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陆是陆地的陆

惊心动魄的三节课过完了，广播体操居然按时响了，陆良人骂骂咧咧走出教室门，她就是不理解开学第一天为什么还要做广播体操。而钟离也正从七班走出来，他似乎看到一个和图书馆女孩身形相似的背影。他揉了揉眼睛，是不是自己这几天睡眠浅出现幻觉了，他刻意往反方向下楼。钟离正路过六班时，才发现陆良人。她个子小小的，就在第三排。她拥有着小鹿般清澈的眼神，整个春天都藏在她的眼中。才一周的时间没见她，钟离却觉得恍若隔世，薰衣草的味道又涌上来，他突然很想在雨天喝咖啡。

        钟离身高也不算高，在男生的第三排。即使在那么多背影中，他的视线还能一秒锁在陆良人身上。今天她穿着粉色短上衣和阔腿牛仔裤，扎着高高的马尾，就像不小心闯进现实世界的爱丽丝。陆良人跟着铃声慢慢伸手踏步，马尾微微晃动，钟离在无数个手臂中一同上下时又想起了她纸白的腰。陷入无限的深望，直到侧身运动那一节。他和她都转过身来，才打断钟离的单方面注视。平常是放松身体的体操，钟离反而异常紧张，身体僵直得像在雪地打过滚，他从来没觉得做操的十分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人群聚合起来，又解散回到各自的班级。钟离的眼神抛了锚，找不到轻轻晃动的长马尾了。陆良人手指在饮料货架上来回滑动，她正在苦恼选什么喝的。昨天晚上喝的是香蕉牛奶，混合着蝉鸣与树叶一起滑进了陆良人的肚子里。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要不要喝点喜庆的，说不定开学考试还能多拿几分。陆良人觉得寓意最好的就是那些大红色的饮料，选可口可乐还是王老吉呢。本来都拿好可乐了，她看着冰柜最上层的冰红茶又恍了神，那是肖凌最喜欢的饮料。他喜欢在吃火锅时一口气喝下三分之一，而且要刚从冰柜拿出来还冒着冷气的那种。

        突然她背后传来白桃气泡水的声音“我能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吗？”钟离下垂的狗狗眼弯成新月，他带着拘谨和好奇的笑容看着陆良人。陆良人脑子里徘徊着三句话“你是图书馆里被我撞撒咖啡的那个男生？”“你是雨天里撑伞送我回家的那个男生？”“你是和我住在同一个小区的那个男生”说哪一句会显得更自然呢，但最后陆良人没说话只是惊讶地笑笑。“我叫陆良人，陆、良、人。陆地的陆，良人就是你想的那个良人。”这样一定能记住她的名字。“我叫钟离，时钟的钟，离开的离。”“取名离字不常用吧。”陆良人问出口就觉得有点冒犯。“因为父母本来想要个女孩叫钟梨的，梨花的梨。”

        钟离还是拿了速溶罐装咖啡，和上次一个牌子。陆良人则是把手中的可乐换成了冰红茶又换成了白桃气泡水。“要不我帮你结账吧，就当为上一次的事情说道歉了。”“好啊。”钟离感觉手中的咖啡沉甸甸的。上课铃响了，小卖部离教学楼有两百米，他们的教室都在三楼，这意味着钟离和陆良人现在必须要用力跑。零零散散的学生们冲向教学楼，钟离和陆良人也跟着一起跑。两人的脚步声好像在替他们哈哈大笑，每一步台阶都说着美好。

        钟离先在七班门口停下来，而陆良人说着报告进了六班。当南面的阳光撒下来，钟离就静静的看着陆良人泛着细碎闪光的侧脸。找到了，微微晃动的黑马尾。钟离握着咖啡的手已经冒出了细汗，好像每一个毛孔都在表达兴奋之意。陆良人，他用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上书写她的名字。好痒，他的掌心是，他的心也是。陆良人脸上的绒毛一遍遍扫着他的脑海。

        在钟离写了第三千零九遍陆良人的名字后，夕阳才染红了半边天，像汗蒸完红彤彤的脸，隐约透露出一种羞涩之意。陆良人把她的印着粉色小兔子的文具盒放进同样粉白的书包里，她本来还在苦恼着要怎么相遇，没想到钟离自己送上门来了。接下来肯定就是俗套的校园故事，怎么发展都不会出什么大错，无非就是你暗恋我，我装作暗恋你的戏码。一想到这，陆良人拉上书包链的手更快了，放学回家总是要遇到钟离的，但她要在前面，让他追她。

