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少年”急中生智

　　这处别院被围起来，外人出不去，旁人自然也进不来。

　　王昂着软甲披着蓑衣，甲鳞在雨雾中生出铁锈般的光辉，他示意手下人去敲门。

　　宋清稳了下心神，给李仲递了个眼色。

　　后者点点头，抬步往前走时，宋清蹙眉指了指几人腰间的佩刀，无声的张了张嘴道：“将兵器藏好。”

　　所有人解下佩刀，或藏在桌下，或放于树梢。

　　江南的这种门高而窄，打开后也只可通行两人，但瞬间鱼贯涌入数十兵马司的衙吏，立时就将院内挤得满满当当。

　　宋清撑着伞，正待上前发问。

　　裴骃长臂一伸，将她拦在身后，青年嘴角噙着笑，低声道：“你一个女子，跑到前面做什么。”

　　这个时候了还在计较男女之别，宋清拧眉。

　　“放心，我会替堂弟保护好你的。”裴骃挑眉，话毕，看向跨步进来的王昂，有些不快的道：“王指挥使，这么大阵仗，总不是来喝茶的吧，不过就算是喝茶，在下这居所里也是管够的。”

　　王昂眉头一皱，不欲与他废话，径直将海捕文书往前一送：“有人说，在此处见到宝应县的盗贼。”

　　画上的确就是梁江。

　　“谁说的，让他过来，空口白牙一张嘴，”裴骃冷了脸。

　　他与裴鹤铭有几分相像，是以倒让王昂微微一怔。

　　青年眉目俊雅，毫不避让，拱手道：“指挥使宁可听信这等谗言，也要冤枉良民，扬州城的兵马司做事都不讲证据的麽？莫不是大人见着在下是外地人……”

　　店大了都会欺客，言外之意就是王昂仗势欺人。

　　王昂手底下的一名衙差上前，附耳低语：“大人不要和他们废话直接去搜，定能搜到，”衙差说完瞥了眼宋清，继续煽风点火：“大人，脸上带斑的少年就是那晚海棠苑里的，和程大人一同出现，还有个戴着兜帽的，后来他们莫名其妙消失了，这两人很是可疑，不妨抓起来刑讯一番。”

　　衙差看过来时，宋清便不动声色的往他们靠近，离着几步远，隐约听到要将她抓捕的话。

　　她微微一笑，拢着袖子拱手，谦和有礼的道：“王指挥使，若在下没有记错，举凡大昭的衙署办案，一不能仅凭可能兴许这等揣测抓捕百姓，二不可滥用刑罚，屈打成招，当今圣上曾明令禁止，不知在下说的对不对？”少年人虽面上带着铜钱大小的痕迹，可眉目秀丽，眼神澄澈，说话柔和清爽，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王昂看着她，道：“公子说的不错。”

　　宋清看向那衙吏，勾唇笑了笑：“方才这位差大人说我与程大人一同出现在海棠苑，这就奇怪了，王指挥使是约摸半个时辰后才到了海棠苑，且当时大人只是搜捕盗贼，程大人和齐大人都在苑内，妈妈也可作证，我们从头到尾都没和盗贼有过接触，何来形迹可疑。”

　　她目光故意在衙吏脸上望了几望，诧异问：“莫不是差大人在王指挥使之前就已经到了海棠苑，还亲眼看到我等和程大人一同进去，一同赏画？”

　　语言的微妙之处就是点到即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王昂侧首，盯着衙吏。

　　衙吏两股发抖，白了脸的斥道：“你休要胡乱攀扯。大人，属下是和您一同去的，怎么可能提前到海棠苑。”

　　“哎，在下也只是猜测而已，就像差大人猜测在下行迹刻意一般，”宋清以彼之道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裴骃转过身，忍着笑，双肩微微耸动，张盛望着他，有些无语。

　　“没想到你家小姐嘴皮子还挺厉害的，”裴骃从嗓子里冒出句话。

　　张礼张盛几人目不斜视，也不搭理他，他摸摸鼻尖，重新转身看着这场闹剧。

　　王昂蹙眉，冷声问：“若问心无愧，何来惧怕？”

　　“若问心无愧，便不会平白被人泼脏水，还要笑脸相迎，大人，您可要搜，若是什么都搜不到呢？”宋清问。

　　她身量娇小，站在王昂身前，不过及肩，话有些分量，却温和如水，反而不叫人觉得生硬。

　　她再次拱手，往边上退开：“大人要搜就尽管搜罢。”

　　裴骃眉心一跳，看着她谦逊的躬身，知晓此时不好多言，也站到边上，将路让出来。

　　王昂犹豫一瞬，却还是扬手道：“搜。”

　　风吹院里的芭蕉叶，雨滴簌簌而下，落成银色的线，又密又急，恍如一首琵琶曲，嘈嘈杂杂入耳。

　　院子里所有的房间被搜过，唯有最后的书房，宋清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从纷乱的思绪里盘算该如何应对。

　　他们不认识薛愍，可知晓那晚丢了两个孩子。

　　宋清等人的住处，断不可能是王昂查到的，或许是齐宁远亦或者是程素通过谁透露给王昂的。

　　齐程二人知晓孩子是不能见光的，想借兵马司出手，那么转机就在

　　——王昂身上。

　　深吸口气，宋清挪到裴骃身侧，低语：“待会儿他们要是进书房，你就想法子让方才的衙差露出马脚，制造混乱。”

　　裴骃猜测她已经想到法子了，点点头，挑了下颌：“交给我。”

　　兵马司的人沿着走廊到了书房门外，王昂抬刀挑了下门扇，随即将门推开。

　　或因下雨的缘故，屋里黑漆漆的，一股子松墨气味，伴着熏笼的青烟漂浮在半空。

　　书页被风吹的哗啦啦作响，陡的，一本册子被吹到了地上，宋清慌忙挤开人群，上前将书捡了起来。

　　她笑道：“抱歉，书房杂乱还未来得及收拾，王指挥使且稍等片刻。”这处书房是裴鹤铭所用，有些书中夹杂着他的随笔，极小的便签，他字迹浑厚有力，一笔一捺皆如青竹隽雅。

　　此刻，她借着将书册摆到规格的时机，悄无声息的从中抽了一张，转身之际故意碰到了水洗，便听到哐当一声，地上瞬间撒了滩水痕。

　　门外的裴骃扬声道：“大人勿怪，他年纪小做事毛手毛脚的，快些收拾，别耽误了指挥使大人办事。”

　　宋清嗯了下，垂首飞快的用布巾擦拭干净，而掌心里纸条早已被水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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