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想

从夏荑家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坐在路灯旁等公交车的我显得有些疲惫不堪，我多希望公交车不要来，可以让我卸下一切坐等老天的安排，然而俗世之所以庸俗，就在于总是和我们的愿望背道而驰，我拍拍神游中的大脑跳上了回家的公交车。在我下车转过最后一个街角的时候，我看见了倚在墙上发短信的芮子麒，他专注的盯着手机的样子让我驻足不前，衬着悠悠的路灯越发显得他不食人间烟火，细碎的短发被风吹起，露出白皙的额头，有那么一瞬间我有种不想回家的错觉，忽然的我轻轻伸进衣兜内摸摸手机，它冰凉的没有一丝动静，低下头暗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猛地抬头看到他迷死人的笑脸，我承认我和学校里那些追着他跑的女生没什么两样，看到他的眼睛就沦陷了，不过好歹和小俊混了十来年，看着他从鼻子下面挂着两条毛毛虫的小屁孩到今天华丽丽的一颗草，难为了这颗草从长成以来一直没有遇到另一颗与他并驾齐驱，所以我以为我已经对帅哥免疫了，可是当他第一天走进我们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回想那天的情景，虽然他低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可拥有那样可以覆盖眼睛的睫毛，轻轻颤动的小刷子下面会有怎样的一汪湖水。

        “啊。。。。。和小俊打赌赢了，想着明天怎么整他，嘿嘿”。

        真是佩服自己的应变能力，扯谎的水平真是突飞猛进啊，不过我还是感觉到口袋里握着电话的手心已微微出汗。

        “哦。。。很久没见你这么笑过了，还是小俊有办法啊。”

        不觉在心里苦笑，任我和小俊平日里怎样的打闹，被他看出我这样的笑脸也只是因为他，跟小俊毫无关系，可他眼神的闪躲忽明忽亮，双手插在裤兜的可爱模样是否也只在我面前展现，这无从知晓。我不想做多余的解释，只好顺着他的话讲

        “小俊他也就有两下嘴皮子的功夫，是女孩都能唬地团团转，不好好做功课，在这方面倒是门精。”

        在心里感谢何小俊同学，要不是我发小，怎么能顺溜地爆料而不让紧张的自己路出马脚。

        “你喜欢小俊吗？”

        “小俊？你在这一直等我是为了问我这句话吗？”

        “本来不是，现在是了。”

        他一贯的平静如水，我听不出任何波澜，只好在他眉眼间搜寻，一无所获。

        “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曾自私地想要试探他，出扣的瞬间却说出了真话，果然我还是学不到小女人的心计。

        “那我是什么？”

        他的笑容在这个冬天显得格外温暖，可我还是沉默了，也许我可以说着无关痛痒的话或是一笑而过地打哈哈，这忆一切都比我像石像一样站在这来得自然。

        “对不起，对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把它都忘了吧。”

        尽管今晚的夜空无比漆黑，我仍能看到他眼神向流星般一闪而过，有着淡淡的忧伤。

        “你和他不同，我心里。。。”

        “嗡。。。”手机响得真是时候，看着他因寒冷冻红的鼻子，尴尬地背过身去。

        “小俊，我在回家的路上，马上就到了，知道啦，胡说什么啊，我爸爸找我怎么可能打你的电话，不跟你说了，我到家了，拜拜。”

        “啪”地合上电话后我呼出了一口气，心想他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让我难堪，立马冲上前去对着他的背影道

        “子麒，我想说。。。”

        “依惜，不早了，快上楼吧，你爸爸会担心的。”

        他只是侧着头轻轻吐出这句话，那张英俊的侧脸只停留了几秒钟后便又给我留下长长的背影。我不知道想要急切地挽回些什么，嘴不自觉地张开又合上，像个滑稽的小丑。

        “快上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听他的话，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大门，结束这个荒谬又毫无结果的对话。忍住想回望他的冲动，直到确定他在黑暗中看不到我时，才不得不背靠在墙上吐气，心里只是像无法填满的无底洞一样空落，恹恹地回到家后才知道爸爸跟何伯伯通话，约好下周末打球。这样的一件小事被何小俊毫无技术含量的恶作剧利用，幽怨地陷入了“上天注定”这种平时听了都会起鸡皮疙瘩的想法中。在一番自怨自艾中挪进卧室，亮灯的瞬间突然冲到窗前，他果然冲着我微笑，他嘴边一团一团的白气还是遮不住他一口整齐的白牙。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和有些僵硬的双脚，内心的酸楚又加深了几分，被街灯越拉越长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好像我和他天各一方般没有交集，这个可怕的预感让我无法入睡，回想着他第一次走进我的生活，那个阳光格外明媚的早晨。

