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零章 这有何不敢？

　　地契、房契统统摆在眼前。
　　笔墨纸砚甚至印泥都准备好了。
　　按时下规矩，凤妨霄是不需要签字画押的，地契上面只需要有卖方签字画押即可。
　　凤九霄见金老太爷按完了手印，便将所有地契和房契重新放入那个雕刻精美图案的木匣。
　　所有金老太爷的亲眷都站在台阶之下，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个文质彬彬的白衣少年！
　　这些人除了有金老太爷的妻妾以外，再有就是儿子的妻妾以及自己的，再有就是两个女儿。有四个男子，其中两个是上门女婿，一看就很老实，唯唯诺诺躲在自己老婆身后。另外两个男子中，一个白发苍苍是金老太爷的弟弟，因为年轻时为情所困，终身未娶，一直寄住于大哥府上，另一个自然是金老太爷的独生儿子金老爷了。
　　金老爷长得与金老太爷颇为相似，但气势明显略逊三分！
　　毕竟没有当上正式的家主，还没有掌握金家的大权！
　　他现在面色最难看！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倒霉了！
　　老太爷身子骨一直健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驾鹤西去，自己坐上金家家主的位置也不知道到了猴年马月了！
　　本来做好了再等十年八年老爷子撤手归西的准备了，没想到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了这么个妖孽少年，居然让老爷子把所有财产全都给了他！除了土地、房产，甚至各行生意竟然一并转手，这特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头子脑袋让驴踢了？他本想辩驳两声，幸亏来的路上提前掌握了大概的经过。
　　形势不容乐观啊！
　　能不能活着走出无锡城都成问题了！还和人家叫板？
　　当他一进来的时候便发现了地上的尸体，他立刻大脑一片空白！
　　当金老太爷问他话的时候他都没听见。
　　金老太爷对凤九霄道：“凤公子，我的十三位扛把子如今全部遇难，你只能自己培养新人了！”
　　凤九霄指着眼前黑压压一片的黑衣人笑道：“这里人才济济，还用培养？”
　　所有人心头一震！
　　不少年轻人心里开始蠢蠢欲动！他们的眼神开始露出了炽热！谁不想出人头地？
　　金老太爷眉头紧锁，看了凤九霄一眼。他没想到凤九霄居然如此豁达，会从他的手下里直接提拔人才！这一手很绝啊，当众留下了一个胸怀宽广有容人之量的光辉形象，收买人心不着痕迹，高啊。
　　他内心深处其实也有愤怒！自己手下竟然这么多年轻人有野心，自己居然不知道！看来十三个扛把子压制得他们也是够可以的！
　　年轻人有野心其实是好事！有野心，才有驱动力，才有上进心，才会去拼！只有年轻人敢打敢拼，自己的江山才能坐得更加牢稳！他并不担心年轻人的野心是双刃剑能伤到自己！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他们有热血，好冲动，但思想也简单，好糊弄，只要给了他们足够想要的，他们就会满足，他们一旦得到满足，就会更加卖力！
　　当然，也会有一些人会例外。
　　其中一些人随着视野扩大，见识提高，野心会急剧膨胀，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想爬得更高，重得到更多！
　　另一些人格局不大，稍有所得便心满意足，安于现状不思进取！
　　无论是哪一种人，只要没有危及自己的利益，都可以不断满足他们的野心，为自己手所用！要不断的给他们足够激励，让他不断去的去替自己冲锋陷阵！安于现状的人还好一些，金钱、美色、情义，终究有能打动他的东西，很好控制！
　　不好控制的是那些野心极大的人！一旦他们的野心越过了自己设定的底线，如果金钱、美色、情义不能动摇对方的意志，消耗对方的实力，那只有彻底消灭其肉身这一条路可走！
　　不管怎样，这些事情都已经不是他金老太爷该考虑的问题了！他已经“退位让贤”了！
　　但现在凤九霄的眼光偏偏在注视着他，分明是在等他表态！
