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周宴晖深呼吸，放开她，去隔壁东厢房。
　　“你不许再来。”杜若站起。
　　“求我，我也不来。”他腹部鼓胀，灼烫。
　　东厢房的门一关，她溜进厨房，煮了一碗面。
　　李家祠堂在后花园，一栋独立的红砖小楼。
　　杜若推开门，周夫人跪在蒲团上，累得瘫软。
　　这岁数，跪两个小时，膝盖都肿了，杜若一手捧着碗，一手搀扶她。
　　“宴晖呢？”
　　“哥哥在工作。”
　　周夫人瞥了一眼面条，“你煮的？”
　　“是葱花面。”杜若小心翼翼，怕洒了，“来不及炖鸡汤了。”
　　周夫人一贯讲究吃喝，煮面条必须是土鸡汤和花胶汤的汤底，否则不吃。
　　“你倒是有孝心。”葱花炸得香，荷包蛋鲜嫩，周夫人饿得眼花，凑合吃了，“若儿，阿姨今晚和你掏心窝子聊一聊，周家待你们杜家不薄吧？”
　　气氛瞬间凝重，杜若抿唇，“周家的恩情，我记得。”
　　“阿姨承认，你联姻对周家有好处，但给你选的对象不是官家子弟就是富家子弟，凭你自己的条件，你八辈子也攀不上。耿世清是厅长的公子，柏南是市里首富的大公子，阿姨没亏你吧？”
　　提起叶柏南，周夫人羞于启齿，又忐忑不安。
　　万万不能引狼入室了。
　　结了亲家，叶太太和淮康不免有接触，旧情加上愧疚，是一张王炸牌。
　　危机四伏。
　　“不嫁叶家了，你去外省吧。”
　　杜若愣住。
　　“即使宴晖不照顾你母亲，周家保证照顾。”周夫人不容她抗拒，“你在外省的住处我已经打点好了，如果宴晖找你，你通知我，我亲自去拦截他。”
　　她垂下眼睑。
　　“见面三分情，分开几年感情变淡了，疏远了，你愿意回来，阿姨不阻止。”周夫人叹气，“让你们母女分隔两地，是阿姨心狠了，你结婚那天，我准备上亿的嫁妆补偿你。你无论如何，也得走。”
　　杜若眼眶泛红。
　　几年。
　　母亲哪里活得了几年？
　　她这一走，只能等到母亲的死讯了。
　　孝顺了二十年，临了，大不孝的结局。
　　周夫人的意思是悄悄走。
　　瞒着周宴晖。
　　倘若接母亲出院，会惊动他。
　　而且母亲才适应了南郊的环境，适应了新的医疗团队，再折腾，反而排斥，刺激发病。
　　留在周家的地盘上，是最好的。
　　除了周宴晖，周夫人更忌惮老夫人，不想捅这个娄子，打算要她一句承诺。
　　她主动走的，不是周夫人逼走的。
　　“若儿，阿姨求你了。”周夫人抓住她手，声泪俱下，“宴晖是李氏家族的继承人，我唯一的儿子，他没资格任性的——”
　　杜若呆滞了好半晌，抹掉眼泪，“我走。”
　　......
　　她前脚离开祠堂，周家的保镖后脚进门。
　　“若儿小姐答应了？”
　　“答应了。”周夫人得意，“我养大她的，我了解。她重情义，单纯心善，我一哭，一求，她没辙。”
　　“不枉费您假哭演戏了。”保镖笑。
　　“宴晖的脾气，我没把握。”周夫人笑不出，多多少少是恐惧的。
　　他发现若儿消失了，大概率是一场天崩地裂的大风波。
　　可长痛不如不痛。
　　男人嘛，象征性痛苦一下，买醉、听歌、飙车，“伪痴情”三件套。
　　这世道，情种灭绝了。
　　何况宴晖是事业型的，不至于为区区一个女人，一蹶不振。
　　“我刚到这边，他警惕，先按兵不动。”周夫人命令保镖，“三天后，安排合适的时间，你盯着若儿上飞机。”
　　“那您呢？”
　　周夫人终于有笑容了，“我在老太太面前继续演戏啊！宴晖识破没关系，只要我死咬不认，老太太讲道理，讲证据，怪不到我头上。”
　　“若儿小姐在外省的住宅...”
　　“不是什么大豪宅，一套公寓，若儿攒钱自己买的。”周夫人部署得无懈可击，“关键在于若儿守口如瓶，我相信她会的。”
　　......
　　杜若一夜未眠。
　　天蒙蒙亮，迷迷糊糊睡着了。
　　导致醒得晚了。
　　她飞快洗漱，跑去戏园子。
　　园子位于游廊的尽头，涂了朱漆的广亮大门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敞开，扑面而来的历史厚重感。
　　佣人在前方带路，引着她入园。
　　第一排是独排独座，老夫人在正中央，巨大的梨木贵妃椅，白发盘起，戴了碧玉发钗，精神矍铄，威风赫赫。
　　杜若挨着周宴晖在第二排。
　　“睡懒觉。”他一本正经，“仗着姑婆喜欢你，明目张胆迟到。”
　　她眼珠滴溜转，“你帮我解释了吗？”
　　“解释了。”周宴晖坦白又淡然，“你经常犯懒，不做功课，不做家务...”
　　“你故意毁我。”杜若恼了，撕扯他衣袖。
　　戏台上一男一女，唱着《天仙配》，覆盖了底下的笑闹。
　　“算了。”她丧气，自顾自小声安慰，“姑婆喜不喜欢我，无所谓了。”
　　周宴晖没听清，俯下身，凑近，“无所谓什么？”
　　杜若抬眸，视线中，是他清隽英朗的面孔。
　　八年了。
　　她见证了这副面孔，由意气风发到成熟深刻。
　　见证了他的笑，他的严肃，他的锋利与平静。
　　杜若鼻子不禁一酸，攥紧拳，收敛了悲伤，“姑婆明事理，知道我不懒。”
　　戏腔嘹亮，周宴晖耳朵嗡嗡的，忽略了她嗓音隐隐的哽咽。
　　“周宴晖。”
　　他望向她。
　　杜若从果盘内挑拣出最大最红的樱桃，递给他。
　　“今天这么乖？”周宴晖佯装愤怒，“在周家天天气我，在李家竟然卖乖了。”
　　她看着樱桃，也看着他，不太认真的模样，“我以后不气你了。”
　　周宴晖张开嘴，含住樱桃。
　　“酸吗？”
　　他镇定自若，细细嚼，“甜的。”又补充，“很甜。”
　　杜若不信，舔手指，没滋味。
　　她尝了一颗，汁水爆开，那酸爽...直击天灵盖，她吐出，五官扭曲，“姑婆，哥哥欺负我！”
　　周宴晖也酸得蹙眉，喝水漱口，“你先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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