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那些有伤的年轻人

今日清晨柔和的阳光对于今天的每个人来说都有些不同的意味，骆舟难得的没有早起，反倒是秦思南穿着打了一半领带的衬衫，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吃早餐。

        “林小姐，早啊。”微笑颔首却让人觉得这微笑没有半分温度。

        林兆菀并不是很在意秦思南的敌意，只是以为秦思南八成是将在商场上输给康宪扬的那些算在了自己的头上，毕竟她现在还有康太太的名号在身，至于当初他说康宪扬扳倒他与自己有关的那些话，也没放在心上。

        但丝毫不知秦思南是在为骆舟不值，为了骆舟在她身上耗费的那些时间与心血，那些被林兆菀当做诚挚的友谊，被妥帖收好，又不能回报的感情，最让人崩溃。

        “收拾好了？”秦思南见林兆菀并不接话，看着她手里的行李箱明知故问道。

        “嗯，骆舟还没起吗？”林兆菀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去打扰，但是总觉得在朋友家里住了些时日，临走理应礼貌的告别才对。

        “应该是不太想见眼下这副景象吧，又不是以后都不见了，有什么好告别的，吃饱了出门就是了。”秦思南说这些时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让林兆菀低下了头，她大概知道自己的身份，带给骆舟的除了流言只有困扰，也不好分辨什么，正准备走向玄关。

        一直在屋内听着外间动静的骆舟沉不住气了，“思南，说什么呢。”出口便是维护林兆菀的话。

        秦思南挑了挑眉，“看来，自找没趣的人是我了，呵，真是有意思。”伸手抓上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打开门径直走了。骆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秦思南好像真的生气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你不该这样，他说的很对，我，我的确……”林兆菀咬着嘴唇盯着地面，她实在是觉得无地自容。

        骆舟很快将投向门口的目光收了回来，“小菀，你别介意，他就是这样，可能对康宪扬心里有气吧，殃及到你了，我替他向你道歉。”

        林兆菀惨淡的笑着摇了摇头，“他是真的很关心你，骆舟，你身边也应该多几个这样的人……”

        “好了，我送你吧。”骆舟不是很想听林兆菀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刚要回身拿车钥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秦思南。

        “喂？”

        “麻烦骆先生帮我问问林小姐还要我这司机在楼下等多久啊？不是说要我捎她一程吗？”骆舟怀疑秦思南几乎是用吼的来说这句话，自然，相隔不远的林兆菀听到了，她原本就不想骆舟送她，她在这省城里消失了太久，今天回工作室那边，搞不好也会有人在那里等着，不用想，自己从骆舟车上下来的画面不用多久就会传到康家的电脑上。

        “不好意思，秦总，我这就下楼。”林兆菀向前探了一步，大声对着电话说道。

        骆舟眼底的光再次黯淡了下来，“骆舟，这几天实在是多谢你……我回国以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我……”

        林兆菀感谢的话还未说完，骆舟疲累的摆了摆手，“我就不送你了，这些话我们认识了多少年你就说了多少年，快去吧。”

        坐在副驾驶座扣安全带的林兆菀还在回想刚才骆舟那个表情，只是不由得觉得很熟悉，却无法回忆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刻有着同样的表情。

        “说说吧，林小姐。”秦思南颇有把握的开了口。

        “什么？”刚回过神的林兆菀以为自己听漏了什么。

        “林嘉麒，康宪扬，骆舟不能或者不想帮你的，我可以。”看着前方的红灯渐渐倒数，秦思南悠闲的开口。

        “什么……什么意思。”林兆菀猝不及防在秦思南的口中听到了嘉麒的名字。

        “放心，我们商人有时候的手段是卑劣了些，但还不至于拿一个孩子做文章，只是林小姐，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么？你与康先生，如果在争抢林嘉麒的时候，是可以称之为敌人的吧。”秦思南笃定的口气让林兆菀没有了解释的勇气。

        她又想起无数个梦里，汤琳，甄小曦，康宪扬与自己争夺嘉麒的画面。但是眼下这个人也未必是那么安全，林兆菀不愿将嘉麒掺杂到秦思南与康宪扬复杂的商场利益关系当中，无论是给秦思南当枪用还是制衡康宪扬，这都不是林兆菀想要看到的样子。

        林兆菀只想尽快给嘉麒配型，然后离开这里，继续过她们母子的生活，不被任何过去打扰。

        仿佛深知她心思的秦思南开了口，“林小姐还记得在我父亲慈善晚宴上的壮举吧，通过多家媒体的报道，已经有国际相关慈善机构联系到了我们，我愿意通过秦氏集团的影响力帮林小姐寻找与林嘉麒相配的造血干细胞，骆舟的家庭你也了解一二吧，因为他父亲的身份，他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打着骆家的名号帮你，只有他自己的力量，而康宪扬那边，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场慈善晚宴，林兆菀记忆犹新，几乎整个省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均携妻儿到场，还有很多外省以及国外友人，既然康宪扬这条路已经封上了，单单靠她自己，嘉麒，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那一天，秦思南的开出的条件正中林兆菀的命脉。

        “你想要什么？我不会帮着你扳倒康宪扬，更不会参与你们商场上的争斗，我背后也没有值得你挖掘的资源，所以，你给我这么一份大礼，我能回馈给你什么？秦总不像是会吃亏的人，不说清楚这一点，我是万万不敢接受您的好意。”

        林兆菀一番话说的极其委婉，却也直直的指出了秦思南的无利不起早的商人本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说，你身上江湖气息这一面比柔柔弱弱的样子招人喜欢多了。我要什么之前在昇峦山就说的很清楚了。”秦思南提示道。

        林兆菀冥思苦想起来，试探着问道，“秦总，是说，跟我交换一个故事？”