　　凤九霄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就地提拔十三扛把子，似乎出于“尊重”要听听你老太爷的意见，你金老太爷居然不表态吗？几乎所有的黑衣人都静静地站在那翘首以待，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着老太爷！
　　他们都想知道金老太爷的想法！
　　金老太爷心念电转，暗自感叹，此时众人非得关注自己的表态，但自己能说什么呢？
　　当众拆凤九霄的台，说这些人不行？这不但当众打了凤九霄的脸，也等于给所有黑衣人泼了凉水、断了后路！这不是直接将自己在众人心中维系了几十年的高大而光辉的形象亲手葬送掉了吗？
　　他心道：与其两头都得罪，为什么不来个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两边都讨好？
　　他哈哈一笑，“公子说得甚是，我这些汉子都是百里挑一的好苗子！他们既熟悉业务又有经验，无论哪一行都可以直接上手。他们以前缺的就是一个机会而已，现在好了，机会已经摆在大家的面前了，就看大家怎么把握了！”他这一手太极打得也不错，直接将球推回给了凤九霄。
　　他的意思很明确：这些黑衣汉子都是人才，怎么选可就是你们之间的事了！到底谁能上位，可与我老金没有半枚铜钱的关系了！
　　凤九霄道:“好！重新选出十三个扛把子是一件大事，自然要慎重对待！”他看向这些群情振奋、目光炽热的热血青年们，朗声道：“各位兄弟，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现在我就是那个伯乐，而你们都是千里马！既然老太爷说大家都是千里马，那么这里就有个问题出现了，扛把子的位置只有十三个，在场的诸位兄弟不可能每个人都成为扛把子，所以我提议，为体现公平公正，我决定通过赛马机制来选出千里马中的千里马，也就是打擂台比赛！有意见的举手！”
　　你把球踢给我又何妨？人性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只要选拔做到了公平公正，谁会反对？果然无一个举手！有一个黑衣人壮着胆子道：“公子，我赞同你的意见！”
　　有一就有二，立刻有人跟风，“我也赞成!”
　　“我也赞成！”
　　“我也赞成！”
　　看着这些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的年轻黑衣人们，金老太爷的眼角有些抽搐！这就是自己培养的年轻力量？这少年只不过随手扔出了“扛把子”这么个骨头，就诈出了他们“墙头草随风倒”的本性，至少保持点矜持嘛，等自己离开了无锡再对新主人摇尾乞怜也行啊！特么的自己还没走出大门呢这些小子就等不及投靠新主人了。
　　也难怪，扛把子这个位置确实太诱人了！
　　当上了扛把子，自然前呼后拥，一呼百应，场面得很！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女人有女人！
　　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谁能拒绝这么大一块骨头？
　　看到大家都赞成，凤九霄开心地笑道：“好！”他看向那个叫小林的年轻人，“小林，你过来！”
　　小林紧张地走了过来，他不知道这少年到底要他做什么！
　　凤九霄正色道：“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管家，是我的助手。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委托给你替我代为打理！原来府上的人全都各司原职，该干什么干什么。你，没问题吧？”
　　小林一怔，不禁看向远处一个五旬老者。
　　凤九霄立刻明白，小林顾忌的是谁，他顿时手指一抬指向那老者，“你过来！”
　　那老者一怔，立刻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凤九霄见他步履略显凌乱而虚浮，武功不是很高！“你是老管家是吧？”
　　那五旬老者谨慎地道：“是！”
　　“从现在开始，你是小林的副手，记住了吗？”
　　“记住了！”
　　“如果哪里出现问题，我唯你是问！我这人脾气向来不好，不看结果，不问过程，所以到时候你千万别给我讲理由，我不会听的。这个人是谁？”凤九霄指着红袍老者的尸体问道。
