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沐火而生

历史奔腾千万载，自远古时代过去，三界分明之后。人族逐渐成为神州之上的霸主，一个个恢弘的朝代建起又覆灭，一个个盖世英杰掩盖了神魔的光辉。

        神魔之说早已成为野史志怪之物，种类繁多分不清真假，世人也不知仙家何处，魔又归了何方，只有偶尔出没的散妖，提醒着这世上还有凡人不可轻触的领地。

        狐妖是尘世多有传说的妖族，话本之中多是野狐化美人形而出没凡尘，鲜少有作恶食人之辈、更多的却是讲述与凡人间的凄美爱恋。

        或许只有更古老的文字才会记录着狐族的庞大，一如青丘与涂山。

        涂山落在群山之间，山多奇石巨木，外看其秀美挺立，内则崎岖难跋。外侧群山猛兽盘踞，是以涂山少有人迹。

        夜色低沉，一道红光转眼投进涂山，正要撞上树顶，一层透明波澜凭空泛起。红芒并未受到阻挡，径直投入了波澜，再无踪迹。夜风拂过，吹得山林沙沙作响。

        结界之下，涂山又是另外一副面容，狐族的村落安安静静落在山腰处。

        “啊！”女人凄厉的喊声打破了这一山的沉默。

        狐村边缘，妖火在四周跃动，照亮了那一处孤零零的院落。

        素衣老者端坐在院中的太师椅上，双手重叠，杵着一根木杖放在身前，黑沉着脸色，望着眼前紧闭门户的屋子。

        身后紧站着的黑衣男子亦是一脸漠然。

        再之后却是族里的众人，有人身，有狐身，亦有人身狐尾之貌。影影绰绰的一众身影，静默地有些诡异。

        “啊！！”

        又是一声惨叫传出，老者不由紧了紧手，面色又难看了几分。

        屋内，雕花云锦的床铺上，女人的双手紧紧的抓着锦被，汗水滑过鬓角，痛苦的声音在喉间打转。

        “小姐……小姐……坚持住啊，快了，就快了。”苍老的声音急切的在耳边响起，女人喘息着看着床脚边的老妪，还不等她反应，又是一阵剧痛传来，女人浑身一僵，竟是临近昏厥。

        老妪正低着头，大声喜道：“小姐！小姐！看到头了，就快了，再用力一次！”

        没有见到女人反应，老妪慌忙抬眼，扑到女人身边，用力握住她颤抖不已的肩膀：“小姐！不能睡！孩子快出来了！再用力一次啊！小姐！”

        屋外，老者双手已是青筋密布，老妪那一声声高呼早已震的他后悔不迭。费力抓回偷跑出去的女儿，却不料她竟偷偷怀了凡人的孩子，硬生生的撑到生产前才与人知晓。

        与人族通婚在其他狐族里倒是不罕见，只是这在涂山狐族却是严令禁止的。作为涂山的族长定是要打掉这孩子的，偏偏女儿倔强，胎气一动便到了现在这般地步。

        渐渐低迷的惨叫声让老者面色郁郁，正想着派些人手进去帮扶，却忽见结界微微波动——抬眼一看，一抹极快的红光从天而降，落入产房之中！

        许是老妪急切的声音唤醒了女人，她强行睁开模糊的双眼，不等有所反应就见一抹红光扑进肚中，女人不由大惊，腹中猛地一缩，刹那之间，一声细弱的鸣声传进耳里，伴着老妪沙哑而喜悦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小姐，您……”

        炙热的火焰平地而起！火舌席卷整个屋子，带着隔绝一切的毁灭力量，将整间屋子紧紧的包围起来！

        瞬息间的巨变，震得所有人片刻愣神。

        老者当先反映，立时起身，手间急急拍出一道妖风，却不料竟被火舌直接吞噬了进去！

        老者一愣，数道妖风接连拍去。

        身后的族人们微微迟缓，也跟着老者一同抵抗着这天降之火。

        瞬息巨变让屋内的老妪霎时失神，火焰高涨时才急急向外吼道：“来人啊！救小姐！救孩子啊！”

        “没用的……”女人虚弱的声音制止了老妪，“此火不凡。我虽已力竭，但不至一点妖力也使不出……这火倒是将我的妖力完全压制，父亲也是无法得……”