        “哎，这位新同学，我们班今天刚好有个小party，我们大家联络联络感情，放学一起来啊。”

        虽然我背对着她们，但我一听就知道，小俊又是很八婆地和人家搭话，来了个美男是有撼动他地位的趋势啊，怎么着也得先发制人，可是他借着我的生日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这让我有点不爽。

        “好啊，我去。”

        他的声音并不像他那张脸一样完美，沙沙的，很低沉的声音。但是他这一爽快的答应让我吃了一惊，这个人是太单纯了还是功力深厚啊，怎么这么随随便便地就答应了，他不知道新生是最容易受欺负的吗，难道他真的是《学校霸王》里的刘德华，估计小俊也是和我一样没想到他这么干脆的四个字就结束了，所以停顿了一下说道“那放学了我喊你一起去。”

        “哎，不好意思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呵，让你何小俊风水顺了几年，现在该是让你转运的时候了。果不其然，好一阵的沉默啊，我想象着何小俊的那个表情，悄悄转过头，只见他一脸黑线，眼睛死死地盯着芮子麒，而芮子麒更是一脸疑问加无辜地瞅着何小俊，这样的场景让我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好打断了他们的对望，转而齐齐地望向我，小俊的脸色似乎比刚才还要难看，而芮子麒倒是面带微笑地看着我，这一看不要紧，坏的是我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花痴，意识到了拥有这个丢脸想法的我，立马起身准备逃跑，还没等我踏出一步就让小俊拽了过去

        “你跑什么啊！”

        我的手！痛啊，我只好乖乖地站在他旁边，自尊心严重受挫的他一脸恶相，勾一勾嘴角对着芮子麒说“小子，那我正式自我介绍一遍，你听清楚了，大爷我叫何小俊。”说着便在芮子麒本子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他的名字，接着道

        “不知道我的大名只能算你孤陋寡闻，好好留着这个，别人要我都不给呢，对吧媳妇？”说完便一把搂住我的肩膀。

        还沉浸在刚才那种复杂的心情里又时不时地偷瞄着一脸纯真样望着小俊的芮子麒。

        “嗯？”

        当头一棒的我送给小俊一个凌厉的眼神，伸手就准备给他一拳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握住，用他的话叫温润如玉的声音道“依依，你也想认识一下新同学吗，我帮你介绍啊。”一句话恶的我早饭都要吐出来了，可我的手还是无法从他手里抽出来，尴尬地望望湖水一般清澈的少年，心想着何小俊你小子今天有种就握着别松，不然我要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芮子麒趴到耳根的红晕让我感到无比窘迫，他大概没想到会有人这么高调地早恋，而且行为举止如此大胆，可我冤枉。从小品学兼优团结同学乐于助人尊老爱幼以“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为座右铭拥护中国本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做四有新人为祖国实现现代化而努力奋斗的我怎么可能跟何小俊那样顽劣任性小的时候欺负小美眉大了泡漂亮美眉以“损人为乐”为原则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破坏社会主义和谐的一份子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何小俊，你今天最好别惹我生气，不然的话……你想得到哦。”我挑衅地盯着何小俊说。

        “呃…不是吧…你别告诉我你要…”他皱起了眉头，我心中暗笑。

        “没错，所以你现在最好放手。”威胁成功的我露出一丝微笑。

        手一松我立刻趁势抽了出来，这才发觉留下几个红印子的手腕阵阵酸痛。

        “真是让你看笑话了，旁边这位就是我家依惜，你可不要打她主意哦。”

        再一次震惊于何小俊的狗嘴如何吐出象牙，错愕地看着他笑嘻嘻地对着芮子麒。

        估计和我一样受到这样爆炸性语言的刺激，他有一瞬间的不解写在脸上，偏着头直视着我，我终于对上他的眼睛，纯净的褐色眼眸弯弯的，眼神转而飘落到何小俊身上。

        “我怎么会…”上课铃声淹没了他的后半句话，何小俊已无心再追究下去，双手插袋无比潇洒地走回座位，庆幸铃声及时的我也松了一口气般坐下，总感觉身后似乎有一道光线射来，拍拍脑袋让自己注意力集中。

