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抗争

黑袍面具，看其身量纤细，应该是个女子，伤在腰腹部，伤的过重。难怪太和宗要出面，秦凝想，放着不管的话恐怕会因为伤势过重而死。

        这人的修为不低，起码比她二人和冯清沐都要高。林越泽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有些不忍地垂下了眼帘：“都是同一个门派的弟子，无论犯了什么错处也不至于下这种狠手。”

        “她是冯清沐的影人，不是弟子。”秦凝沉着声音道：“把她扶到墙边靠着歇一下，她伤的太重，我们不修丹符，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承明殿在修真界的地位非常特殊。一些犯了死罪或者走投无路的修士会无视自己原本的宗门，转而向承明殿求助，只要他们自愿服下妖丹，变为半妖后与内门弟子缔结契约，承明殿就会出面庇佑他们……这些人就像影子一样同弟子们片刻不离，被称为“影人”。

        此事在修真界是个算不得秘密的秘密。当林越泽准备去扶这女孩时，原本奄奄一息的少女却忽然清醒了过来，没认清两人的脸，却认出了两人身上的装束。

        周围光线暗淡，少女又将面前的人当成了来抓捕自己的宗门之人。一时什么也不顾不得了，哀求着道：

        “我……我错了，我什么也没听到，也不可能向别人说的，饶了我吧，饶了我这一次——”

        少女似乎惊恐到了极致，不顾自己的伤势，捂着耳朵哀求道。

        这其中恐怕另有乾坤，林越泽和秦凝眼神交汇，都从彼此的目光里读出了警觉。林越泽干脆问道道：

        “说了又如何呢？”

        “说了……说了就会……我就是不想死才加入的承明殿，我真的不甘心，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秦凝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就想到了剧情杀的事。那边林越泽已经追问道：“既然这样，那就说说你都听到了多少。”

        少女大喜过望，连忙道：“我只是匆匆地看到一眼，那魔………”

        “够了，别说了。”

        秦凝厉声喝止。同时一手刀敲在了少女的后颈上。她扶住少女的身体，扭头看林越泽时，果不其然，他的面上写满了不解。

        “这或许是什么关乎宗门的大事，师妹，你为什么不让她把话说完？”

        秦凝揭开那少女的面具，道：“师兄你看。”

        少女的容貌清丽可爱，但此时，她的脸上已经爬满了漆黑的蚯蚓般的纹路。秦凝捏着她的双颊示意林越泽来看，林越泽走近一看，这才发现这名少女的舌上镶了一颗松绿色的珠子。

        “这是……怎么了？”

        比起这个，林越泽更加在意脸色不太好看的秦凝。

        秦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不知道为何，秦凝在靠近这女孩之后，就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气息。这股气息顺着她的筋络潜入她的识海，令她的心中翻涌起本能的排斥。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秦凝摇摇头，道：

        “我没事……师兄，倘若真的是什么至关重要的秘密，冯清沐一定会对她发动真言缚，这个人会在她把事情说出来之前爆体而亡。师兄，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到时候承明殿肯定会甩锅到我们身上。”

        林越泽本性正直，闻言一阵后怕。他挠着头道：“厉害啊师妹，连承明殿内的状况都了解的这么清楚。”

        “………”秦凝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又强调了一遍：“如今非比以往，不好招惹这种祸事。”

        师妹似乎……变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林越泽想了许久，但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是觉得，如果是从前的师妹，恐怕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应该是被打了一顿，心智有所成长了吧。

        他这个师兄甚是欣慰。

        只是……

        “林师兄，即使用拳头锤自己脑袋也不会变得更聪明的哦。”秦凝幽幽地提示道。

        “…………”林越泽默默地缩回了爪子，朝那少女努了努嘴：“怎么办？要不还是回去和大师兄说一声吧。”

        “唔，其实还是想知道她是谁。”秦凝把面具戴回少女的脸上。剧情里倒是有提过类似的情节，看这出众的运气和特殊的身份，说不定是骆从舟的红颜之一呢？如果是的话，那就等于有了一张免死金牌，往后总有苦熬出头的日子。

        影人啊……秦凝看着那女孩发呆，如果不是情况特殊还真想和她好好聊上一聊。

        黑袍下面还藏着时新的绿梅簪花，看来也不是槁木死灰一般的人嘛。

        把人留在周月如这里，应该也不会有事。

        “师兄，情况有变，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他们多少也算是知道点什么的人了，肯定不能等着被承明殿发现。但是正如秦凝所说的，出去可能会被承明殿的人逮个正着。