　　老者已经快被吓破胆了，一听凤九霄问红袍老者的尸体，立刻颤声道：“他姓关，叫关海山。”
　　凤九霄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吧？”
　　老者颤声道：“是被公子施妖……施道法杀死的！”妖法到底没敢说出口！
　　凤九霄道：“知道就好，你若不配合小林的工作，我就让你和他一样，五脏俱焚、攻窍流血而死！”
　　老者顿时噗通一声跪下了，呃头如捣蒜：“在下不敢！”
　　凤九霄道：“小林，银库的钥匙在你手上吧？”
　　小林惶恐地就要把钥匙掏出来！现在金府所有的钥匙都在他手里！
　　凤九霄制止道：“不必给我！”他看了看金老太爷，扬声道：“我答应过金老太爷要保证他的家人衣食无忧，你从库房里取一些银两给他们！”
　　小林小心翼翼地道：“给多少？”
　　凤九霄笑了笑，“金老爷能搬动多少就给多少！”
　　银库里都是不折不扣的二十两银锭，撑死不过数百万两！而那些真正值钱的巨额银票都在小林掌握之中，所以就算把银库掏空了凤九霄都不在乎！
　　金老太爷叹了口气，亿万资产直接缩水成了几百万，反差也太大了些。不过事已至此，他又能奈何？
　　那些妇人虽然心疼财产被抢，但毕竟不是无知村妇，她们知道此时稍有差池就是人头落地的结果，所以妇人们居然没一人吭声。其实这也主要得益于金老太爷的家教很严，女人们是不准参与家中大事的！
　　凤九霄道：“小林，第二件事就是选拔十三个扛把子的事情，时间、地点、人物，参选的评选的，全都由你来定，到时候通知我就行。最好三天以内有结果，如果没有意外，我平时在青龙客栈！”小林有些诚惶诚恐，这等重担突然压到自己身上，他有些懵了！正当他磕磕巴巴要说话，凤九霄道：“你不要说了，你能得到金老太爷的赏识证明你很有能力，我需要一个敢作为、有担当的人，你看起来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你是吗？你要不是的话马上执行去吧！”小林双拳紧握，立刻躬身道：“是！”难得人家第一次见面便如此信任自己，士为知己者死！小林瞬间豪情万丈！
　　金老太爷道：“你让我们就这么离开无锡城，我们可不敢动身啊！”
　　凤九霄道：“你担心李大善人？”
　　金老太爷道：“不错！我所有的亲人为什么都宁愿挤在我这里？就是害怕李大善人下黑手！”
　　凤九霄道：“你放心，李大善人比你多呆不了一天！”
　　金老太爷瞳孔收缩，“你对他也动手了？”
　　凤九霄道：“不错！”
　　金老太爷狐疑地道：“你有帮手？”
　　凤九霄道：“昨天没有，今天有了！”
　　“呵呵，挺神奇的！”
　　“神奇什么，我兄弟一直在找我，只不过恰好昨天找到我了！”
　　“公子的兄弟看来也是武功盖世啊，不然怎么放心让他去李大善人那里！”
　　“你是说李大善人那里是龙潭虎穴？”
　　身为契奴自然要有契奴的觉悟，金老太爷这时候性情完全和开始不大一样了，他正色道：“李大善人那里的机关只比我更复杂、更凶险！”
　　凤九霄面无表情地道：“没关系，陪我兄弟去的还有你的四大金刚！”
　　金老太爷顿时一怔，皱眉道：“他们武功再高，也不一定能破了李家的机关！”
　　凤九霄淡淡一笑道：“破他们的机关干嘛？我兄弟只要盯着李大善人别跑喽就行了！”他早就和庞十五交待好了，能攻进去就攻进去，攻不进去就不攻，决不蛮干，只要防住李大善人跑路就是天大功劳一件！有刘金鳞在旁边协助，十五不至于出现差池！
　　金老太爷道：“李大善人要跑路？”他有些不相信！和他作对了几十年的李某人竟然也有今天！老太爷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老李，你不牛逼哄哄吗，哈哈哈哈，怎么也学兔子跑路了？哈哈……啊！”笑声突然戛然而止！只见金老太爷面如死灰，一动不动！
　　凤九霄一怔！
　　金老爷这时看到父亲突然神色不对，立刻叫道：“父亲！”
　　那些女人们也意识到了不对，终于暴发了，纷纷跑上前去，“老爷！老爷！”
　　“舅舅！”
　　老太爷的弟弟也围了上来，“大哥！”
　　金老太爷眼前一黑突然倒下！
　　众人立刻将他扶住，总算没倒在地上！为了防止他难受，众人慌忙顺势将老太爷缓缓放到地上坐着。
　　金老太爷的原配早就没了，现在是二房为长，她声嘶力竭地喊道：“老爷！你可别扔下我们啊！”她一哭，其他人都跟着哭!
