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45少年人的选择

小辞是在燕城市立第三医院的急诊室里醒来的，直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许久，他才意识到了自己在哪里。

        燕城，这里是他拿着自己身份证，连夜购买了到达燕城的火车票，最终的目的地……

        冰凉的液体顺着点滴从血管流进了自己的身体，让他浑身又冷又热的感觉变得更加微妙了起来。

        见到他醒来之后，旁边的人显得有些惊喜：“醒了？小辞你醒了？！”

        那两个人并不陌生，一个是柳岩风，一个是康奈，他在看直播的时候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了。

        这两个人不仅是电竞圈子的前辈，更是他的吃鸡队友。

        “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就3个小时，医生说你可能是一夜没睡，加上高烧身体和低血糖才昏过去的……”

        小辞简简单单地“哦”了一声，虽然到达了他心目中的目的地，但眼神里却充满了防备与谨慎，即便眼前的人是他的队友，他也不能完全地信任。

        他看起来好像跟没事儿人一样，其实却瞳孔微微缩紧，心底里的害怕并没有减少半分……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自己就算是逃到了燕城这里，还是会被他们知道自己到这里的原因之后，把他遣送回去……

        “醒了？大夫刚才说还是得去拍个片子，重感冒加上被雨浇了，可能会变成肺炎……”

        说话的人是一个声音低沉温柔的女声，小辞抬眼，记起来她是谁。

        他好像还在刚才昏迷之前喊了她的名字。

        “我，我没事儿了……”他撑起身子，勉强说道。

        一旁，柳岩风赶忙要去扶他，语气之中多了几分怪罪：“怎么没事儿了？你都烧到快40c了，刚才人都在抽，快把我们吓死了！”

        “该做的检查还是要做，费用你不用担心，陆总已经都包了。你安心治疗就好了！”

        小辞担心的并不是费用问题，他张了张嘴，随后又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做完胸片检查之后，不出意料，果然是肺炎没跑了，医生直接把小辞就扣在了急诊室，严肃道：“住院吧，很快就能好，不然你回去门诊治疗，反反复复高热不退，拖着好不了，也很麻烦的。”

        就在柳岩风他们刚刚想帮小辞答应下来住院的时候，小辞自己却厉声拒绝了。

        “我不住院，吃药就行了。”

        大夫有点迟疑地看着面色蜡黄至极的少年，又看了看屏幕之中显示的18岁年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明明已经成年了，为什么还要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任？身为一名急诊大夫的他有些想不明白。

        隋晓意见到急诊大夫眉头都拧在了一起，赶忙开口：“大夫，您别听他的，先开住院证吧，我和他聊聊。”

        大夫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指着电脑上面少年的胸片严肃道：“人正常的肺部是这个颜色的，你们看看他现在的肺，两侧都是白花花的一片，双肺大叶性肺炎！这么严重，再加上他这看上去就营养不良的样子，以后会很难办的！你们一定要再好好劝劝，不能什么都听他的！”

        “诶、诶，我家弟弟太不听话了，大夫您费心！”柳岩风赔笑道，然后推着轮椅就把小辞送出了诊室，别耽误了后面病人看病。

        然而，少年人似乎听到了“不听话”三个字之后，情绪忽然变得十分激动，就像是瞬间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突然开始在轮椅上不停地挣扎着，恨不得直接把手上的点滴摘下来，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

        “我，我刚才说错话了？！”柳岩风显然没有这种处理“暴躁小子”的经验，无奈地指了指自己，一脸的出乎意料。

        就在小辞一通挣扎，情绪极度暴躁的时候，隋晓意一手用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一下子便将他胡乱挣扎的手固定在一边。

        他到底还是太瘦弱了，加上还发着高烧过于虚弱，竟然连她的手都挣脱不开！

        “老柳，你们俩先去联系病房，就打住院证上面那个电话，排床去，我和他好好谈谈。”

        柳岩风和康奈两个人微微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心里不清楚她到底能不能搞定，但还是按照她的意思去联系住院了。

        隋晓意是经常健身的人，力量不弱，而小辞只是个干瘦而弱小的少年，加上重感冒体力不支，竟然被她压制得死死的。

        小辞并没想到她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气得满脸通红。

        见到他不再挣扎之后，隋晓意把他和轮椅推到了急诊大厅的角落之中，蹲下了身子，视线与他平齐。

        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她与他是保持平等的。

        “好了，现在老柳他们都不在，你有什么不能说的，都可以跟你晓意姐说。”她声音如大海般温柔，字字入人心。

        小辞知道自己打不过她，心里也就服软了，但听到她忽然温声细语，只觉得鼻间有些微微发酸，但还是执拗地撇过了头，仿佛心里有着一道不能跨越的坎，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我可以等你。”