        好像怎么走都挺无解的。

        真是的，好怀念在大佬庇佑下无忧无虑的日子。干脆听天由命，等大师兄出面捞人算了。反正承明殿再怎么离谱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下灭口吧，人小说后面还有正派的戏份呢。

        但是……秦凝有点私心，她不甘心。

        不甘心这样坐以待毙。况且对方还是承明殿的人，毕竟冯清沐也来了，她不想看到那女人得意洋洋的样子。

        “管他会不会撞上，不跑跑看怎么知道。”说着秦凝就重新推开了窗子，打算从那女孩翻进来的地方再翻出去。结果她脚一蹬，居然踢到了一个人。

        对方连叫唤的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这么捂着额头，愣愣地望着她。

        秦凝：“………”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威风八面的男主角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是……是……”惊愕过度的林越泽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两只眼睛瞪着同样惊讶的骆从舟。

        但骆从舟不愧为正道之光，迟疑了片刻，他就端正了姿势，凛然又正直地说道：“承明殿似乎出了点状况，我正在找寻叶姑娘，她之前就受了伤。”

        “…………”

        “………那你还真是，一找一个准儿。”红颜知己石锤了，这就是叶尹兰，曾是倍受欺辱的影人，后期则成为了男主的贴身美女侍卫。

        见两人不吭声，骆从舟急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秦凝盯着他，好久不回话。然后忽然，她从识海中取出淮影弓，对着骆从舟毫不迟疑就是一箭。

        骆从舟压根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是却还是凭借着经验险险避开。少女纵身一跃，数脚往人的面门上蹬去，看似轻巧，实则暗含力道，逼的骆从舟连连后退。一边格挡，一边道：“仙子这是在做什么？”

        “在比试啊。今日我同你比试，未曾拿出全力。不是约好再战么？”

        可你明明拒绝了啊！

        骆从舟在心中哀嚎，这时，少女的动作渐收。并朝骆从舟身后说道：“怎么？你要来干涉我们吗？”

        林越泽看过去，那里站着一个陌生的黑袍女修，柳眉蛋面，红唇高鼻，正立在远处。恐怕是听见响动而特意绕来的，没见着影人，却见了熟人。在哪里咬牙切齿地望着秦凝。

        “你………”

        同时轻身落地，秦凝无视了冯清沐，对她身边，面色不好看的周月如行了一礼：“周仙子，我便是今日丢人的那个玄清门弟子，他是昨日那个丢人的玄清门弟子。”秦凝指了指林越泽：“我们心里羞愧，因而伪了装来向周仙子你求药。但有机会，还是想再次同骆道友比划比划。”

        周月如问骆从舟：“她说的可是实情？”

        “秦仙子……并未拿出全力！”

        骆从舟认真地说道。等于佐证了秦凝的说法。

        承明殿一定同周月如说了些什么。他们两人毕竟有些鬼祟，秦凝这么做，就算变相地向周月如表明了他二人的身份。

        “周仙子，这两人行踪可疑，今日来太和宗周围有魔修出没，决不可草率放过！”

        这确实是实情，周月如再次面露犹豫。冯清沐说的义正言辞，同时，她偷偷地打量着秦凝的神色。同样是宗门小师妹，素日里的待遇却天差万别。于心里，她是一万个憎恶秦凝，但是她如今的举动，却不是出于单纯的憎恶。

        千万，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她在心里祈祷，师叔的怒火，她真的不想再面对一次了。

        秦凝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倏地睁开。

        “冯清沐，你不是为了找你的影人而来的么？那姑娘方才把我们错认成承明殿弟子，然后说了些与你承明殿有关的话后，竟筋脉爆裂而亡了。你可知她都说了些什么话？”

        “！”

        “你说什么——？”

        在场的人无不大惊失色，林越泽一脸懵逼地望着秦凝，但多年的默契还是让他选择了闭嘴，一脸沉痛地点了点头。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冯清沐心中大骇：那些话若被别人听去，她定会遭至大祸。早知道就该将那影人处理掉，如今这可如何是好。

