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阴云密布，天降大雪。
  偏有冷风如刀。
  一行四骑驰骋在风雪之中。虽然己是天寒地冻，四人衣衫却仍单薄，老江湖一眼便可知道这些是外乡人。
  待到暮色深沉时，四人终在一处山神庙停下歇脚。
  山神庙居然仍然很整洁，看来一直有人照看打扫。此时却无人。
  王鹤鸣负责生火，从马背上取下备好的干粮和净水加热。庞十五则从马背上皮袋里拿出几根牛肉火腿用细木枝穿成串架于火上烤。不消片刻一顿虽然简易但却不算寒酸的晚餐便大功告成。
  林勇鹏看着庙外飘落的鹅毛大雪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凤九霄道：“应该是晚来天已雪，自当饮一杯！”
  林勇鹏道：“可惜欲饮却无酒！”
  庞十五笑道：“我大哥却有！”说着从马背一个搭裢里又扒拉出两个牛皮酒囊、四只小酒杯来，口中说道：“酒不够还有。”林勇鹏问道：“里边倒底有几只酒杯？”庞十五道：“正好十只，恰够一桌！”林勇鹏道：“酒呢？”庞十五道：“四袋，八斤！”
  林勇鹏道：“我自认也是好酒之人，不成想与凤老弟相比还是略差一筹，你居然长途跋涉也是酒不离身！”
  凤九霄笑了笑，“酒鬼而已。”
  林勇鹏道：“李白斗酒诗百篇，可见酒是个好东西！”
  凤九霄道：“这个自然！”
  庙外风已止，雪未停。
  庙内四人围在火堆四周，喝得不亦乐乎！
  凤九霄突然说道：“有人来了。”
  其余三人却没听到任何声音。来过他们知道凤九霄耳力惊人，必定差不了，庞十五道：“大哥，这风雪交加的大半夜来这里的难道也是临时避风雪的？”
  凤九霄道：“不像，他们脚步声明显故意压低了。”
  庞十五道：“看来今夜有好戏了。”
  王鹤鸣道：“想必是冲着我们来的。”
  林勇鹏道：“十有八九就是你说的那个上官天南死心不改！”
  凤九霄道：“奇怪，来的这些人武功一般。让这些人来对付林大哥简直是来送死，他们快到了，咱们静观其变吧！来，杯中酒干了结束！”
  “干！”
  “干！”
  “干！”
  四人同时饮尽杯中酒，庞十五将酒具清洗后又收入搭裢。四人依然围坐火堆四周，伸手取暖。其实四人体魄健壮根本不怕冷，只不过习惯成自然罢了。
  过了一会儿，众人都听到了脚步声，大约七八人左右，武功果然一般。
  林勇鹏轻声道：“难道是山贼？”
  王鹤鸣道：“有可能！”
  庙门突被撞开，八名大汉鱼贯而入。各个手持鬼头刀凶相毕露！
  凤九霄知道这些都是马前卒，被人忽悠来送死的，所以不急于了结这些炮灰。只想看看是否好戏在后头。
  林勇鹏也猜出来这些都是冲着他来的，有凤九霄这种绝世高手在身边，他更是底气十足。
  八名大汉将门口堵死，其中一名似乎是领头人，向前一步厉声道：“谁是林勇鹏？”林勇鹏从容地道：“我是！”那大汉见他虽是文官打扮却浑身散发出“指挥若定、睥睨自雄”的武将霸气，更加确定眼前之人便是目标。领头大汉沉声道：“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
  王鹤鸣皱眉道：“你们没有脑子吗？知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信不信将你们就地正法？”
  那领头大汉突然仰头大笑，然后突然变脸道：“那你知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信不信将你们全部杀光？要不是寨主下令活捉姓林的，我们早就将你们剁成肉泥了！”
  庞十五问道：“那你们是谁呢？”
  领头大汉傲然道：“黑风寨听说过吗？”
  凤九霄道：“原来是黑山老妖的人。”
  林勇鹏道：“我久居军中和庙堂，不知江湖奇人异事还请贤弟解惑。”
  凤九霄道：“如今在太行山聚集了五大门派、三十六峰、七十二寨等大小帮派势力，其中黑风寨是太行七十二山寨之一，他们自称绿林好汉，其实就是土匪强盗，只不过一是太行山脉地势险要易难攻，官军每次兴师动众都是无功而返，最后也就剿匪不积极了，二是各山寨沆瀣一气却号称同气连枝，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以当地的官军的现有力量已经不足以剿灭他们了，以致匪患日渐猖獗！”