        “不错，林小姐还记得与秦某的约定，当初您说大学生求婚的故事我已经知道了大概，讲来与我交换我的故事未免太过不值，现在可以用一个更好的故事来换，就讲讲林嘉麒吧。我，我给你讲讲斯里兰卡的‘姑娘’……”

        秦思南的眼神变得幽深又带着些难以隐藏的不甘与悲痛，音响里传来波兰说唱乐队Verba颇有男人味的沙哑嗓音，浓重的卷舌音，浅浅而流畅的钢琴声，让人不由自主沉浸在回忆里。

        林兆菀在音乐声中缓缓开口，“我自小思慕康宪扬，这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想过无数如何站在他身侧的想法，学生时代的我并不是孤傲，只是不善交际，我拼命汲取各大国内外设计师的理念与优势，在少男少女玩乐的时刻，去设计，去创作，我想要凭能力让他看到我，却没想到父亲给我搭的桥竟然是我与康宪扬的死路。”

        秦思南在淡淡的陈述中，渐渐原谅了对骆舟恪守礼节的林兆菀，她所有的青春萌动都给了康宪扬，哪里还有什么可以分给骆舟呢。

        “他不相信我，自然，于他来说，我才是那个第三者，可我当初并不知道甄小曦的存在，如果知道，我的自尊绝对不允许我像个小偷一样去接近他，或者更像是强盗，抢走了属于甄小曦的名分，抢走了他们的幸福，可我从始至终没有想要害他的孩子！”

        秦思南看着提起此事，指尖仍然微微颤抖的林兆菀，倔强的捂住了自己的手指，继续讲下去。

        “发现怀孕以后，我很害怕，我怕他会拿这个孩子去偿命，他恨我，必定也恨我的孩子，我只能以出国留学的名义远走他乡，生下嘉麒，靠着之前的一些积蓄，在课程间隙不断找兼职来补贴家用。如果嘉麒没有患病的话，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林兆菀的眼中有泪，可是终究只是浸润了眼眶，没有落下。异乡的夜晚，穿梭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中，刚刚打完一天中第二份工的林兆菀留过太多这样的泪水，没有意义，又耗费精神。

        “骆舟点醒了我，在康宪扬不知情的情况下，他肯捐献的几率几乎为零吧，而我，大概是个自私的母亲，我不愿让嘉麒离开我，竟然胜过让他远离病痛的折磨，好好活着，我真的，很自私……”

        掐着自己的泛白的指关节，林兆菀说完了最后一个词。

        秦思南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虽然一路上艳阳高照，但是对于刚刚讲完和听完这个故事的人，都觉得人生太过沉重，你必须非常非常努力，才能过的普普通通。虽然在常人来看，他们都有着不凡的家世，但是可以称之为港湾的东西，早已经破碎不堪。

        “该你了。”整理好心情的林兆菀对着秦思南问道。

        “没有你那么曲折，比起你，我至少还能留在他身边。”秦思南有些不好意思的撩了一把头发。

        “少偷工减料，快讲！”林兆菀催促道。

        秦思南悄悄将口袋里的录音笔关掉，回忆的思绪渐渐展开。

        “我与他算是青梅竹马，彼此相熟，他性子沉稳，我自小玩世不恭，我的梦想是能与他环游世界，不理世俗纷扰，不管股票的跌涨，不管季度业绩，不被属下一坨屎一样的报表气得冒烟……”

        这是林兆菀第二次见这样单纯的有些可爱的秦思南，上一次，是在他的民宿中为他介绍斯里兰卡的建筑特色时，看来他真的很爱那个女孩。

        “我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他说一到伦敦他的老风湿都要犯了，墨尔本的冬季气温不愧位列全澳最低，竟然会下霜。印第安人都不怕飓风的吗？不然怎么会在华盛顿安家？后来他告诉我他有了心仪的人，他要一直护她周全，如果最后他注定无法得到那个人的爱，他就会随我去斯里兰卡，就我们两个人，重新活过。”

        林兆菀听着秦思南娓娓道来，他描述的那个人，自己好像认识，又好像，只是个错觉。

        “那间民宿是？”林兆菀追问道。

        “是我的聘礼，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秦思南脑海里想到那个人羞愤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其实不过是我在做梦罢了。”

        “谁又不是呢？”林兆菀定定看过去了，两个失意的人却笑得像人生的最大赢家。

        “快到了，补补妆吧，不是有重要客户么今天。”秦思南好心提醒道。

        林兆菀赶忙拉下镜子，仔细的补起妆来，或许是终于宣泄出这些年心底压抑最深的秘密，两个人都格外轻松。

        “谢谢你。”没想到先说出这三个的竟然是秦思南，林兆菀倒也不再客气，“彼此彼此。”

        “你！”感觉自己被调笑的秦思南又披上了狼的外衣，“女人的多面性真可怕！”

        “不过你秦总今天倒是挺可爱的，我到啦，多谢你。”最后三个字林兆菀说的格外清晰有力，秦思南自然知道她是指的什么。

        “去吧，签个大单可以请我吃饭，不要只在口头上谢我。”

        “借你吉言。”

        还未推开工作室的大门就听到了姚茜的假笑声，“呵呵，甄小姐，现在给您看得这件已经超过了市面上大多数品牌的价位了，我们的设计您可以放心，堪比大牌走秀款！”

        “我用你说呀，我就是想再加一排装饰怎么了，又没让你给我镶个鸽子蛋，这个看起来太素了，乡下气。”

        “小曦，我觉得这个还不错，你可以先试试。”

        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兆菀！你来了呀，来来，我介绍一下我们的首席设计师，林兆菀。这位是甄小姐，我给你提过的客户。”

        姚茜的话音落下，屋内迟迟没有再响起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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