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七章 往事如烟

双龙岭酷似双龙戏珠，可谓风水宝地。
  主峰上有一奇石突出，通体近乎圆形，极似大珠，当真是形神皆备。
  一条石阶绵延数里蜿蜒起伏直通顶峰。路边山壁上不时有巨大石刻，都是历代名人留下的手迹，被当地官府请高手匠人凿刻留痕纪念。照理说双龙岭这等风水宝地如果皇帝没有占为己有，那至少会被达官显贵千方百计抢到手里，以此为家族墓地，必能兴旺子孙后代。
  但做为军事要地这里便不合适了，几乎无险可守！
  一路上也无兵把守，凤九霄长驱直入，很快便看到了一座巍峨的道观。
  门口有两个穿着西蜀步兵军衣的男子正坐在台阶上闲聊着，两人脚下居然摆着一盘花生、一盘猪耳朵、一盘小尖椒，一碗酱，一人手里一壶酒，
  嘿，还挺滋润！
  凤九霄暗道；就这两人的状态，可以管中窥豹，想像得出整个队伍的战斗力是何等的差劲！
  他缓步走到二人面前，两个兵匪兀自碰杯干了一口，面红耳赤，酒意正浓，根本没发现有人靠近。
  凤九霄等不及了，立刻发声：“嘿！”
  两个兵匪顿时吓了一跳，突然间发现一个白衣少年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差点把魂吓飞了！他俩像受惊的兔子瞬间跳了起来，拔出腰间长刀对准凤九霄！左边的兵匪怒喝道：“你是谁？”右边的兵匪跟着暴喝道：“你怎么上来的？”
  凤九霄道：“把刀放下，别激动，我走上来的。”他示意两人放下长刀，“你们的问题我回答了，该我问你们了。”
  左边兵匪突然挥刀猛劈凤九霄，“问你奶奶个熊！”被人摸到身边才察觉，这是严重的失职！他可不能让殿内的上司知道这事！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本以为自己偷袭事发突然，对方绝对防不胜防，不料自己的长刀刚劈出一半便劈不下去了，似乎有无形钢箍锁住了自己的长刀，无法再挥动半分！
  凤九霄道：“我的忍耐是有限的，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我开始问了。”蓦然刀光一闪，右边那兵匪突然也一刀猛刺了过来！那兵匪瞅准了凤九霄说话分神的空档猛地偷袭，他认为这一刀必能将对方捅个对穿！
  结果刀未刺出，便眉心一热，全身血液狂涌，全部往头部汇集，自己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抽空了，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一道血箭自脑门处喷涌而出！这待诡异景象瞬间把他吓傻了，本能地想摸一下脑门，却发现四肢都已不听使唤，然后他便发现自己的同伴看着自己时露出了惊骇莫名的恐惧！
  怎么回事？
  一切都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感觉脑袋猛地剧烈一痛便再无知觉了。
  他死了，自然没了知觉。
  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但是他同伴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是被炸死碎了脑袋而死！
  他的头颅炸成了一团血雾！
  这恐怖的一幕直接让左边那兵匪呕了出来！
  刚吃的花生、猪耳朵和小辣椒混在一起，全吐了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和酒气，幸亏凤九霄早已屏住了呼吸，不然也顶不住要吐！
  左边那兵匪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凤九霄道：“你还能说话吧？”
  那兵匪一直呕吐，没有理会凤九霄。
  凤九霄叹道：“给你机会你不争气啊，行了，看你这么难受，我帮你一下吧。”
  那兵匪心中松了一口气，以为对方会帮自己解决呕吐，没想到对方凌空一指，自己太阳穴顿时剧痛，似有利箭贯穿了自己的头颅！他瞬间不呕了，呆呆地看着凤九霄！
  凤九霄道：“就知道你在装吐！从你刚才偷袭我那一刀开始，你就已经是死人了！我给了你两次机会，是你自己不要，那就别怪我了！”他洒然转身直奔大殿而入。
  那大殿门顶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白云观”。
  进了大殿，便见里边供奉的是三清四帝等道家神像，殿内空无一人。他不停留，直奔后殿。
  后殿是玉皇殿，殿前一只巨大铜炉中香烟袅袅，看来有人刚刚上过香。
  玉皇殿内有动静。似乎有不少人在议事。
  他快步走到门口，正听到里边有说道：“大哥，怎么感觉不对劲呢？”
