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俄罗斯套娃

“俄罗斯套娃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隐喻，我们起初都是最外层的大套娃，继而会受到失望、落败，一次次磨损。但没关系，里面还有许多一模一样的套娃，只不过小一点。我想指出的是，人远比想象力极限的自我更坚韧，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不会抵达真正的溃败。”陆良人读到了钟离上次读过的地方，她继续往下读。“但你很快察觉到另一个角度，你说，从大到小，所有套娃都长得一样，这意味着我们本质上也不会有长进——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痛苦将无尽地循环。”无数遍的犯错，再无数遍的丢弃自我。原来他们的故事相遇就已经注定好了结局，原来所有的东西都在提醒着他们不要开始。

        钟离看见了陆良人在读上次他读的《俄罗斯套娃》。“所以开头到底是什么？我的书被你弄脏了。”“没什么。”陆良人打开粉色透明水杯喝水。钟离顺势坐到长木椅的另一边，他正想用眼睛去捕捉书上的字，结果陆良人很快地合上了。正午的太阳大得吓人，即使是躲在树荫下呼进的气比呼出的气还燥热。陆良人眯着眼睛问，“你就不怕别人看见你来我找我吗？”“我已经十八岁了，可以为自己负责。”“我还没成年。”“虚岁也可以算成十八。”陆良人觉得无趣，不愿再问。钟离却仍要追问下去，“你生日什么时候？”“十二月三号。”“那也快了。射手座和白羊座挺配的吧。”不解风情的陆良人回了一句，“我不信星座。”“那你相信什么？”陆良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爱情上有什么可以相信的东西。性别、年龄、外表、收入、性格都不是绝对的衡量标准，换句话来说爱情本身就是非理智的产物。不确定性才是它最美妙的地方。

        钟离还有成千上百个问题想问她，“那你要和喜欢的人还是和合适的人在一起？”“那你要和不同的人在一起还是和相似的人在一起？”“那你更看重外表还是内在”钟离每一个问题其实都不是他想问的，他只不过围绕着恋啊，爱啊的这些话题去猜测陆良人的心意。陆良人的沉默让他更着急，越着急嘴巴就越不灵光。问来问去，没得到一个有用的答案。放学铃倒是很有眼色地响了，想想这时候多好，阻挡爱情的唯一障碍就是铃声。钟离已经忘记了就在前两节课铃声帮他打掩护的事情，和陆良人在一起容易忘事，前因后果混乱得一塌糊涂，注意力只能放在她身上。

        “你不骑自行车吗？”陆良人看见钟离把外套放进书包里一路跟着她走觉得疑惑。钟离觉得陆良人反应不至于迟钝到这种地步吧，不骑自行车不就是为了和她一起走路嘛。“那我能骑吗？”钟离听到陆良人大胆的发问，脸上的表情明显停滞了几秒。逗钟离真好玩，看钟离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更好玩。陆良人的诡计成功了，钟离不再继续问那些奇怪的问题了。两人走在路上，已经有一些枫叶落在地上了。

        渐黄渐红的枫叶落在地上，给平淡无奇的道路添上了秋天的气息。整条街隔三米就是一棵枫树，看起来就像彩色油画。落叶层层叠叠的，飘飘洒洒中能感知出一种丰收之意。枫叶的形状很有棱角，但落地的枫叶就显得更温柔了。陆良人很喜欢枫叶，因为那是她第一次看就记住的树叶。她更喜欢红色的枫叶，因为那比绿色的枫叶更具有代表性。不知道为什么枫叶明明落了那么多，枫树看起来很茂密的样子。钟离不小心踩到一片枫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是那种脆弱又衰老的声音，这才承认枫树真的枯萎了。陆良人往枫叶树底下走去，大片大片的沙沙声。在枫叶碎成两半时，它也要献给世界最后一曲悲歌，唯美到沉痛。钟离也走到枫树底下，他并没有用力去踩，光是走在红红黄黄的景色中就足够特别，何况还有陆良人陪着他。陆良人听着枫叶碎掉的声音很开心，踩着枫叶上行走让她久违地捕捉到了大自然。

