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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动怒


夏侯纾和静宜长公主两人都在宫墙旁边的大树下站了很久,默默听着树荫外面雨水哗哗落下。后来静宜长公主抬眼看向黑漆漆的天幕,视线仿佛越过那片天幕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她说:“夏侯纾,你知道吗?我有很多兄弟姐妹,可是因为我们生在皇家,所以永远没有办法像普通百姓之家的兄弟姐妹那样亲密和睦。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比不上他们,因为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出身低贱的宫女。所以我不停的讨好杨太后,讨好二皇兄,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怜悯与庇护。我以为我是幸运的,我的愿望都会成真,可谁想到二皇兄他居然要逼宫造反。一夕之间,我又成了那个笑话。这些年,三皇兄并未苛待过我,但是三皇兄他并不怎么管后宫的事,而姚太后和六皇姐都不会放过我。我便也只能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只盼着哪日三皇兄突然想起了我,给我指个好人家,逃离这座冰冷的皇宫。”
    “你把希望寄托在嫁人上,难道就不怕遇人不淑吗?”夏侯纾诧异道。
    “我不怕。”静宜长公主说,“在后宫里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难道外面会比后宫还难熬吗?”
    夏侯纾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如果嫁人是她唯一可以逃离皇宫的机会,那么她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静宜长公主知道她懂自己的意思,所以微笑道:“夏侯纾,很高兴能认识你,也谢谢你能开导我。日后,我会想办法让自己不再受他们的欺辱。”
    两人都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回到瑤雪苑,福乐公主已经睡下了,正殿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宫女坐在火炉旁打瞌睡。夏侯纾没有惊动她们,自己回临枫斋的偏殿去了。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空气里像是灌了冰块,凉飕飕的,好在偏殿里的炭火还没有灭,小宫女见她回来了,又快速地给她添了些新木炭,屋子里很快又暖和起来。
    夏侯纾简单洗漱后,小宫女便退出去了。她关好了门窗,又蹲在火盆旁边烤了烤,还是觉得冷,便早早上床躺着,把被角压得严严实实的。
    屋外暴雨如瀑,屋内冷冷清清,连灯也没有点。夏侯纾默默的琢磨着今天搜集到了信息——姚贵妃看到独孤彻跟她私下见面,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所以才怂恿平康长公主撞柱陷害她。而后姚太后仅凭着平康长公主的一句话就打了她二十大板,还将她仍在掖庭狱里三天三夜。这期间,他们不允许越国公府的人进宫觐见,却偷偷处置了平康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如此说来,姚太后应该也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以才会对独孤彻将她从掖庭狱里带出来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钉子钉在木板上,拔下了钉子,木板上的痕迹依然还在。难道他们以为这样,事情就会像没发生过一样吗?….

    如果不是她之前习武,身体素质比寻常人家的女孩好一些,只怕熬不过掖庭狱的那暗无天日的几个日夜。
    一个闪电劈过长空,屋里顿时被映得铮亮。夏侯纾挪了挪身子,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记忆也瞬间被拉回了掖庭狱的那个湿冷的夜晚。
    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紧接着便听到外面一阵哭喊声:“纾儿,快开门,我怕!”
    夏侯纾慌忙下床去开门,门刚打开,便见有一道闪电劈下来,像是要把整片大雨磅礴的天空生生劈成两半。吓得她脸色苍白,便有一个小小身影扑入她的怀中,堵住了她差点脱口而出的惊恐声。
    福乐公主只穿着中衣,身上湿了一大片,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浑身颤抖。嘤嘤哭泣:“纾儿,我怕!我怕!”  
    夏侯纾紧紧地搂住她,在这样一个寒冷的雨夜里有一个人作伴,哪怕只是一个孩子,她也觉得格外安心。
    “别怕,有我在。”夏侯纾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水渍,“雨下得这么大,你跑过来做什么?看你全身都湿透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要回去!”福乐公主死死地抓住她的衣服不住的发抖,“纾儿,求你,别赶我走!”
    夏侯纾被她这个动作惊住,愣了一会儿才说:“好,不走。”说着将她抱进屋。点燃了烛台,然后从自己的箱子里找了身干净衣服给她换上,再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就怕她会受凉生病。
    福乐公主一直抱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也不准她叫人。
    宫里最干净的莫过于孩子了。看着她几近乞求的眼神,夏侯纾只好都依了她,陪她窝在床上。
    不一会儿福乐公主便睡着了,夏侯纾却睡意全无。
    夏侯纾轻轻抽出自己的一只手,侧身将灯芯剪了一截,屋子里瞬间亮了许多。看着福乐公主的睡颜,她思绪万千。
    虽说福乐公主是皇帝的女儿,但是从小就没了娘亲,纵然独孤彻再怎么宠她,父亲终究是比不上母亲的细致。况且独孤彻日理万机,也做不到面面俱到。此番哭成这个样子,只怕是受了惊吓。可是她屋子里明明有值守的宫女,为什么会纵着她穿着中衣就跑过来呢?
    然而此刻福乐公主紧紧地抱着她的另一只手,她也不忍心吵醒她。
    窗外的雨一直未停,约三更,福乐公主突然全身发烫。夏侯纾吓了一跳,忙随便披了件衣服出去找梅影。
    梅影是临枫斋的掌事宫女,临枫斋上上下下除了福乐公主没有她管不了的事,就连一向自命尊贵的奶娘潘氏都要让她三分。
    仔细一问才知道,白日里福乐公主跟着一帮宫女内侍玩闹得太过欢腾,潘氏多次出言制止都未果,便趁着福乐公主沐浴之际叫了几个陪玩的宫女内侍去训斥。结果被福乐公主听到了,反倒是把潘氏指责了一通。盘是觉得没面子,就不顾宫人的劝阻喝了酒。….