        陆良人很快走下了教学楼，她腰身似乎又松了。牛仔裤空荡荡的，可以藏下许多小风团，和肖凌分手以后就没以前吃得多了。钟离从窗外看见了她的白鞋，他一直喜欢坐在窗边，他现在更喜欢坐在窗边。钟离拉着书包直直带往楼下冲，一步两个台阶。刚好看见陆良人走出校门，他在心中暗暗放烟花。放慢脚步，保持距离。放慢脚步，保持距离。放慢脚步，保持距离。人潮逐渐变少，陆良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也跟着他们缓慢前行着。明明是天天走的路，感觉却那么新奇。第一次撑伞送她回家和第一次放学一起回家心境居然相差那么大，上一次是脸红心跳，这一次就是小心翼翼。到最后一段路，就剩钟离和陆良人两个人了。陆良人一步，钟离一步，安静到只有脚步声。钟离知道陆良人知道后面跟着她的人是他，他便又放轻了脚步。不想打破这段时光，但路总是走的完。钟离又看见陆良人的白鞋消失在四楼，关门声似乎打断了他的梦境。跟着她也好，跟着她就好。

        陆良人真的服钟离了，宁愿跟着她都不愿意上来打一句招呼，她又不是会吃人的怪物。陆良人放下她的粉白书包，给白碗里舀了一勺狗粮。布丁摇着尾巴就过来了，它伸出粉红舌头把狗粮往嘴里送。布丁是陆良人和肖凌在纸箱中发现的小柴犬，标标准准的黄棕色，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舍得丢。本来是肖凌养着的，陆良人觉得布丁太可爱就死缠烂打地把它从肖凌手中抢过来。现在就显得她特别有先见之明，就像早已预知他们会分手。她留下了布丁，就留下了恋情中非常重要的回忆。布丁吃完了就用它大大的黑眼睛恳切地望着陆良人，陆良人突然觉得这双眼睛在哪里见过。她想起来了，和钟离的眼睛好像。只不过布丁的眼睛是在说能不能再给点吃的，钟离的眼睛在说能不能多靠近我一点。

        陆良人一把抱住布丁，布丁已经从当初一团小小的黄色毛线球变成了两只手才能圈住的小型犬了。陆良人摸摸布丁的头，给它拴上带有两个银色小铃铛的狗链。布丁摇着尾巴就往门外跑，陆良人把剩下的白桃气泡水喝完，拿了钥匙和手机也往外走。布丁一边嗅路边的草，一边用小腿踩着地往前跳，黑色的眼睛在黑夜里反而显得很明亮。狗绳老是不够用，一直处于绷紧的状态。陆良人一边吹着晚风，一边慢慢散步。小区旁的公园场地很宽敞，但没几个年轻人，都是老人带着小孩坐着休息。陆良人喜欢公园的一小片竹林，她常常牵住布丁在这片竹林里绕来绕去。清亮的月光照在碎石铺成的小路上，陆良人觉得心情很好，喉咙里还存留着白桃的清甜。布丁平常没什么朋友，只有卷毛遮住眼睛的小泰迪路过时，它才会停下来多看两眼。往回走的时，又听见篮球砸地的声音，陆良人本来想绕过篮球场，可不知道为何布丁今天非要拉着她去看看。

        小区少见的三个年轻人在打篮球。当陆良人看见那个乖顺的发型时，就知道其中一个人是钟离。她印象中钟离永远是一副认认真真、低头学习的样子，没想到投球时可以跳那么高。比起钟离雨天坐在图书馆静静读书的样子，此刻的钟离显得更加鲜活，也更有魅力。他的短袖被风吹鼓，篮球在他的手中一上一下，平常乖顺的发型在运动中变得蓬松起来，胸膛跟着气息一起一伏。陆良人突然很想用把这副画面拍下来，她好像会永远对这样朝气蓬勃的男生心动。

        布丁激动的叫声让钟离停下了奔跑，他扭头就看见穿着有着蓝白小点裙子的陆良人。她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像是才洗完澡不久。在月光下她的脸显得更柔和，手中牵着的柴犬也很可爱。“你下来遛狗啊？”“是啊。”两人都有些尴尬，在学校外撞见同学都是不知道要用什么语气说话。“你下来打篮球啊？”“是啊。”布丁才不在乎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流，它只是把头凑过去去嗅钟离的味道。陆良人本来想拉着布丁，防止它去咬钟离的裤脚。但钟离却蹲下身来轻轻地抚摸布丁的头。“你家狗好可爱啊，它叫什么名字？”“布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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