        放学后小俊和夏荑商量的结果便是，由小俊去取我的生日蛋糕，夏荑和我去接几个朋友一起到zion，因为那是我表哥开的一家ktv，没事总引得一群我们这样的小孩子到那吼叫，美其名曰“放松身心”，就这样在何小俊的组织策划下，借我的十六岁生日好好疯狂一把。

        到了zion的时候表哥照样是不见踪影，却细心地嘱咐服务员将精心准备的礼物交给我，看着装饰地有点夸张的大厅，心想他手下的人怎么这样搞，表哥一向知道我不喜欢如此花哨和高调，这定不是他的授意。虽说有些刻意奉承，但所费功夫却显而易见。

        直到何小俊提着蛋糕兴冲冲地到来后也惊讶于这布置的华丽，满屋子的人立刻各就各位，进入状态，我在被一群对我“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疯子袭击后冲出了现场，摸着满脸的奶油就撞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对。。。不起，啊，是你啊！”

        和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来，唯独忘了这个新来的家伙，何小俊是否故意放他鸽子我不得而知，我看了看他疑惑的眼神和印在他雪白衬衣上的黄色奶油。

        “那个，看来我找对地方了，不过…你今天过生日？”

        我懵了，何小俊放人家鸽子连带着我一起诓人，现在找上门来了，叫我怎么收拾。

        “呵呵，没告诉你我过生日是不想你破费嘛，小俊肯定是去取蛋糕就把你忘了，真是不好意思，应该是我正式邀请你的。”

        我想我真是急中生智想出最妥善的借口来搪塞他了。

        “没关系，你们一群人那么惹眼，我随便一打听就知道在这了，但是…”

        果真我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不快，上扬的嘴角似乎让我觉得他心情不错，只是他一直都没有想要擦掉他身上奶油的想法，看着晕开的淡淡油渍，我不明白他的接下来想要说什么，只好瞪大眼睛等着他的后半句。

        “但是，你打算顶着一脸的奶油跟我道歉吗？”这下才明白他为何笑地这么奸诈，想想我这个滑稽的样子是谁看见了都会捧腹大笑吧，这为同学还算给我面子，可不知道有没有憋出内伤，不然我可伤了一群花粉的心，走夜路都要小心为好。

        “喂，你等等…”

        在我想要绕过他去洗手间的时候被他拦住。

        “把手给我。”尽管很疑惑还是乖乖伸出右手。

        一颗银色纽扣，光洁闪亮，正中间镶着一颗水晶，闪闪发光，耀眼夺目。

        “送你的生日礼物，会给你带来好运。”

        “这个，我不能…”

        “还有这个，把脸擦干净了才能出来见人哦。”

        一包纸巾，可怎么听起来这话有点不顺耳呢，可他还是笑得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我把手一晃，对着他挑挑眉道

        “我看你也配奶油小生这个名字了，纸巾都给了我，可别想要回来哦。”

        “我想你应该比我更需要吧，就都给你喽。”

        前一分钟的不安和内疚都烟消云散，这一刻只想着要是把一整个奶油蛋糕都扣在他脸上。

        “你快进去吧，大家都在里面。”

        呵呵，没扔完的蛋糕还多的是，送我礼物，总要礼尚往来嘛。

        “不啦，我走了，明天见。”

        “喂，你真的走啊，大家还都想和你聊聊呢。”看着他大步流星地准备退出我的视线，怎么能让如意算盘落空，最后挣扎一下。

        “改天吧，哦，对了，生日快乐。”

        最终还是没能让我得逞，看着他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忽然觉得他现在脸上的表情才是他自己，刚才满脸的笑意只是环绕在胸前的翅膀，包裹住他陌生的脸庞，可我看不到他此时的眼睛，是否像刚才和我说话时那样明亮。看着手中他给我的礼物，终于打消了坚持要还给他的想法，冰凉的金属质感似乎还带着他的丝丝体温，在掌心熠熠生辉。

        他就这样出现在我生命中的第一天，一个纪念我呱呱坠地的日子，是怎样的难以忘怀，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刚才的他和第一次见到的他交迭在一起。一年了，每一次的悸动都会让我感觉他靠近我的心，然而过后又会觉得那样遥远，我们之间断断续续的交集让我患得患失，让我深陷在小女人的爱情里不可自拔，这样的我连自己都会感到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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