        老妪听罢收了声，仍是不由满面泪流——自己老了，死也就死了吧，可小姐正值风华，还有这刚出世的孩子……

        女人却是微微一笑：“也罢，看来今日终究难逃一劫。”看着老妪痛惜的眼神，女人也不多说，只对她招招手：“嬷嬷还是让我抱抱孩子才是。”

        老妪连忙起身，将那软软的一小团轻轻的放进女人怀里。

        女人温柔目光细细打量着小团子，白白的绒毛上还夹杂着丝丝血液，紧密着一对小眼睛，小巧的鼻子轻轻一抽，便发出细细的鸣声。

        “还好……”真身是狐，或许父亲能放过她。女人想着不由轻笑，轻轻呢喃道：“孩子，你怕是不简单呢。”那投入肚中的红芒，肯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不简单甚好，娘才好放心去找你爹……”

        老妪面上又是一痛，也不忍心告诉女人，这火凶猛异常，她们娘俩估计都得去找她爹……

        女人可顾不上老妪的想法，只是一遍遍细细打量着手里的小团子。火势愈发凶猛，渐渐向着三人包裹起来，老妪颤抖的护在女人身前，明知徒劳，却又不肯退去。

        “妖力给你，愿能护你一时……”女人轻轻吻着小团子额头，淡青光芒从她唇上渡进怀中。眼角火焰慢慢靠近，女人不舍的抱抱小团子，“孩子……一定要活着……”

        火焰灼热，肆意地焚烧着，转瞬间已然将屋内的一切湮灭殆尽，独留一只雪白的小狐蜷在烧得差不多的床上。火舌撩拨着雪白的绒毛，黏附在绒毛上的血丝被火焰舔的干净，而那小小的一团却是毫发无损。

        一定要活着……

        好似有轻柔的低喃落入耳里，白绒绒的小耳朵蓦地一颤。

        火声猎猎作响，传入耳里愈发清晰，软萌的小耳朵又是一颤，小狐轻轻地动了。眉眼处轻微活动几番，一双水灵灵的黑葡萄慢慢睁开，眼前的迷蒙渐渐消散，入目一片艳丽的火红。

        风中似乎又传来一声低喃，小狐挣扎撑起两只前爪，迷茫的转转头，那低喃却一瞬而逝，耳中依然灌满猎猎灼烧的声音。

        水灵灵的眼里充满了茫然懵懂，小狐晃了晃身子，四只小爪子微微用力，“噗通”一下便摔地四仰八叉。似乎没有察觉到疼痛，小狐在地上翻滚扑腾了一番，四只爪子慢慢协调起来，不多时，便已巍巍颤颤地站了起来。

        一小点瑰丽的火焰落在小狐额间，霎时间，满屋的火焰竟一齐蜂拥而至，融进额间，不出片刻熊熊火焰已消失殆尽。

        不待仔细看看四周，木料断裂的声音愈发清晰。一道黑影闯进，带来了极大的响声。小狐吓了一跳，下一刻却被那人抱进怀中。

        一出门口，只听“轰隆”声不断，却是那房屋应声倒塌。

        视野忽然开阔了，小狐茫然地打看着四周。

        夜色沉沉，狐火跃跃，所有的事物，都强烈地让它感到新奇。

        “湄儿呢？”

        是什么声音，自前方传来，苍老而颤抖着。

        小狐不由耳尖微动，又听到上首有人淡漠道：“屋内并未见他人，想必已……”身子被他往外递了递，“族长……”

        小狐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可递过去的那里有极其亲近的味道。似乎有暖暖的东西正在靠近，会接过它、拥它入怀。

        下意识间，小狐抬眼想要看清他的模样。

        原是慈和的面容在四目交接时变得黑沉，小狐微微害怕，却还是舍不得移开双眼。

        那人僵硬着半抬的双臂，气势愈发阴沉。

        黑压压的人群中，骤然有人高声喝道：“族长！此火甚诡，我等妖力加之不能抵抗，如今这孩子……”那声音一顿，仿佛斟酌了一番后，复又沉稳道：“这孩子血脉不纯，本已不能融于族中，如今又生异象，怕是不祥之兆。”

        一语言毕，人群中此起彼伏。

        “不详！”

