，刺穿了万代的身躯，万代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无法再维持贵妇人的拟态，躯体融化，显露出了尾巴的形态。

        他是故意用妖刀似蛭的，而没有用手的剑。

        “我早就被你强大的力量折服...天识女....我已经臣服于你....就算把我使用到死，也不要抛下我...”

        低沉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地面都在微微动摇，那才是万代真正的隐藏在地下的躯体。

        “不用管她，我们回去吧。”

        泷若叶没有理会万代的呼唤，转过身走入了屋内，众人没有言语，跟上了她的步伐。

        “等寿海他们回来，再把京都带来的特产分给大家吧。”泷若叶的话语打破了因为见血而有些沉默的氛围。

        美绪听到这话抑制住了想要抬起头的冲动，她才来伊水不久，泷若叶所说的“大家”应该不会包括她吧，所以她也不能流露出这方面的渴望。

        “美绪，我给你买了一把梳子，你的头发又长又密，需要一把好梳子吧？”泷若叶看到美绪刻意的举动，便猜到了她心在想什么。

        “天识女大人去京都是办正事，我怎么能让天识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即使心里感动得要哭出来了，美绪还是抿了下嘴唇，选择说出她认为正确的话语。

        “这个时候，只要说‘谢谢’就行了。”百鬼丸握住了美绪的手，即使他的手毫无温度，却也让美绪感到了温暖。

        “什么话语是妥当的？说出那样的话会不会让对方讨厌自己？怎样的话会让对方开心？越是经历过苦难的人，就越害怕幸福消失，对吧？”桑女看到强忍住情绪的美绪，微笑道，“言语是用来表达自己的，即使百鬼丸取回声音只有几天的时间，但是他已经很明白这点了。美绪你只需要把你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行了。我们，可都是和你一样的人啊。”

        “谢谢你，天识女大人！我非常开心！”美绪双手交叠在身前，向泷若叶鞠了一躬。

        “所以说你们人类麻烦啊，我要年糕草饼椿饼荻饼，像我这样直接开口不就好了。”阿荻轻笑了一句，毫不客气地开始点单。

        “这是要给大家吃的，可不能给你一个人吃掉。”泷若叶的话语击破了阿荻的美梦。

        “如果烛台切光忠在就好了，在伊水他也能做出京都风味的点心。”大典太光世想起了烛台切光忠，“怎么觉得在这里能用到他的地方更多呢。”

        “比起武士，战国时代难道更缺出色的厨师吗？”压切长谷部吐槽了一句。

        “......我好像记得有部大河剧叫做《信长的主厨》。”

        “......还真有啊。”

        “天识女大人，我有一件事想要单独告诉你。”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自夜握紧拳头，放在胸前，出声说道。

        “...其他人先去大厅，自夜，你和我来，”看到自夜严肃的神情，泷若叶带她去了僻静的房间内。

        “自夜已经想好了啊，她应该是想把她一直纠结的那件事告诉天识女了吧。”压切长谷部在去往大厅的途对大典太光世说道。

        “这么说的话稍微有些好奇了，自夜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你不觉得天识女很厉害吗？”

        “我一直觉得她很厉害。”

        “不止是这方面，我们是清晨遇上自夜母女的吧？现在才快到傍晚，天识女就完全获取了自夜的信任。这不是出自于天识女救了她性命的恩情，而是出自对天识女品格的信任和发自内心的追随。”压切长谷部的目光投向长廊深处，“你会相信一个只认识了一个白天的人的品格吗？就算对方做到了，可既然对方拥有着高洁的品格，自身的性命已经无虞，自己还有交托秘密的必要吗？保管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不是更好吗？但天识女做到了，不仅让对方信任了她，还让她心甘情愿地交出了自己的秘密。”

        “这样不好吗？主君这么聪明作为家臣只有庆幸的份啊。”

        “我只是觉得，说不定，天识女真的能做到那个男人都没能做到的事情，拿下这个天下。”压切长谷部扬起了嘴角，“稍微有点热血沸腾了。”

        “......”

        你这不是“稍微有点”热血沸腾，你这已经是燃起来了啊！你总是这样进入状态会让我很为难的！

        斗志昂扬的男子和丧气的男子，并肩走在长廊上。

        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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