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渭水泱泱柳色深

人流汹涌的美国街头，秦思南怔怔看着一旁亚洲人模样的女人，不，应该可以认定是同胞了，“你认识骆舟？”

        眉目间颇有风情，眼波流转间，朱唇微启，“何止是认识，”又转向秦思南，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你，就是骆舟的世伯的孩子，秦思南？”

        秦思南听罢眉头一挑，这个女人对骆舟的了解不浅啊。

        可是，似乎没听他提起过有什么女性好友，这些年骆舟那个傻瓜活像个“望菀石”一样立在省城，头向美国，就恨不能立个贞操牌坊了。不少女性客户向他接连投来橄榄枝，纵是各种类型都有，他一概礼貌回绝，连个八卦的机会都不给秦思南。

        “你是……”秦思南试探出声，面前的女人似是有些失落，却又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更是让他有些拿不住。

        “他在你面前从没提起过我，是吗？”虽然心中已有定论，却仍是不甘心问出口，眼中难掩的失望之色，让秦思南将要出口的“没有”二字生生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你们兄弟二人这为难的神色倒是如出一辙，在国内我如此逼迫他，在美国难不成还要逼你吗？”女人莞尔一笑，“‘番腾妆束闹苏堤’，‘渭水泱泱柳色深’，束泱。”

        “束泱……”秦思南跟着念道，“好像是有些印象……”

        束泱摆了摆手，“别演了，他跟你聊林兆菀比较多吧。”仿佛看一切的神色，秦思南也不好意思在客佯装下去。

        “不是演，的确略有耳闻，郝家二公子追求过姑娘吧？”秦思南隐约记得那位常留恋花丛的郝家二世祖有一阵子着魔一样，在各大酒会宴请上推一家市内的服装设计店，起初还以为是这位纨绔子弟收了心，自己操持的买卖，后来才知道是为了追店主姑娘，一时之间还沦为笑谈。

        束泱听到这位的名号，头痛的揉了揉眉心，“我们就这样站在大街上聊天吗？提到他我得喝杯什么顺顺气才好……”

        别说，这脾气还真对秦思南的性格，“是我怠慢了哈哈哈，那，束小姐赏光，我请您喝一杯。”

        束泱笑得开怀，“就你贫。”

        两人并排走在异国街头，穿越人流时，难免有些不真切的感受，明明与同一个人有着多年不可分割的联系，在国内时尚且未曾见面，却在异国并行，也同样不清楚他们共同惦念的那个人，如今，怎么样了。

        休斯顿的饮食多种多样，但与美国其他城市相比，它的墨西哥风味饮食以及德州牛排，算得上是特色，秦思南原本想去中国城那一带一解口舌之欲，但初次与女孩子相约，还是以西餐厅为宜。

        跟着上了副驾驶的束泱像是看破了他的想法，善解人意道，“你不是吃不惯西餐吗？别往那边去了，我们去赫曼公园的Montrose地区吧，那边有很多小餐馆，许能碰上你感兴趣的。”

        秦思南一晃神，“骆舟跟你说的？”

        “是啊，”束泱拿出化妆包整理自己的妆容，“你比我运气好多了，他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比提林兆菀的频率低一点吧。”

        前半句让秦思南不由自主的翘起嘴角，后半句却让他有些心虚。

        “咳，”秦思南发动车子，眼睛瞟着车辆后方，拐出停车位，“瞎说什么，我哪能跟林小姐比肩，那可是骆舟心尖尖上的人。”

        其实，没有这句解释倒还说得过去，说完秦思南也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醋得很，束泱也没有再接话，一路上两人都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异国面孔，秘密似乎昭然若揭却又那么让人不可置信。

        毕竟二人都迫切从对方那里知晓骆舟的刻画与对方的模样，远远不是date的约会，二人选在一家创意菜餐厅，装潢上颇有特色，借鉴了欧洲、东亚以及南非的多种建筑风格，却完美的相融在一处。

        此刻虽接近用餐高峰期，这家小店看来是神藏已久，并没有几人能耐着心思顺着这条店铺林立的街道径直找到这出不打眼的地方。

        “这是菜单，您二位看看吃点儿什么？”秦思南与束泱对视一眼，笑了出来，这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哥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听着还有点海蛎子味儿，他乡遇故知或许难，不过祖国的花朵眼下的确是开得愈发繁盛。

        “好，您忙吧，选好了招呼。”束泱接过菜单，随口应道。

        两个人都有一肚子话想问对方，找个安静的地方就是了，若是听到好消息，吃什么也是饕鬄大餐，若是尽是坏消息，恐怕米其林三星也是味同嚼蜡。

        “他……”

        “他……”

        侍者刚收走了菜单，秦思南与束泱便齐齐出声。

        “你先说。”

        “你先说。”

