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

　　杜若去卫生间洗了一条毛巾，出来时，病房门打开了，周宴晖和华菁菁一前一后进屋。
　　“叶总工。”华菁菁问候病床上的叶柏南，“听宴晖说，耿家的公子捅伤了你，我们特意来探望。”
　　她顾忌周宴晖在场，不得不搭理杜若，“很辛苦吧，你眼眶乌青的。”
　　“不辛苦。”杜若抿唇，温吞吞转向周宴晖，“哥哥。”
　　男人淡淡嗯，“吃饭了吗。”
　　“喝了粥。”
　　“是杜若亲手煲的粥，味道不错。”叶柏南察觉她不自在，开口解围。
　　周宴晖瞥了一眼保温壶，红糖的甜腻气挥之不散。
　　“你煮的？”
　　她点头，“保姆陪着周阿姨出国了，何姨没在老宅。”
　　“何姨在我母亲的病房，伺候饮食起居。”华菁菁插了一句，抱怨一旁的周宴晖，“怪你考虑不周，调走老宅的佣人，逼得杜若自己下厨了。”
　　“她年轻，凑合几顿饭，没什么大碍。伯母处于恢复期，不能将就。”周宴晖欲笑不笑打趣华菁菁，“你不是也嘴馋吗？何姨烧的菜，十有八九是你吃了。”
　　华菁菁恼羞成怒，“你总是拆我的台！”
　　“逗你。”周宴晖拉了椅子坐下。
　　杜若杵在那，神色黯然。
　　岳母重要，是情理之中。
　　可亲耳听到他划分了亲疏内外，难免不是滋味。
　　“叶总工好好养伤，一切费用我缴过了。”周宴晖眉眼深邃，皆是笑意，“叶总工舍弃自身安危，救了我妹妹，有任何要求尽管提。”
　　“周总工太客气了，我救的不是你妹妹，只是杜若，所以对周家没有要求。”叶柏南接过毛巾，想要擦脸，手臂抬不起来，他刚要放下，杜若又夺过来，替他擦额头和下巴。
　　周宴晖一副波澜不惊，观望这一幕，“除了她母亲，她没伺候过别人。在周家干活，大多是添乱，美其名曰是她干，保姆再返工。”
　　杜若擦完，退到墙角。
　　不理会他。
　　“我母亲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倒是让叶总工抢先一步享受了。”
　　杜若脊背冒寒气。
　　周宴晖调侃的口吻，却不是玩笑的氛围。
　　阴恻恻的。
　　“我不觉得添乱。”叶柏南含笑，“我觉得杜若温柔体贴。”
　　“叶总工认识的女人很少吧。”周宴晖整理着袖口，“多认识几个，不至于夸她体贴了。”
　　他挪开椅子，“不打扰叶总工了。”
　　杜若一直垂着眼睑，周宴晖起身，她缓缓掀了一下眼皮。
　　四目相对，男人眼神漠然，她又垂眸。
　　“照顾好叶总工。”他叮嘱。
　　杜若头皮一阵发麻。
　　房门一开一合，她整个人松懈下来。
　　收拾着床头柜上的餐具和水果。
　　有些萎靡不振。
　　“你不喜欢华家的小姐。”
　　杜若动作一滞，“是华小姐不喜欢我。”
　　叶柏南注视着她的局促不安，“因为你是周家的养女，继承一份财产吗？”
　　“我没资格继承。”她继续收拾，“我以后要偿还周家的。”
　　男人沉默。
　　权富圈都了解，周夫人养杜若，是娇养，贵养。
　　比亲生的世家小姐们，还千恩万宠的。
　　明处的衣食穿戴一年数百万，隐形的培训课、开眼界的花销，不计其数。
　　养得白嫩如玉，能歌善舞。
　　直到周、耿联姻，掌上明珠嫁了瘸子，周夫人“长线投资”的计划才爆出。
　　“你拿什么偿还。”叶柏南伸出手，拨开遮住她面颊的长发，“周夫人在你身上索取的不是钱，是周宴晖后半生的平安符。对方年龄、婚史无所谓，唯一的条件是有实权，是官家，未来的从政生涯不低于十年。十年沧海桑田，周家的仇人也老了，罢休了，对吗。”
　　杜若惊愕，“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吗？”叶柏南发笑，“周夫人最初相中了我弟弟柏文，他在刑侦支队。不出意外，5月份晋升副支队长。”
　　怪不得。
　　周夫人极力撮合她和叶家的小公子。
　　这年纪就升任副处级，必然立大功了，前途无量，五十岁熬到副厅级，和耿先生有一拼了，周夫人是赌了一把。
　　可惜，叶柏文有主儿了，周夫人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叶柏南，好歹是亲兄弟，大嫂的娘家哥哥有麻烦，小叔子也会倾尽全力。
　　“我没忘。”杜若提起这茬，莫名尴尬，“你弟弟有女朋友，拒绝了我。”
　　“柏文没女朋友。”叶柏南揭穿，“刑侦支队案子多，没空交往。”
　　她更尴尬了。
　　“你别误会。”他笑出声，越是笑，杜若越是难堪，“我母亲根本没找过柏文，直接找我了。她希望柏文婚姻自由，娶心爱的女人，而叶家联姻是我的义务。”
　　杜若这口气勉强舒坦了。
　　虽然对相亲毫无兴趣，但她没相中，行；男方没相中，心里堵得慌。
　　相亲是一场男女魅力的较量，稍微顺眼的、健全的，哪有接二连三被拒的。
　　太有损颜面了。
　　“不过，你和柏文确实不合适。”叶柏南打量她，“你安静，柏文话少，生活一潭死水，倒不如我合适了。”
　　“你话多吗？”杜若也打量他。
　　“我和外人话少。”他扬眉，“和你说话不够多吗？”
　　她削着苹果皮，“耿家解除了婚约，不清楚周阿姨下一个又会安排谁。”
　　叶柏南再次沉默。
　　好半晌，“我父亲和周先生谈过。”
　　杜若切了一块苹果，递给他。
　　叶柏南没接，“周先生同意，周夫人不同意。”
　　他眯眼，盯着手背的针头，“黄家的二叔去年丧偶，周夫人最近和他来往很多。”
　　杜若捏紧了刀柄。
　　周夫人和什么人来往，与什么人疏远，是官太太们的风向标。
　　周淮康掌握市里同僚第一手升迁或者贬职的内幕消息。
　　周夫人也从不浪费时间，她的交际对象，一定对周家有用处。
　　“黄家二叔四十二岁了。”叶柏南面目深重。
　　她拳头攥得紧紧的。
　　“如果——”他肃穆，正经，连同空气都凝固了，“我指如果，周夫人安排你嫁黄家，你不愿意，那我向周家要你呢？”
　　杜若手一松，刀掉在瓷砖上。
　　尖锐的“哐啷”响。
　　叶柏南目光定格在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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