  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怎么不对劲？“
  “咱们的第一道暗哨不是发回消息说有三驾马车要路过山下吗？”
  “对啊，怎么了？”
  “刚才山下的兄弟发消息说，到现在也没发现那三驾马车！”
  “兴许是他们走得慢！”
  “不慢！”
  “嗯？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慢？”
  “那三驾马车刚刚过了咱们第一道暗哨时，后边便跟了一队人马，大概十几个人，都骑着马，根据暗哨的判断，他们肯定也是盯上了那三驾马车。”
  “看来还真是肥羊，盯上的人还不少。然后呢？”
  “然后就是马车也没到，那十几骑强盗也没到。”

  “这不正常吗？强盗打劫了三驾马车，双方发生了战斗，耽误了时间。这有什么？等一会那十几个强盗肯定就出现了，用陷马坑和火箭阵对付他们，让他们先高兴一会。”
  另外一个声音附和道：“就是，让他们先乐呵乐呵，然后咱们黄雀在后，让他们连本带利全吐出来！”
  又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就是，着啥急，沉住气。”
  最开始那个声音道：“我还是觉得有问题！总觉得眼皮跳得厉害！”
  “大哥”明显不悦，“你特么闭上乌鸦嘴！等今晚一过，明天咱们就全部下山，到周公河去欣赏赛龙舟！”
  “大哥，山下可到处张着榜呢，咱们可是一颗脑袋一千两啊！”
  “你怕个鸟？那都是障眼法！到时候咱们乔装打扮一下不就得了？一千两是不少，但和那几百万两一比，还算个屁？”
  “大哥英明！”
  凤九霄料定那大哥必是郭开无疑，这些乌合之众最重虚名，绝不会允许有第二个“大哥”并存！
  他直接跨进大玉皇殿，看见二十多个蜀兵席地而坐，一眼便认出郭开。这里边只有一个人穿着武官的轻甲，他不是郭开谁是郭开？
  郭开突然看到殿门外进来一人，白衣如雪，径直朝他走来，本能告诉他白衣人无比危险，他立刻翻身站起，向后连退数步，同时已经拔出腰刀，“兄弟们，拦住他！”
  众兵匪这才注意一个白衣少年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不禁吓了一跳，立刻跳起来拔出长刀将凤九霄团团围住！
  凤九霄一伸手，隔空一抓已将郭开抓了过来！
  众人只见郭开双足离地如同风筝一样被人牵了过去，顿时大吃一惊！
  这特么是什么妖法？
  这小子是什么妖孽？
  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凤九霄道：“我问你答，只要我不满意，立刻让你死无全尸！”他的意思是，让你死是必然的，但死有多种，若你不配合，给你最惨烈的！
  可郭开紧张之下却以为对方的意思是只要自己配合就能活，不配合就得死。那当然得配合了！
  他吓得连连点头！全身僵硬，好在脑袋还能动！他此时早吓得魂飞天外！那少年只轻轻一招手，自己便如同被无形绳索缠了个密不透风，像粽子一样，这到底是什么妖法？面对这种妖孽，他哪敢抗拒？
  凤九霄道：“你们是逃兵？”
  郭开道：“不是！啊……是！”
  凤九霄眼神中厉色一闪，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回答！”
  郭开头上已经沁汗，旁边的蜀兵此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没人敢逃！双方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哪怕差距小一点，他们也有逃跑的勇气！
  郭开颤声道：“我们其实……不是逃兵……我们假装成逃兵，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凤九霄道：“这是谁的主意？”
  郭开感觉对方什么都知道，之所以问自己只不过是在求证而已，他立刻竹筒倒豆子，全交待了。
  大蜀王朝在投降宋室之前有两大家族一直明争暗斗，一是杜家，一是张家。
  两家在朝廷上争权，在民间争利，打得不可开交。
  如今天下大乱，趁改朝换代之际，张家找到了郭开，让他们假装山贼血洗杜家！
  之所以找上了郭开，是因为郭家世代受张家的大恩！
  张家的意思是斩草除根，但却将在朝廷任职的小杜公子遗漏了！明明算计好的，小杜公子那天回家省亲，结果宋将王全斌突然召唤，不得不提前返回成都，结果逃过一劫！
  上有命令，上有对策。张家要的是一个不留，但郭开见到那些貌美如花的年轻女眷顿时起了色心，临时起意捉走了年轻女眷。