        少年人执拗而偏颇，最终心里那道防线越来越松懈了。

        隋晓意轻声叹了口气，随后慢慢说道：“既然你不想说话，那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她这句话说完，倒是勾起了小辞的半分兴趣，于是转过头来。

        隋晓意心里清楚，之前与小辞做队友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他会是一个有偏激性格的人，偶尔会极度的暴躁，而且这段时间经常没有任何理由就突然断线，想必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能孤注一掷，拿着一张身份证和兜里的几百块钱，就坐着火车连夜赶到了这里，想必也是想明白了什么。

        而他现在这番极度防御的表现，还是因为他虽然已经把自己所有的未来和赌注都压在了这里，但对隋晓意他们并不信任而已。

        他对自己的未来，依然十分迷茫，很不确定。

        “我啊……八年前刚上初三的时候，爸妈就出车祸没了。”

        隋晓意几乎是半蹲在他面前，将过去的事情尽量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出来，但小辞还是从她的话语之中，感到了一丝悲伤之情。

        如果不是为了要跟他讲道理，没有人会愿意自己去揭开自己伤疤的。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过去的事情已经是过眼云烟了，于是接着说道：“再后来，家没了，我的监护人变成了我姑妈，但我姑妈从来不想管我，她眼里只有她自己的孩子，也就是我表姐。”

        “我上学的时候，一分钱都不给，我的学费，自己的生活费，都是自己给别人当代练赚取的……”

        小辞安静地听着，听完她的讲述之后，不自觉地与她共情，陷入了沉思之中。

        虽然自己过去过得也不怎么样，但至少家里从来没有断过生活费……

        她的过往，似乎比自己更加凄惨，但她却从来没有因为童年的不幸，变得阴沉而自卑，反而成为了相当的稳重靠谱的人。

        她比赛之中大放异彩，身上耀眼的光芒，就连他自己，都羡慕无比。

        “晓意姐，没想到……”

        隋晓意看着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是不是听起来挺惨的？但你看我现在，已经从过去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过上了我真正想要的生活。我能走到今天，在这里面有很多人的帮助。”

        “你也一样，既然已经选择到了这里，选择了sdt战队，有什么问题就坦诚说出来，我们会尽量想办法帮你的。如果你一直执拗地不肯说出来，什么事情都得不到合理的解决方案。”

        小辞听完这话之后，迅速低下了头，开始思考了起来。

        隋晓意说的是对的，当初他不顾一切跑出来，为的也是寻求帮助，自己刚才也的确是过于偏激了……

        “我……”

        隋晓意见到他终于肯敞开心扉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如果有问题我要是帮你解决不了，还得去寻求别人的帮助。比如陆总，再比如温律师……”

        小辞似乎是踌躇了一番，眼神略略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坚定地选择了迈出一步，将自己的经历过往，全盘托出。

        “我承认，我确实不是那块学习的料子，所以从很早就没再上学了。我从职高毕业之后就进厂子打工了，但我不想就过这样的日子……”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微微瑟缩了一下，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

        “我从小都有着想打职业的梦想，康奈是我的偶像，我也想成为他那样的职业选手，登上比赛领奖台！”

        “但我爸妈不允许，他们都是学校老师，出了我这么一个只能上职高的儿子，很让他们感觉丢人……所以，他们一直想让我断了打游戏的念头……”

        果然是家里的原因……隋晓意一下子就明白了。

        “上次我同意加入gw战队之后，消失了一段时间，那时候是被爸爸抓走了，从去戒网瘾……”说道这里，小辞突然变得满眼都是惊恐的神色，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起来。

        “那里太恐怖了，我只待了三个月，但却过得生不如死……”

        隋晓意听完少年的话语之后也惊呆了，她从网上知道不少那种所谓“戒网瘾”机构的消息，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真的有那种机构的受害者存在，而且近在眼前。

        小辞似乎是回忆起了三个月前的惨痛过往，眼中全部都是痛苦与惊吓，声音也变得愈发哽咽了起来。

        “我……很听话，所以被接回去了，爸爸对于我这个听话的‘儿子’，很满意……”

        他说着说着，声音又变得有些高亢了起来，“我凭什么要打一辈子螺丝？我凭什么要受他们摆布一辈子？我为什么不能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看着少年人越来越激动了起来，仿佛在面对着父权的倾轧在无力地呐喊着。

        隋晓意看着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在最痛苦最黑暗的时候挣扎，顿时心中酸涩至极，亦是有些哽咽地开口安慰。

        “都过去了……”

        “以后会变好的……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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