        饶是束泱还好，毕竟女孩心思，怀春也不是什么罪孽，只不过秦思南这厢，却有些耐人寻味了。

        “你此行是出差？”其实束泱同秦思南在一处等着信号灯变换，虽说听不到秦思南电话那头具体说了些什么，可是他的语气，束泱还是能揣测上一两分的，听起来像是为爱私奔，结果被家长抓包，不过看他似是孤身一人的样子，这个猜想也站不住脚。

        “呃……”秦思南不知道该怎么定义，“算是私事公办吧，被家里老头骂个够呛。”

        “让我想想，”束泱仔仔细细打量着秦思南一身休闲装扮，眼下有遮不住的疲惫与倦意，不是轻松自在旅游，也不是见客户的样子，“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或许一样。”

        休斯顿以什么闻名世界？

        你要说休斯顿火箭队？我劝你别闹。

        作为美国德克萨斯州医学中心、约翰逊太空中心以及主要的大学，让这座城市成为举世闻名的大都市，休斯顿以生物、医学、海洋和太空研究而著称，而我们秦总与束小姐，显然与其中三项无论如何也沾不上关系。

        其医学中心更是每年有约420万病人前来看病的地方，其中占比不少是外国人。

        “我以为只有我是个傻子，没想到……”束泱举杯示意对面的“傻子”，被点到名的人堪堪举杯碰上，但却不承认这个称呼。

        “没什么傻不傻的……帮他个忙，省的他整日里念得我脑壳痛。”秦思南扯起谎来向来行云流水，只不过眼下这个谎太拙劣了些，“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兆菀或许出现在束泱面前过，但是嘉麒她是藏得极为严实，且不说因为常年住院并不带在身边，林兆菀在与自己的种种接触中，若不是自己有心探听，怕也是至今不清楚嘉麒的情况。

        “骆舟其实蛮傻的，”束泱脸色讪讪却又有些小聪明得逞的笑意，“我自己做了个软件，告诉他那个软件可以消化各种难言的秘密，实现各种难了的心愿，然后还雇了一批水军帮我写评论，他也就真信了。”

        秦思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那个软件莫不就是‘独角兽の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束泱顾不得用餐礼仪，开口大笑起来，好在周围并没有几桌有人，直直笑得眼泪流了下来。

        “所以，你就是那个除了我和他的第三个用户，‘独舟不木’？”束泱几乎可以说是用了肯定句。

        这个软件并没有进一步开放权限，自己用邀请码给骆舟开通以后，后台数据看得清楚，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使用，后来不知哪一天，来了个叫“独舟不木”的人，鲜少更新，却每次写的话都让人感同身受。

        起初束泱以为骆舟为了不让自己看到他的消息，开了个小号，后来发现口吻和ip地址都不对，再后来也没有进一步核实，以为是哪个黑客自己破解了玩个几天就腻了。

        不过这个人却常常能说到束泱心里。

        “她又能给你什么呢？回头看看我不好吗？只怕，你若是回头，也是请我帮一帮你，帮你爱她。”

        “傻子，傻子，傻子。等你，等你，等你。我才是傻子。”

        “她回来了，不写了，什么***破软件，屁用不管。”

        “骆舟，我爱你。”

        秦思南回想自己亲手打下的字，恨不能在束泱面前自插双目，不对，似乎应该先杀人灭口。

        束泱抢先一步开口，“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人，没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假意否认，没有试图含混，而是明明白白的讲出来。

        是啊，没什么不同，两个人都爱上了同样一个不会回头的人，他向着林兆菀跌跌撞撞而去，身后这两人即便是拼劲全身力气，不过是能在他磕碰之时作为一个休息的驿站，连港湾都算不上。

        那人，并不需要来自秦思南与束泱的怀抱。

        他只要一个林兆菀。

        许是怕秦思南难堪，束泱主动再度挑起了话题，“你的战略方针是对的，老老实实做朋友有什么不好，我赌这一把，便是输了在他身边继续待下去的资格了，眼下也只能跑到国外来劝自己宽心，没想到还是忍不住登上后台看他的更新，我想着……”束泱略有些哽咽。

        “我想着，若是林兆菀的儿子因为我的帮忙而病好了，肯与骆舟守在一处，这个人怕是这一辈子都要感谢我，记得我吧。”束泱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秦思南心中一痛。

        这就是女孩子的好处了。

        秦思南何尝想的不是如此，只是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放手一搏就要有全盘皆输的打算，秦思南没打算拿自己与骆舟多年轻易去赌，所以称不上输的惨烈，却也是偷偷摸摸不见光的心思这十多年压抑在心底。

        发酵，发霉，却始终发不来光彩。

        是原本就不光彩吧。

        “那你……”秦思南艰难的抬起手舀出一口汤，“你找到什么门路了吗？”

        束泱倒是极快的从方才的悲伤气氛里抽身，“门路有了，只不过需要你秦总放点血。”

        秦思南眼睛亮了亮，点了头。

        两个高脚杯在空中相碰，不尽然全是心碎的声音，还有对那人的祝福吧，尽管，余生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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