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某城

远处的暖橘色让黄昏带着几分浪漫，深城的天空亦如既往的净，而昏沉的阳光照在这里却让人有着溺水的感觉。

        时喃抱着几本书打算回去翻看，透过窗户远远望向校门口，生出想一步回去的念头。

        正是放学的时候，学生们吵着嚷着向外冲，楼道里和楼梯上挤满同学，她感觉现在就像菜市场般热闹。

        时喃被挤到贴着墙缓慢的往下走，还好终于从楼梯口出来了，与暖暖的斜照而来的余晖撞了个满怀。

        懒散的挺了挺腰，刚刚跟其他人肩膀挨肩膀的，还差点下阶的时候撞人家后背上，早知道就从其他楼梯口走了。

        自她转学以来身边一切都很好，只是偶尔有些陌生感和排斥感，或许再过些时候就会好些吧。

        浓密的树叶被风吹的一摇一晃，沙沙作响。

        操场上李瑶被几个女同学围住，周围过往的人只瞄一眼便离开，未有丝毫停留。时喃皱眉看着。

        落日的阳光也很刺眼，她逆着光望去，视线被模糊的时候却也看到李瑶被那些女生中的一个一把推倒。

        看到那些，时喃心中一颤，是欺凌嘛。

        她离得远，那些女生好像不是要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单纯的想欺负一把，推到李瑶后便离开了，可是李瑶却瘫坐在那里也不知起来。

        甚至是好几个从她身边路过的学生都没有伸手去拉她一把，李瑶垂着头，眼神飘忽无神，只是看着眼前的跑道。

        身上有些痛，想起身却无法，她不敢抬头去寻求人帮助，也没有人愿意帮她，谁不想远离危险，甚至多看些笑话呢…

        呵。

        刚撑起身体，脚踝处便传来剧痛，这时突然有人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将她用力拖了起来，李瑶偏头看着那个清秀的女孩子。

        时喃堪堪将她扶起，皱着的眉头透露出担忧，看向李瑶的脚踝：“你还好吧？能走回家嘛？要不要去看看？”

        一连三问反而让李瑶有些不知所措。

        时喃长相恬静，有时面无表情会让人觉得有些清冷，有时绽开笑颜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略显清纯的面容让人不会过眼便忘。

        “我没事，谢谢你。”李瑶摇了摇头，看着露出担心神情的时喃，勉强挤出个笑来，说：“你还是不要跟我走的太近，会有麻烦的。”

        路边的梧桐树长的正盛，树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背后的世界已经陷入黑暗里等待彻底的沉睡，远处的落日也要彻底沉下去。

        时喃抿着嘴唇搀扶着李瑶，她打算送李瑶一段路。

        李瑶虚点着扭伤的右脚，想了一会儿说：“你以后还是少管这些事好。”

        她说完便垂下了眼睛，这么说确实有些忘恩负义的滋味，毕竟人家刚帮了自己，现在却责备人家多管闲事。

        时喃却没接她的话，而是反问：“既然她们总欺负你，那你为什么不告诉父母，再不行告诉老师也行啊？”

        “我说了，但我爸和我妈都认为是同学间的玩笑，小打小闹而已”李瑶说，“而且……”李瑶停顿了一下，眼睛里是散不开的痛处：“而且我家庭条件不允许…”

        “我快到家了，今天真的谢谢你。”李瑶说。

        时喃松开扶着她的手，转头看了眼身侧的小巷，既然人家不欲和她再说，那就算了，随后点头算是应下她的谢谢。

        李瑶扶着砖石墙壁蹦跳着走，时喃也不再去看，还是赶紧回家吧，耽搁的时间太多，连天都快要黑了。

        前些时候偶尔有不会的问题都会冲到办公室问老师，当时她刚来很想稳定住自己的学习，不想因为父母和转学的事而颓废下去，辜负父母。李瑶那时成绩很好，在办公室碰到她时，便会讨论一下，没想到才几天，腼腆转变为麻木。

        越想越多，天越来越黑，落日已经完成离开，只留下夜晚与人们相伴，街边的路灯也亮了起来。

        如墨泼洒过的天，让时喃加快回家的脚步，或许是李瑶的遭遇让她有些不安起来。

        无意识的伸手摸了摸校服口袋，突然发现钥匙不见了，时喃着急起来，钥匙怎么会丢呢，她明明没拿出来过啊。

        脑中突然闪过画面，她好像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钥匙应该是在那时候掉出来的。

        时喃沿路回去找，砖石铺就的道路让她难以分辨，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简直就是闭眼摸着找。心中急得很，额头上都急出了汗，半天都找不到，焦躁也不免萌发疯长。

        “京哥，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身上印了好几个鞋印的男生想去抓少年的裤脚却被躲开。

        闫申啧了一声，用力一脚踹在那男生的肩膀，男生直接被踹翻在墙角，旁边涂着艳红唇的女孩尖叫一声，浑身都在发抖，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少年不再理会，只是淡淡撇了一眼两人便转身走出暗巷，声音冰凉如坠地狱的恶魔，丢下句：“往死里打。”

        路灯下的少年染着头灰发，在明亮的灯光下如同皎洁的月，不仔细看就像月光的银色那般，额前的灰色碎发遮住眉眼，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普通的打扮，宽大的t恤衫配破洞牛仔裤，穿在他身上却吸人目光。

