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跟着我吧

夜清如水，穿过月洞门到了踏雪阁的后院，抬头便见一身青衣的墨青衣凭栏而望，距离太远，看不分明他的眼神，但他脸上却是重重的失神，心思不知道飘忽到了哪儿。

        “雁卿……”不知怎么的，一出口，便喊了他的真名。

        墨青衣浑身一怔，低头才看见她，露出一个茫然的笑容，“这个名字我多久都没有听见过了。”

        “上官雁卿，上官铭已经死了。”长痛不如短痛，哭过笑过也就罢了。

        墨青衣神情僵住，继而死灰一片，突然无法直视我的目光，他转过身，双手撑着栏杆，不住地抬头，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绷直的眼神死死看着天空，口微张却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月色森然下，我恍惚看到他眼角有光一闪而过。

        亲人……这个概念在我心中是模糊的，亲人应有的样子又该是怎么样的，事隔三年，上官雁卿有多少泪也该流干了，他现在还有眼泪可流？

        “上官雁卿……”抬步走向他。

        墨青衣捂住眼睛背过身去，单手一挥，哑声道：“你不要上来！”

        脚步微微一滞，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朝上走。墨青衣听到脚步声来到他身后，心中一点悲化了一丝成怒，他猛地转过身来，怒吼道：“不是叫你不要上来吗？！”

        这回我看清楚了，的确是眼泪，透明的眼泪。

        墨青衣胸口起伏着，死死地看着她，道：“满足了？”

        手微微颤了一下，抬起来，轻轻放在他颊边，食指勾去他眼角的水珠，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才展颜一笑，“上官雁卿，跟着我吧！”

        沉静如水，荡涤人心，不是世上最纯粹的笑容，只因为那眼中的关心，哪怕没有百分百，不，只要有一分，也会让此事的墨青衣别样感动。

        她的笑容是宁静的，在月色下，着素衣的女子，微风摆动她的衣袖，腰上的玉佩也轻轻偏动，她笑着，她的手上还沾着自己的眼泪……

        墨青衣愣了一下，情绪稍微安定了一些，才道：“你没有帮我找回弟弟不是吗？我为什么还要给你做牛做马？”

        偏头一笑，道：“跟着我有很多好处啊，吃香的喝辣的，左拥右抱，美人环伺，出门有车，进门有酒，穿的是绫罗绸缎，戴得是珠翠环玉，往大街上一戳，直接报出我的名号，就是横着走也没人敢管你……”

        墨青衣眉毛跳了一下，讥讽道：“在京城，你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指望保别人？”

        “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风月公子是浅涟漪，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我浅涟漪要保的人没有保不了的！”

        细眉一挑，理所当然的模样，要多狂有多狂，墨青衣不禁在心底问自己，这样自大的女人，究竟有什么力量，有什么力量让人信服她的狂言狂语？

        “我没有武功，没有家世，一旦离开踏雪阁身后是永不可止的追兵……浅涟漪，这样的人，你要来……做什么？”话到喉咙，那句“也是累赘”生生换成了“做什么”，他现在，就是提起一桶水也觉得费力，为她，又可以做什么？

        嘻嘻一笑，走到栏杆边，邪邪靠在上面，玩世不恭道：“小爷身边高手如云，就缺个端茶送水的，家世背景如浮云，还欠个捏腰捶腿的，雁卿，说白了，就差你了。”

        墨青衣不可谓不动容，见惯了浅涟漪的作风，知道她想什么，就一定要做什么，她心中，没有对王室的卑躬，没有对世家的惧意，她爱留恋烟花之地，爱扮作男子，看似放荡不羁，轻佻无知，玲珑楼中踏雪阁内却没有一人说她不好，每每回来一次，玲珑楼里恐怕是最高兴的时候，她其实做的不多，但却真实。

        虚情假意的人太多，她喜就喜，恶就恶，不掩饰，不造作……

        墨青衣突然笑了一下，顾自摇了摇头，他这是怎么了，突然就觉得这个世上没人能比得过她了……

        “我说，你怎么笑得那么下流？”突然凑近他，“不会是在想什么不该想的事吧？”

        随即又懒懒放回去，笑眯眯道：“只是让你端端茶倒倒水，捏捏腰捶捶腿，不是让你给我暖被窝……”

        话没说完，人就突然被抱住，顿了一下，感受到腰上的双臂颤抖中施加了力道，将手放在他背上，轻拍了一下，“别激动，你真要以身相许我也可以勉强凑合一下。”

        墨青衣撇撇嘴，张口，无声说了两个字：谢谢。

        我其实很想问，如果我死了，他会不会也为我哭为我伤心，不过转念想想还是不问了，因为条件不成立，结果当然就不成立。

        “墨青衣在哪儿？！”月洞门外传来一声娇喝，老鸨连着几个护院都没拦得住浅绡荭，她牵着一个女子横冲直撞地走了进来，看到跟我抱作一团的墨青衣，面上厌恶、讥诮、不屑一同闪过，“果然是个下贱坯子，当众跟男人搂搂抱抱！”

        浅绡荭抬头的角度，正好只能看到我的后脑勺，而抱着我的墨青衣自然就给甩了个正脸，也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墨青衣见有人闯进来，遂松开我，指了指房间的位置，示意我进去躲躲。然后沿着楼阶走了下去，眉目清冷地看着浅绡荭道：“何事？”

        浅绡荭怒意直指墨青衣，于是便也忽略了楼上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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