        “那孩子是不详！”

        “人族的孩子！不能留！”

        所有人的面孔，在幽幽的妖火下显得狰狞可怖。

        小狐似是被吓到了，不禁发出一声细细低鸣。

        老者双目狠狠一闭，再一睁时，却是两束狠厉的目光直射过来。

        小狐只觉浑身一颤，却觉得一股极度温柔的气息开始蔓延周身。仿佛被拥进了柔软的怀中，被细腻的双手轻轻抚摸……

        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太轻的呢喃让耳尖微颤，小狐懵懂地四下望去，却始终找不到那声音来自何处。

        “族长！这孩子不能留啊！”

        急切的声音不仅敲醒了小狐，也让老者回过神来。他高声喝道：“够了！”再看来的眼神却是柔软了。

        小狐双耳一立，不由地将身后的尾巴轻轻摇晃，却见他一抬眼，对着抱着它的那人道：“把这孩子带出涂山，永世不得进族……能不能活下去，全靠它自己的造化了……”

        上首的那人微微弯腰：“是！”

        一阵酸意涌上心头，小狐想要鸣声唤他，却是眼前一花，随着那人起跃着，迅速向着更加陌生的地方而去了。

        不知他行了多久，终于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

        双臂微展，小狐被安稳地放在了地上。

        回首望去，黑衣男子目光闪烁，狠狠的退后一步，转身飞驰而去。

        小狐呆坐片刻，撑着四只爪子站起，森林中夜色沉沉，有些阴冷，一股香甜的水汽萦绕过来。

        一面是山林密密，一面是豁然开朗的山湖。

        晃晃悠悠地走到湖边，低头张望，隐约可见雪色软糯的小白团子，额间一道火色印记尤其显眼。

        水灵灵的眼睛闪过懵懂神色。小狐一歪头，那雪团子也是一歪头。微微一愣，小狐俯下脑袋，鼻尖触碰湖面，冰凉凉的一片湿润，带起的涟漪也将湖中的雪团层层击碎。

        小狐吓了一跳，仓皇间竟是两条后腿打在了一起，一股脑地跌在了地上。

        四只小短腿扑腾了许久，才又慢慢地站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靠近湖边，涟漪已变得浅淡，雪白的小团子重新显露出来。小狐似乎明白了什么，对着湖面张了张嘴。

        那雪团子果然也是相同的动作。

        小狐有些雀跃了，猛地抬起一只爪子拍在了湖面。

        倒影也在湖中举着爪子打来，又在涟漪中破碎，很是新奇。

        就这般玩了好一阵子，小狐忽觉腹内一阵空鸣。

        水汽在鼻尖萦绕，小狐垂头，轻轻舔舐——甘甜爽口，却是有些冰凉。

        抵不住腹内的感觉，小狐一直舔了个半饱。

        夜色忽然亮了许多，有什么清亮的东西在湖中呈现。小狐停下动作，乖巧地蹲坐在湖边，看着涟漪缓缓平息，等待着它慢慢出现。

        “吼！”

        一声兽吼不适宜地响起。

        小狐惊得一跳，抬眼就见左侧林中走出一只斑斓猛虎。硕大的虎眼泛着幽幽的绿光，厚实的爪子缓缓走近，拍在地上扬起细细的尘埃。

        巨大的威胁感油然而升，小狐本能的转身而逃。

        慌不择路，小狐跌跌撞撞朝着森林深处跑去。尽管小狐跑地并不快，却依然没有马上被抓住。那虎仿佛在戏耍一般，不紧不慢的跟在小狐身后。

        蓦地，小狐脚下一停。

        一道山壁立在眼前，那山壁光秃陡峭，竟没有可以前进的地方。

        老虎的气息在身后慢慢接近，四只爪子不由地开始发软了。小狐哀鸣声声，竟不顾一切地似地往那山壁上扑腾着。

        “啪！”

        虎爪将枯枝踩地粉碎。

        小狐转过身，巨大的野兽已然跟到了不远处。

        生存的本能骤然而升，慌乱不已的小狐开始沿着山壁奔跑，四只爪子开始疲惫不堪，周身的力气也缓缓消失了去。

        黑影笼罩过来，眼角处，巨大的虎爪伴着低沉的兽吼，猛地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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