        脖颈侧的英文纹身很明显，几个字母没入领口藏起来，勾起人想要抚摸和探究的欲望。

        贺京洲捏着钥匙环随意晃了晃，看到了远处弯腰找的正仔细的女孩儿，低头摆弄手里的钥匙。

        “京哥，干嘛呢？”张盛从他身后走出来，慢悠悠的问道。

        贺京洲把那枚钥匙上唯一的银环绕了出来，扬手丢了出去，银环孤零零的落到了车辆往来的公路上。

        他偏头：“拿根烟。”

        “得嘞，烟，给您随时拿着呢。”张盛夸张一笑，取出烟递给贺京洲。

        贺京洲接过烟，慢悠悠开口，声音提高了几个度：“同学，你找什么呢？”

        身后原本不敢出声的时喃此刻只得站直，耳边是巷子里如鬼哭般的哀嚎，声音有些抖：“我，我丢了件东西，正，正在找。”

        “找这个？”贺京洲张开手，她看清后悬着的心沉下去，点了点头，刚准备拿时那人却收起，少年说：“你怎么证明是你的？那我还说是我的呢。”

        贺京洲嘴边带着抹戏谑的笑，路灯的璀璨灯光照亮他的侧脸，俊逸的脸上是挑弄，看着时喃的眼里却是冰凉。

        “我…我不能证明是我的，不过我刚找了好久。”时喃的声音在身后的嘈杂中尤为突出。她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强壮镇定，却有些力不从心，声音越来越小，“你应该…能看到…”

        “哦…应该啊…”贺京洲声音缓慢的重复，“不过我还真没看到。”

        “七中的。”贺京洲垂眸看向她的校服徽章。

        时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如擂鼓，紧张的咬着嘴唇。巷子里突然传出一声骂喊“艹！敢他妈挠老子！”

        光线很暗，贺京洲身形高挑，把时喃罩在他的影子下，时喃惊的身子一颤，明显被那一嗓子吓到了。

        “对不起，我不要了。”声音颤抖，说完就跑，可刚转身还没迈出一步，就被贺京洲一把攥住了手腕。

        挺细的。

        贺京洲心里冒出个念头。

        “喂，啥情况那是？”闫申从巷子里走出来，边拍身上的土边朝那边抬了抬下巴。

        张盛一脸贱兮兮的笑着：“能什么情况，京哥看上人家了呗。”说着把手臂搭到闫申的肩膀上，“长的嘛…挺好看，就是不知道能撑多久。”

        闫申眯了眯眼睛，远处的女孩儿校服整洁，典型的乖巧模样，面对贺京洲吓得不行。用手背拍了拍张盛的胸膛，轻声说：“不出一周，保准上钩。”

        “这么自信？”张盛侧过脸有些不可置信，“要不是呢？”

        闫申无所谓道：“要不是，就算了呗。”

        “靠！我还以为你神了呢。”张盛收回手臂，好整以暇的蹲了下去继续看着那边。

        贺京洲原本打算收拾完小人就去吃个宵夜，谁知道刚出巷子就看到路灯下闪着的那抹银色。时喃被抓住手腕，用力想要挣脱却不及，“你放手！放手！”

        下一秒，贺京洲竟然真的放手了。

        时喃不出丝毫意外直接跌坐到地上，右手抱着的书本全都落到地上，她痛呼一声，手掌处被磨破了，丝丝血迹覆在掌侧。

        贺京洲散漫的蹲下身，灰色的头发让人心生凉意，时喃偏头恶狠狠的瞪他，想把他摁在地上摩擦的那种恶意。

        “算了，我就勉为其难的还给你吧。”语气中带着叹息，更多的是玩笑后心情舒畅的挑逗。

        恶劣！

        恶劣至极！

        贺京洲唇角一弯，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倾心，这种痞帅的模样任凭哪个女生看到似乎都会沉沦，前提是如果不在这种情况下。

        女孩紧皱着眉头，白嫩的脸颊却突然被身前的少年摸了一下，她条件反射的抬臂去挡。

        此时的贺京洲恶劣的抓住她的双腕用右手固定住，然后将她的双手干脆的压在地面上，屈辱像洪水一样将她吞没。

        几人听到声音从暗巷探头探脑的望出来，兴奋的叫着。

        只感觉手臂上一凉，随之一滴滴眼泪砸下，贺京洲捏住女孩的下巴把她的脸转正，眼眶红红的蓄着泪水，睫毛一颤一颤的。

        看着她这副模样，贺京洲不耐烦道：“哭什么！我他妈又不能当街对你做什么！”

        “行了！真还你！”贺京洲松开手，把那枚光秃秃的钥匙塞进她手里，不知道为什么却莫名的烦躁，站起来看了眼时喃没好气的说：“赶紧滚！”

        时喃手忙脚乱的捡起散落的书，起来后头也不回的开始跑，似身后有洪水猛兽。

        就没哪天这么倒霉。

        “不是吧？这、这就放走啦？”张盛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

        闫申推了把张盛：“走了，过去。”

        贺京洲指间夹着那根烟，张盛拿着打火机：“京哥，我帮你点着？”

        贺京洲淡淡嗯了一声。

        亮着猩红的光的烟叼在嘴边，贺京洲偏头：“收拾好了？”

        张盛回：“一切妥当。”

        贺京洲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将烟拿开，回头道：“走吧，去吃点东西。”

        张盛笑着摸了摸肚子：“好哎，正好我也饿了。”说着张盛勾肩搭背的去拽闫申，身后的小弟也都跟着。

        贺京洲双手插兜，嘴角叼着燃着正亮的烟，漫天黑色包裹住城市，他也置身其中，一行人的身影没入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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