        但很快，她又冷静了一些。

        毕竟……只是两个人听了去。

        况且这话何其荒谬，真言缚虽是实情，但旁人多不会相信。这太和宗虽然爱多管闲事，但也不至于会参与到两个宗门内的纠纷中。

        “你说，你说什么——？叶姑娘究竟看到了什么？值得你们对她下这种毒手。”打击最大的自然是骆从舟，他一时顾不得许多，转头大怒道：

        “我原本答应了叶姑娘不将此事透露出去，谁知你越演越烈，竟下这种毒手，你这女人，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冯清沐没想到抢白的居然是骆从舟，只当是他也听见了秘密，或许这太和宗内还有其他人知道了此事。她又惊又怕，顿时心中血气上涌：

        “少血口喷人，我有秘密？谁知道你私底下和那女人有什么苟且？你们蛇鼠一窝，诬陷承明殿，或许还同有所魔修勾结。这等屈辱，今日我必要追究到底！”

        哇，和男主有勾结唉。

        拉倒吧您嘞。

        秦凝翻了个白眼，甚至想竖个中指。

        “慎言！”这时，周月如终于出声了，脸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元婴大能的气息向四周倾碾：“冯仙子你的意思是，我太和宗的弟子道心败坏，勾结魔修吗？”

        “无意冒犯，周仙子。但这事事关重大，须得交由我师叔处理。”冯清沐道。这件事绝对不能透露出去，她本来是害怕被责罚才选择偷偷处理，但如今，非得让师叔出面不可了。她一咬牙，指示手下的数名金丹期影人就朝几人袭来：

        “周仙子，这些人我须得带回去，还望周仙子成全。”

        “放肆！”

        周月如勃然大怒，手中聚起灵力。衣袖翻飞。

        “何等嚣张跋扈，我太和宗岂是你肆意妄为的地方？管你是因为什么？想要带走我宗门的弟子，你想都别想。”

        如果把骆从舟卷进来，周月如一定会出面护短。冯清沐也是惊慌太过，被几句言语一激，连真假都不校验，就选择了下下的策略。

        这侧面证明了那个秘密的事关重大。

        从窗出去是丹房的灵植谷，平时并无多少人。但周月如的动静迟早会引来其他的太和宗弟子。在林越泽想来这波恐怕是稳了，但秦凝却在他耳边低声道：

        “不对劲，即便是大能亲传，她一名筑基期弟子，怎么会有那么多金丹后期的影人跟在她身边？”

        林越泽这才猛然惊醒：“你的意思：是……”

        “快走，去人多的地方！”

        秦凝一把拉住骆从舟，骆从舟下意识想要挣脱，但却发现自己无法反抗手臂上那股力量。秦凝这一波是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她用极轻微的声音对骆从舟说道。

        “人没事。”

        “现在我们摊上事了。”

        说着就拉着骆从舟往外跑去。林越泽见师妹吃力，索性把骆从舟的脚一抬，一个抬头一个抬尾就向灵植谷外跑。

        骆从舟：“？？？？”

        “放开我——我要去见叶姑娘——”

        “她现在比我们安全。”

        林越泽气喘吁吁地说道：“师妹，你的意思是，对面的目标不是叶姑娘？？”

        “冯清沐的目标是她。但是……这次带冯清沐他们来参加大比的人，是承明殿的一名叫做桑明山的长老。那是个很麻烦的人物，地位在承明殿里相当之高。“说到这里，秦凝的语气中流露出了些许恨声，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说道：

        “冯清沐没有这样的权力。那些影人肯定是桑明山示意布下的。这只能说明他对叶伊文的事情了如指掌……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干嘛不亲自出手灭口？他已突破至化神境界，如果他亲自出手的话，叶伊文不可能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性。”

        秦凝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桑明山这个名字，将她记忆深处最不好的那一段给勾勒了出来。如果可以，她真的一万个不愿意与这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对上。

        “那么……他是要借叶伊文的事情，去达成别的目地？那目地和我们有关？我们何德何能能让桑明山这样大费周折？”

        林越泽风中凌乱了。

        他们只是筑基期弟子，随便一个金丹期的影人都比他们的腰粗吧。

        秦凝想：他们当然没有这能耐。

        但是，骆从舟有这样的能耐。

        骆从舟身上，有着所有修士都为之垂涎的东西——气运。

        在修真界，的确有着杀人夺取气运的状况在。只是气运这事太过虚无缥缈，如果对方命途多舛，夺取气运的人也会受到很强的反噬。秦凝也是因为剧情，才明白骆从舟的不同之处。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对方是为了骆从舟而来。但是假如秦凝和林越泽没有出现呢？这个局面会是怎样的？