    以往福乐公主睡觉都是由潘氏陪着的,今晚梅影看潘氏喝多了就不让她陪着睡。潘氏仗着酒劲扇了梅影一巴掌,还骂了些难听的话。
    梅影向来识大体,也不跟一个酒鬼计较,只是叫人把她拉了出去。潘氏哪里肯依,便闹了起来。于是梅影想了个办法把潘氏给弄昏了过去,又叫人将她送到僻静一点的屋子,免得打扰到别人。
    而夏侯纾那会儿正在外面,所以并不知情。
    梅影在管理人方面确实是一把能手。不过,再精明的人也有失误的时候,她只顾着处理潘氏的事,竟忘了福乐公主还一个人睡在房里。
    梅影听闻福乐公主的情况后大失惊色,一面叫人去传太医,一面派人去明台殿通知独孤彻。
    临枫斋里顿时急作一团。
    没过多久宫人就烧了热水来,夏侯纾不停地给福乐公主热敷额头,却毫无作用。不一会儿独孤彻也来了,连衣服都没有穿好。
    他打量了一下房间,又看了看夏侯纾,急切地问:“公主怎么会在你这里?太医呢?还没到吗?”
    “陛下,今晚太医都出宫了,奴婢已经派人出宫去请了。”梅影忙说。
    “再派人去催!公主若有闪失,朕绝饶不了你们!”独孤彻怒吼道。
    梅影领了话忙又叫人去催。
    夏侯纾看着愤怒的独孤彻,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动怒。
    体谅他是爱女心切,夏侯纾便说:“陛下,公主是自己到我房里来的。是我没有照顾好公主,公主若是有什么好歹,我甘愿受罚。”
    独孤彻看了看夏侯纾,没说话,转头关切的看着他的宝贝女儿,吩咐梅影:“交代下去,以后宫中每晚必须有两名太医当值,不得再出差错!”
    “是。”梅影答道。
    “那奶娘竟敢公然酗酒撒泼,明日便赶出宫去!”独孤彻又说。
    “这样不好吧……”夏侯纾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奶娘虽然有过错,也不至于赶出宫去,毕竟小公主是奶娘带大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小公主年纪还小,对奶娘也十分依赖,如若真的把她赶出宫去,只怕小公主会不习惯。”
    “公主也不小了,不能再事事依赖着奶娘。把公主交给如此没有责任心的人,朕不放心!”独孤彻一口回绝了。
    夏侯纾和梅影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也不再劝说。
    又等了许久,太医才风尘仆仆的赶来,刚准备给独孤彻行礼就被制止,要求赶紧去救公主。众人心上紧绷的弦才稍稍得到松弛。
    太医号了脉,又仔细检查一番,禀明独孤彻公主无大碍,只是受了寒才会高烧不退,又开了方子才去为自己的晚到向独孤彻领罪。
    独孤彻挥了挥手道:“只要公主能平安无事,朕也不治你的罪。”
    太医听了差点老泪纵横,这才顾得及擦额头上的汗。….

    夏侯纾和梅影等一干宫女均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候着。
    独孤彻脊背僵硬,握着福乐公主的小手神色凝重。夏侯纾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居然有一种想去替他抚平的冲动。为了制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她只好将手背到后面去。
    天快亮了,福乐公主的高烧才退却。大家守了一夜,都有了些倦意。
    “陛下,该上早朝了。”独孤彻身边那个除了面无表情之外没有第二个表情的褚黎安又来催促。
    独孤彻摆摆手道:“传令下去,今日免朝。朕要亲眼看到公主醒过来。”
    “是。”褚黎安接令便离开了。
    夏侯纾看了看旁边的梅影,她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一如既往的平静坦然。她之前问过其他宫女,梅影是先皇后身边的人,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按照宫规,再过两年她就可以出宫了。可是她似乎并不期盼出宫。
    众人又守了大概一个时辰,福乐公主才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独孤彻,她便咧开了嘴,沙哑着嗓子地唤了声“父皇。”  
    独孤彻高兴地将她紧紧抱住,放佛女儿是他心中的至宝,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重要的了。然后温和地问:“告诉父皇,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福乐公主轻轻地摇摇头,抓住他的手说:“父皇,你不可以不要我。”
    “父皇怎么会不要你呢?”独孤彻的威严全化作浓浓的父爱,然后将她抱起,“父皇抱你回自己的屋去。”
    福乐公主抓着她父皇的衣领,笑着点头。
    待他们父女走远了,梅影转头对夏侯纾说:“夏侯姑娘,你也守了一个晚上,先休息一下吧。”
    夏侯纾点点头,既然福乐公主没事了,她也算是无罪获释。39314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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