  虽然小杜公子向朝廷进言要向张家问罪，但这时候蜀帝已经退位，掌权的是大宋的王全斌。王全斌现在的主要想法是稳住民心，哪有工夫理会两家私怨？只是按部就班交待大理寺等衙门配合调查。但这些人都与张家关系错综复杂，都知道两家背后的恩怨，尤其这时候张家又攀上了王大将军的关系，势头正猛，而小杜公子已是孤家寡人，势单力薄，谁敢得罪张家去真的调查命案？只能虚张声势！逼得小杜公子只能公开悬赏抓山贼、救女眷！小杜公子虽然隐约知道背后是张家搞的鬼，但他根本不知道山贼的来历，就算他知道是一些蜀兵所为，也顶多知道是一些逃兵，根本没有办法追溯到张家！
  凤九霄道：“你们明天下山是为了抢龙舟大赛的赌资是吧？”
  郭开立刻道：“是！”
  凤九霄道：“那些女眷呢？把她们带出来！”
  郭开立刻道：“快，快把他们放出来！”
  此时山下曾咏正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下的十几具尸体，阴森森地道：“妈的，偷看我的女人不说，还敢跟过来跟我抢！”
  二妮在车上没敢下来。她只听到外面对骂了几句然后就没了动静，想是曾咏把人都杀了。凤九霄从太白酒楼出来时就说过好像有些人要追过来，看来就是他们了。若是以前她可能会因为曾咏杀人感到不适，但现在她已经想通了，如果曾咏不杀这些人，那这些人绝对不会和他们客气，绝对会先杀了曾咏，然后把她和几个姐妹抢走，然后不用猜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这种人杀了就杀了，这世间起码又少了几个祸害！

  袁紫珊在远处看着曾咏兀自在那痛骂，轻声道：“咱们又多了十几匹马！”
  常子衿道：“用不了那么多，可以留下三匹，每车双马驱动，这样又快又稳，至于其余的马匹就卖了吧。”
  袁紫珊道：“嗯，那就到了下个集市卖掉。”
  辣椒正看着树上的鸟，这时回头道：“小姐，卖啥呀？”
  袁紫珊笑道：“把你卖了。”
  辣椒顿时撒娇道：“小姐，你又欺负我！”
  袁紫珊呵呵笑道：“哎呀，开玩笑了，到了下个集市把那些马卖了。”
  辣椒道：“什么马？哎呀，那边怎么有那么多马？哎？曾大哥刚才这是……这是杀了人了？我怎么没听到？”
  常子衿调侃道：“你刚才可是入迷了，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你看得那么专注，到底看到了什么？”
  辣椒道：“常姐你看，”她指着远处树梢上站着的一只小鸟，“那鸟像是鹦鹉，但全身都是蓝色的羽毛，真的好美啊！”
  常子衿循着辣椒的目光看去，果然在树影婆娑间发现了十丈外一棵古树上的一枝树梢上站一只全身蓝色羽毛的小鸟，那鸟果然像鹦鹉，应该是鹦鹉的某个品种，极为罕见，一身蓝色羽毛绚丽无比。
  辣椒道：“要是能抓到就好了。”
  常子衿道:“我去给你捉来！”
  袁紫珊道：“不好吧。它从小在这一片天地里自由自在的生活，你突然把它困在一个笼子里，虽然你觉得舒服了，可它却失去了一辈子的自由，你觉得好吗，辣椒？”
  辣椒悚然一惊！
  “一辈子的自由？不好！”她立刻斩钉截铁地道！她最明白自由的意义！从小就在连家长大，她耳闻目睹了无数的人间悲剧，若不是机缘巧合她遇到了袁大小姐，她如今恐怕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连家没有毁灭，那她就一直在连家当奴婢！连府就是牢笼！鸟在笼里除了吃就是睡，她们这些奴婢可不行，吃不好，睡不好，还得随时去伺候主子！经常听连公子和那些狐朋狗友闲聊，她才知道这世间有些丫鬟的命简直太惨了！那个什么傅少安、万仞册家中的老头子居然用美人盂、美人纸，起初她不知道啥是美人盂、美人纸，后来才知道！想想都让人恶心、心寒、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就杀了那些老头子！
  常子衿本来想说几句反对意见，告诉辣椒不要考虑那么多，天下养鸟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抓就有别人抓，不是你放手了它们就真的自由了！
  但当她看到辣椒眼中似有泪光时，顿时心中一懔，知道辣椒想到了伤心往事，便不敢再提抓鸟的事。
  辣椒呆呆地看着树梢上那蓝羽鹦鹉，常子衿则关心地看着辣椒。袁紫珊则淡然地看着常子衿和辣椒，心里却想起了第一次在连家遇到辣椒的一幕。那时自己十岁，辣椒八岁。两个人身份悬殊，却一见投缘。后来连家让辣椒到袁府帮忙，名义上辣椒仍然是连家的奴婢，可实际上却一直陪着袁紫珊到今天。两人早已情同姐妹。袁紫珊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傻姑娘，这是又联想到了小时候那些事，虽然她没受过什么苦，可她的那些小姐妹们的苦她却亲眼见到过！
  三个女子就静静地站在林子边缘，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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