        叶伊文和骆从舟相识，骆从舟一定会为了叶伊文而与冯清沐起冲突。冲突中，冯清沐失手杀死骆从舟。承明殿再亲手将冯清沐责罚——这一套流程没有任何问题。

        冯清沐是弃子。

        而承明殿既然和魔修有关联，他们想要夺取气运。必须要在现在动手。

        因为三天后，魔修将会入侵。

        所有的线索都连上了。但秦凝的后背全是冷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就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而且更重要的是，一旦桑明山铁了心要夺取气运，那他们……无路可逃。

        仿佛印证了她的恐惧一样，一个悦耳的……甚至因为过于悦耳而有些雌雄莫辨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有蛛丝相连，粘腻而缓慢，宛若一张巨大的网，安静地罗织在秦凝的面前。微笑着等着她自投罗网。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桑明山，桑明山——秦凝不敢回头，她怕她一回头，就无法再控制住自己的恐惧，变得像那时候那样，狼狈不堪，怯弱胆小。

        “……一，二，三，刚好三个，一个不差。脑袋倒是挺机灵的。”桑明山点点头赞许到，这时，他的目光落到了秦凝的身上。他一怔，似乎是思索了很久后，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不是……秦家的小姑娘吗？我们还真是有缘。”

        这句话令秦凝脑中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

        “有缘………你妈个头啊！”

        秦凝暴怒地扭过头，弓箭落在手中，周身爆发出惊人的杀气。数箭并发，同时身体虚晃一招，出现在了桑明山的身后。

        “………你想对我动手？玄清门把你脑子教坏了？早知道不如跟着我回承明殿，干嘛白白搭在这里？可惜，可惜，你这不是比冯清沐更懂策略吗？小姑娘也不是个傻的啊。”

        桑远山的话倒是挺多，但是……境界的差距是不可弥补的。桑远山轻松地挡下了少女的攻击，掐住了她的脖颈。仔细端详她的面容，摇摇头：

        “长的还真像。”

        死掉还真是可惜了，而且这场骚乱下来，要摆平是要废一番精力了。不过有得必有失，一个将要覆灭的宗门带来的麻烦而已，同那小子千年难遇的气运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他这样想着，漫不经心地往地面看去，却发现，原本站着两人的地方已空无一人。那个少年……不见了！

        他的微笑瞬间崩塌，桑明远的额头上青筋爆起，收紧了手，厉声呵问道：

        秦凝的颈骨几乎处在断裂的边缘，剧痛让她脸色灰白，嘴角有血流下。桑明山意识到如今的她说不出任何话来，于是松开手，少女摔落在地上，过了许久后，才沙哑着声音，微弱地嘲道：

        “移形丹，隐匿丹，迷幻香，周仙子的丹药还真是效用非凡。虽然一瓶子乱七八糟灌下去可能会有点儿副作用……呵，但谁让你兴致那么好非要陪我玩呢？”

        毕竟三日后就会发生那等惨剧。从丹房出来的时候，秦凝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为了以防万一，她从丹房里顺出了一些应急用的药剂。药剂虽不贵重，但不经允许拿人东西当然是不好的，秦凝把自己带的全部灵石都放在了那里。打算等事情一结束，就把东西原样归还。

        却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秦凝一边跑，一边挥洒迷幻香。同时将隐匿用的丹药分成三份，让三人分头行动。实则自己并未服下，等桑明山找到自己后，又主动出击拖延时间……这么做，不止是为了让令外两个人活下来而已。

        秦凝在擂台上受的伤令她无法一直跑下去。但她也不是那么有牺牲精神的人，她拖延时间的另一个理由就是……等待。

        等到那个飘然若仙的白色身影终于降临在她面前的时候，秦凝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要支开了解自己的林越泽并不容易。而秦凝用的理由是——去找大师兄。

        只要大师兄赶到，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事实也的确如此。

        此时此刻，白衣蹁跹的男人挡在少女的面前，行动间如有云雾相随。他垂手而立，青丝散落肩头，那双深若星夜的凤眸冷冷地望着桑明山，语气虽淡，却仿佛忍下了千钧的怒意，而这怒意缭绕在他身侧，如同化为寒冰般的利刃，与周身的杀意一同铺天盖地地朝桑明山压去。

        “我竟不知，我这师妹何德何能，竟承蒙桑前辈这样的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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