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一百零七章：未遂短见

门扉被大力推开，两个魔族侍女出现门口。当中架着的那人耷拉着脑袋，凌乱的发丝遮去了眼睛，惨白的双唇微微嗫嚅——

        “不……不要……”

        不要说……不要说……

        侍女们面无表情，随意地将黄衣少女扔了进去，再立刻关上房门，掩去了外面微弱的光线。

        屋中的灯火飘摇着，坚硬的地板冰凉刺骨。不知过了多久，蜷缩在地的少女才颤抖着身子，缓缓睁开双眼。

        清清冷冷的屋中，没有一丝刺耳的声响，没有任何突兀的身影。

        洪婷芊呆愣着神情，缓缓支起了身体——

        毁了……什么都毁了……就算从这里逃离，她的一切全都被毁掉了……

        眼中光影浮乱，少女微晃着身子缓缓站起。房间很大，格局摆设都是凡尘模样。只是这清冷的空气，灰暗的视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里与尘世的不同。

        木然地走到了床边，洪婷芊缓缓跪下，俯身将床下的东西拽了出来。

        那是一件破败不堪的少女裙裳，是洪婷芊被掳来时穿的华服。这是她精心置办的衣裙，原以为会凭此引起十五皇子的注意，没想到却是连同她的贞洁与尊严、一同被粉碎了。

        既如此，那就让肮脏的她，带着这肮脏的证据一同消失了吧……

        洪婷芊双手支地，慢慢爬向了隔栏角落。衣裳落在地面，拉出一道长长的轨迹。褴褛破处缓缓展现，陈旧的血迹斑斑点点，刺眼夺目。

        从暗淡的角落中拖出一个木桶，洪婷芊看似萎靡的气息，却蕴藏着足够的力量将它慢慢拖动。

        掀开木盖，桶中有幽幽光影晃动反射。

        这是她央求天魔得到的灯油，只为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能感受到一点人间的温暖。

        灯油的味道有些刺鼻，洪婷芊却是毫不理会。缓缓摸出桶边的木勺，少女挥手，将其中的液体洒向四周。

        灯火淡淡，偶尔被倾洒的动作打扰平静。

        洒满了一地，洪婷芊随意地扔下木勺，又将残留的一些液体洒遍了桌椅、床铺……直到桶中再无半点滴落之物，这才将木桶掷去了一边。

        骤起的声响没有引起她的回眸，洪婷芊走至桌边，纤指探出，郑重非常地将灯火端在眼底。

        豆火在眸中跃动，让她惨白的面色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轻轻哼笑，少女诡谲地笑起，指尖一松，灯火便直直往下落去……

        火焰剎时窜起，沿着湿透的痕迹迅速在屋中蔓延。

        烈烈之火，带来了灼热之感。洪婷芊仰首，竟是狂声高笑！火焰渐高，裙边被缓缓焚烧。泪水在笑意中滑落，洪婷芊渐渐平静，将脚边的凳子搬到了桌上，跟着攀了上去。

        稳稳当当地踏上了凳面，高高的屋檐也近了许多。

        洪婷芊卷起手中的衣裳，沿着破处撕开，丢弃了燃烧的部分，再将其他绑在了一起。

        大火燃上门墙，惊动了守在外侧的魔族侍女。

        房门被猛地推开，门口的身影却没有任何上前阻止的意思。

        洪婷芊也未在意，抬头扬手，将做好的布绫绕上了房梁。仔细系好，挂进自己的劲脖，微微窒息感不由再次笑出了声——她以为这一生、不是踩死别人，就是被别人踩死。万没料到，却是这般凄凉地死在这里……

        若有来生，便不再为人罢……

        阖上双眼，足下微微用力。绣凳应声而倒，还未滚落便已是轰然一声，与已经燃烧了片刻的桌子一同坍塌在地。

        咽喉被紧紧锁住，胸口开始痛地厉害！洪婷芊无力地挣扎着摆动双腿，双手却仍是垂在身侧，白皙的颈上慢慢勒出青痕。

        然而这点痛苦自然无法勾起她的在意了，窒息的痛苦让她无法在意其他，只有慢慢被黑暗占据的眼里，满是悲凉的绝望。

        疾风！从门外传来！

        有什么东西猛地从她脚边飞过，撞在墙上，再无动静！

        洪婷芊只觉颈上一松，身子便立时急急落下。模糊的视线里，有人影掠来，将快要落地的她拥进怀里。

        迅速窜进口里的空气让她剧烈咳嗽着，指尖抓在那人袖上，不知是借力、还是不舍放开。

        那人并没有拂开她的手，站定时依旧托着她，也没有更过的动作。

        他的小臂很结实，衣裳看似灰暗的色调，显然不会是凌姑娘。洪婷芊缓和气息，视线刚刚恢复，抬眼却见墙边倒着侍女的尸体——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直接拍到了墙上，红白之物涂满了一墙。

        洪婷芊没有力气尖叫，瑟瑟着身子移开了目光。

        “洪家小姐。”

        门口传来的声音，平淡清澈，寂静的屋中让人意外地安宁。洪婷芊回眼看去，果然还有一人静静站在门口。

        他背着光，看不清模样，她却是一时晃了神——这满屋的火焰，竟不知何时已然湮灭了。

        黑影慢慢上前，让她慢慢看得清楚了些，一面与她说道：“这灯油中既有妖类的尸油，也有凡人的尸油。洪小姐若是在其中死去，三魂七魄一出，便会这其中的冤魂给吞噬了。”