        街边店铺冒出草莓奶茶的味道，不费什么力气就把陆良人的眼神勾走了。“一杯冰的草莓奶茶。”陆良人转头看向钟离。“我要香草味冰淇淋。”“那我还要大碗的狼牙土豆。”“你回家不吃饭吗？”四只手是无法做到边拿边吃三样小吃的，陆良人只能先捧着装着狼牙土豆的纸碗。黄澄澄的炸土豆刚从油锅里捞出来，还冒着热气。陆良人用牙签戳起来一块，混合着食盐、辣椒和小葱的味道吃下去，满足到不想回家，好像和钟离在一起时食欲就恢复过来了。钟离则是小口小口咬着白色的冰淇淋，他挺喜欢这种微微发硬的口感，清凉的香草味在口腔中爆发。大概可以用那句诗来形容“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他们在一起的每个瞬间，就是青春，就是爱恋，就是情诗，就是被风吹起来的校服下摆，就是未经修饰的脸颊微红，就是在世界最明亮的地方奔跑。

        他们依然在不同的单元门口互相道别，陆良人抱着布丁小睡了一会，钟离换了更宽松的衣服后入睡。他们按照相同的步调生活，又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陆良人感到自己脑袋停滞了。果然放了一个假期状态很不好，而且她还失恋了半个月。大家陆陆续续走出教室决定吃晚饭。“你要和我一起吃吗？”钟离在六班门口等她。陆良人是不喜欢吃堂食的，但还是点了点头。食堂人很多，陆良人和钟离排在同一列，她能感受到钟离的眼神越过她的头看前面。一起走时没发现陆良人比钟离想得还要娇小，大概一米六左右。他感觉自己完全能从背后圈住她。陆良人点了一碗饺子，钟离要了辣椒炒牛肉、鸡蛋羹、小酥肉。

        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你不吃饭吗？”“我很久没来食堂吃了，感觉味道很咸。”“但是这个牛肉真的很好吃。”陆良人看在钟离的求情上夹了一筷子牛肉。“还行，不过有点凉了。”“下次我们可以跑快点，也可以我提前帮你点。”“我们这样真的不会被人发现吗？”“教导主任又不来食堂吃饭。而且也有很多同学……这样做的。”钟离忍住没说谈恋爱这个词。“可是你很容易被别人注意到吧。”“不会的。”“我可以再夹一块牛肉吗？”钟离把剩下的牛肉全夹给了陆良人。

        钟离和陆良人都是理科生，但钟离的七班是唯一一个资优班。在结束了一天的学习陆良人肉眼可见地变疲劳了。“明天要考试好烦啊。”“开学考应该不会太难的。”“你觉得我要复习什么好？”“假期的试卷错题可以再看一遍。”“哈？假期作业你全做完了。”“嗯，你可以让我看看你的错题。我就知道应该帮你复习哪里了。”“刚刚晚自习就一直在复习。好烦啊。”“没事，有我陪着你。”学生时代能做的事情无非就是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复习，一起休息。陆良人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有不会的题需要问钟离，总不能跑他家里去。“说起来我还没你联系方式。”钟离从书包里撕了张纸，写下自己的企鹅号，名字叫“请我吃饭”。“你怎么想的都是吃的？”“能吃是福”。

        陆良人回到家了给钟离发了好友邀请。钟离的头像是一只黑色小猫咪抱着小熊，绿色眼睛里写满了天真。签名是“今天也好饿啊”。陆良人在心里擦了擦冷汗，要不是性别为男，她真的觉得钟离是个萌妹。看到钟离王者段位是钻二，陆良人默默扯了扯嘴角。在成绩上，还真的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钟离怎么能做好一切事情，有时间去图书馆看书，有时间写完假期作业，还有时间打篮球，还有时间提升游戏段位。要知道陆良人光是和肖凌开口说第一句话就用了半学期。陆良人翻出了很久以前的数学考卷，第七选择题有关向量就错了。而且最恐怖的事情是陆良人发现自己现在还不会。

        用了作业帮也看不懂解题过程，陆良人只能把题目拍下来发给钟离。钟离发了条语言，陆良人点开来听。他用和老师不一样的温柔语气，“这是向量运算，你平方一下就能看出来了。”陆良人被钟离提醒后才发现其实这道题挺基础的，作业帮都把平方的步骤跳过了，怪她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被打击到了自信心，陆良人不想再学。但是钟离接二连三的发消息，看着他发过来的图片，有在草稿本上的清秀笔迹和为她加油鼓气的表情包。陆良人感觉到心上涌上一股暖流，又解决了两道填空题。“你加油我打把排位就睡觉了。”“你能不能别破坏我的感动。”“如果你有问题的话我会挂机的，在游戏和你之间，我毫不犹豫地选择选择你。”“我真的会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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