　　金老太爷悠悠醒转，噗地喷出一口鲜血，众人大惊！
　　金老太爷看了看身边的人，突然笑了，气若游丝地道：“你们都在，真好！”
　　“老爷！”妇人们已经哭成一片，她们的悲痛迅速感染了在场的所有黑衣人，他们不少人竟然也跟着落了泪！他们此时都想起了金老太爷的恩情！
　　金老太爷气若游丝，“听我说，我现在突然想通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年轻时好勇斗狠，争强好胜，出手没个轻重，既贪财，又好色，还一心想往上爬，做了不少亏心事！现在我突然感觉解脱了，轻松多了！你们如今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没人再找你们的麻烦了，阿蝶，把凤公子叫来！”
　　凤九霄道：“不必麻烦老夫人，我听见了。”他走过来，众人纷纷让开。“老太爷，你说。”
　　金老太爷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希望你能保我家小一世平安！”他扫视了一圈，“你们从今往后必须安于平淡，当一个普通人，记住没？”众人含泪道：“记住了！”
　　凤九霄审视了一下金老太爷的气色，知道他心脉刚才在议事厅内已经被霍先生的霹雳弹炸得伤而未断，如今得知李大善人下场比他也强不到哪去一时激动牵引伤口，终于崩裂了心脉！
　　心脉一断，纵是大罗金仙也没办法起死回生！
　　“我答应你！”凤九霄面无表情地道。
　　“还有，杀我孙子的仇人，你别忘记了！”
　　“放心，忘不了！”
　　金老太爷闭上了眼睛。
　　他脸上居然有一丝笑意。
　　凤九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陷入了沉思。他此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金老太爷这算不算寿终正寝呢？
　　若算，他年轻时造了那么多的杀孽，死的时候居然是躺在自己最喜欢的女人怀里，老天爷对他可谓不薄，算不算瞎了眼？
　　若是不算，那就算得上死于非命。可他已经活了将近九十岁了，算是高寿了，而且一辈子顺风顺水，后半生一直处于高位，在弱肉强食的江湖食物链中是不折不扣的顶端存在。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也玩了，好像一点苦也没吃过，一点罪也没遭过，关键是死而无憾！这让那些一直挣扎在底层的人如何感想？让那些为了温饱而忙忙碌碌、疲于奔命的人情何以堪？
　　金老太爷的命真好！
　　临死前竟然放下执念，得以解脱，得了大自在！
　　凤九霄收摄心神，对小林道：“这第三木匣你先替我拿着！”
　　小林大惊，“公子万万不可！在下武功低微，恐怕寸步难行！”
　　凤九霄指着台阶下那几个高手，“有他们保驾，保你一路畅通无阻！”他大袖一拂，那几个高手同时感到眉心有一股暖流钻入，几乎眨眼间便渗入奇经八脉，然后再无感觉！诸人一惊，纷纷摸向额头！
　　凤九霄道：“别摸了，姓关的怎么死的你们应该见识过了，只要小林有半点差池，你们就下去陪姓关的去吧！”他一步跨下台阶，“我要去李府一趟，小林马上落实我交待你的事去吧，办完了到青龙客栈等我！”
　　小林躬身道：“是！”
　　凤九霄龙行虎步向外急行，黑衣大汉如潮水一般向两边退去！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金老太爷的后事你和老管家负责操办好！”
　　小林知道他是冲自己说话，立刻答道：“是！”
　　“金老爷离开金府的时候，别忘记帮他多找几辆车，多装些银两，除了书籍、药材以外，家眷们的喜好之物能装多少就装多少！”
　　“是！”
　　小林再抬头时，白衣如雪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老管家兀自摸着额头，他看了看小林，眼神古怪！
　　小林道：“凤公子走了，你又有想法了？”
　　老管家狞笑道：“老爷在的时候你拍老爷的马屁，姓凤的来了你又拍他的马屁，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小林眉头紧锁，“你想干什么？”
　　老管家喝道：“张先生，姓凤的已经不在这里了，你还不动手？”
　　台阶下那青袍老者，张先生，摇了摇头，“我如今已是凤公子契奴，我怎么敢动手？”
　　老管家道：“你就甘心屈居这毛头小子之下？”
　　张姓高手眼神古怪地看着老管家，“我刚才看到凤公子好像也签了你的血契，你居然一点都不在意？”
　　老管家道：“什么血契不血契的，他人已经不在现场，你们怎么还这么胆小，被他吓破胆了？”
　　张姓高手道：“若要动手你亲自动手，我可不敢！”
　　老管家狞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他突然一刀劈了出去！
　　这一刀凝聚了十成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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