        洪婷芊霎时背脊冰凉，不由抓紧了手中的衣袖。指尖窜上剧烈地疼痛，周身的感觉立刻活泛了起来——手臂，面颊，颈脖，双手……钝痛与擦伤，灼烧的伤口，都在火辣辣地痛着。

        低眼时，她看见着手背处被磨掉了一块，露出了嫣红的血肉，一向美好的指甲也有翻起的迹象。她的血弄脏了那人的衣袖，她却无法开口向他歉意，只是迅速松开双手，颤抖着往下倒去。

        腰背被那人托住，一颗丹药送到了嘴边。清香四溢时，有人沉沉在耳旁道：“吃了它。”

        洪婷芊根本无力思考，一张口将丹药吞了进去。片刻不到，痛楚明显褪去，只剩微微的感觉，是可以忍耐的范围。

        只是终究少了几分力气，虽是不妥，她也未从那人的臂弯里起身。好在他似乎也知道她的状况，默默地将她半拥着。

        痛意不复，洪婷芊抬眼看清了走开的黑影——极其普通的外貌，根本没有任何记忆。

        “你是谁？为何救我？”

        这里是魔界，来得人怎么都不会是普通人。她如今毫无利用价值，也不知他们救她到底能有什么好处……

        黑影缓声道：“在下姓姜，与洪知府素有薄交。”

        洪婷芊愣了愣，愕然道：“姜公子？！你是与爹爹私下来往的南黎商人？”

        “洪小姐果真聪慧。”姜逸凡带着笑，语气却是依然有些冷淡，“在下与洪知府的往来一向严密，不知洪小姐是从何得知的？”

        “不过是偶然听到爹爹提起过罢了。”洪婷芊随意扯谎道。她自是不敢透露姨娘在府里布下的眼线，否则不死在这里，也会被爹弄死。爹向来自负，可由不得她打探什么，下面的妹妹们也快长大了，少她一个，对爹来说也不算什么。

        好在这姜公子对此并不在意，也没有追问半句。洪婷芊却是脑中一转，口里道：“姜公子……为何会在魔界……”

        他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商人，救下她难道真的只因为与爹的交情？

        姜逸凡勾唇一笑，洪婷芊却是浑身微凉。

        “洪小姐可知南黎巫术？”

        洪婷芊吞咽着，低声道：“有所耳闻……”

        “那便是了。”姜逸凡道，“在下对巫术薄有造诣，偶尔出入异界，也非难事。”

        不知为何，洪婷芊觉得眼前这人竟比天魔还要可怕几分，如此听完这一番托词，也不敢再有半句疑惑，默默地点头回应。

        姜逸凡也不再多说，只道：“寒兄，麻烦你带洪小姐回南黎一趟。”

        洪婷芊眼皮一跳，听着那人沉沉道：“公子？”

        “寒兄且去，这里有我足矣。”

        寒枫道：“魔尊不好对付，公子多加小心。”

        姜逸凡返身走出门去，待身后有人快速跟出并离开时，才轻声道：“魔尊？只怕来的、不只是一个魔尊……”

        她在这里，那个人……必然也是来了吧？那个……有点让人在意的仙界人。

        她似乎很依赖他？姜逸凡微微勾笑，踱步而去——找寻宝室花费了些时间，待他们到达时，其中也只剩了舒默的尸体。

        山河社稷图不见了踪迹，想来锦王要失望了。蛇尸已经收进了寒枫的囊袋，不晓得锦王看到时会是什么表情……罢了，带回尸身也只是告诉那个男人不是他下手的而已，蛇族的事情可不值得再耗费心思。现在还是去看看，能不能趁机夺走土灵珠……

        快到出魔宫时，姜逸凡立时停下，挨着一侧墙边侧首看去——

        少女半蹲在他的右前方的墙角处，探着眼偷摸地打量着外面。一些魔族侍女排在了前面，挡住了天魔与土灵珠的身影。

        天魔在与他人对峙，土灵珠发出了微弱地痛苦声音。少女面露微痛，抓着墙边的手都被自己磨红了。

        也不晓得是心疼更疼，还是手里更疼。这性子真是……

        压住眸中笑意，姜逸凡转眼看想少女身后那人。白衣负手，长身玉立，飘然出尘之姿，果真是上仙风范。

        那人忽然探出手臂，轻轻地将那只捏红了的手掌从墙边拿下。少女面色微红，抬眼看了看那人——那眼神儿轻灵，竟是有些娇媚的光影……

        姜逸凡微微一愣，半眯双眼。

        那人神色未变，松开她的手，却又在她的发顶轻柔一下。少女慌乱着转眼，那人便微微侧首，平淡的视线缓缓扫来。

        迅速返回墙后，阴影遮目时心情微郁。

        那个人果然发现他了，看来仙界还没有那么废。只不过棋逢对手、他此时理应高兴才对，这诡谲的情绪实在让人有些烦闷……

        轻微的破空声响忽然响起，姜逸凡眉峰一动，转眼看去！

        那人一招扫倒一排侍女，又将天魔的注意全部集中一侧。土灵珠身影一晃，往一旁倒去。

        好机会！

        姜逸凡勾唇，五指成爪，脚下一转飞跃而去！

        只要得到附体之躯，纵使她立时毙命也无妨！土灵珠，必定到手！

        瞬息之时！侧方有月白颜色突来。姜逸凡猛然一顿，生生停下攻势，转到廊柱之后！

        少女的长剑迅速斩断土灵珠的青丝，拥着她向着魔宫下逃去。天魔愤然伸爪去夺，也被那人再次打断。

        白衣上仙带着两人跃下，月白衣裙好似与他混在了一起。

        姜逸凡缓缓将自己藏匿阴影中，五指微松——罢了，土灵珠总有机会再夺，若是伤了她……岂非徒生事端……大事未成，不宜再添其他——

        如此“多想”了一番，五指再握，姜逸凡看向“洪啸龙”，微微勾唇，再无杂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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