  林勇鹏眉毛一皱沉声道：“奇怪，西北不是连将军坐镇吗，难道连他都束手无策？”
  凤九霄道：“其实我觉得也不奇怪。连将军虽然节制川陕晋等地，但大军主力仍在边关扼守，因此一城一池的兵力对比很有可能处于劣势，这些土匪强盗却占了上风，如果连将军若专心剿匪，谅他们也比不过西域异族铁骑！”
  林勇鹏道：“看来是钻了空子啊。”
  凤九霄道：“其实剿灭他们也不是难事，古代有二桃杀三士，如果能让这些土匪强盗自相残杀岂不坐收渔利？”
  林勇鹏道：“关键对于这些不知礼仪廉耻之徒有何东西能打动他们，并让他们自相残杀？依现在的情况，幕后必定有人给他们支招，让他们形成相互井水不犯河水之局面，好比战国时期的连横！如果仅是用钱财利诱这一简单方式只怕难以奏效！”

  凤九霄道：“既然他们有连横，咱们就用合纵！”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视八名大汉如无物，领头大汉不禁又羞又怒，开口骂道：“两个鸟人别他妈磨叽了！赶紧束手就擒！”说罢向身后几人一使眼神，几个彪形大汉竟然掏出锁链就要套向林勇鹏！
  凤九霄忽然轻轻说道：“我们是连公子请来的客人！”
  那几个大汉就像中了魔法一般，脚下竟然立刻定住！大家面面相觑，然后同时望向领头大汉！
  领头大汉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凤九霄，他心中虽然疑虑重重，但在没有十足把握证明这白衣少年所说是假的之前，他绝不敢贸然行动！官军耐何不了他们却不等于连城办不了他们！连城还有个牛逼的地方，就是他若是上山想找哪个山寨的麻烦，其它山寨不但不会阻止，甚至会替连城打头阵！据说整个三十六峰、七十二寨的瓢把子十有八九和连城有交情！要么是自己被他救过，要么是自己的亲友被他救过，当然其中也不乏被连公子教训过的人，他们是不敢放肆！不管怎么说，整个三秦大地黑白两道，谁敢说连公子的坏话谁就是整个武林公敌！
  领头大汉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里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冒充连公子的亲友招摇撞骗！”
  凤九霄道：“此处离通天峡应该不远，你们就说衡阳城姓凤的来了，他们自然会知道。通天峡太行派的袁掌门是连公子的姑父，想必这层关系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领头大汉冷哼一声，“此处离通天峡还有一百余里，天寒地冻，路又滑，就算快马来回也得三个时辰，谁有那闲工夫，一看你就是扯虎皮拉大旗！兄弟们，上！”
  凤九霄无奈地瞅了一眼庞十五，庞十五哪能错过这种绝佳的练手机会？一拳便打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大汉，脚下不停几步便冲入人群又连续七拳将其余大汉统统打倒！
  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八名大汉全部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每一拳的力道都足以开碑裂石！
  每一拳都打断了一根肋骨！
  每一个大汉都躺在地上呻吟！
  林勇鹏不禁喝彩：“好功夫！”
  王鹤鸣刚想动手还没等出手就见八人全部倒下，也不禁对庞十五的武功深感佩服！
  庞十五握着拳头对凤九霄道：“现在舍我其谁、一往无前的至刚拳意已经初具模样，可惜拳意没能做到收放自如！”他这是习惯性的总结，也是在等凤九霄的意见。
  凤九霄只说了一句：“孺子可教也。”
  看着地上躺着的一堆，林勇鹏一脸嫌弃地道：“怎么个处理？真是鸡肋！”
  凤九霄道：“他们的生死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你和他们的交手是两败俱伤，即使你顺利过了他们这关，现在也极有可能身负重伤，到时候下一关你就算不死只怕也也离死不远了，到时候朝廷就会收到林将军在太行山麓被土匪强盗气所杀，然后最多就是派兵剿匪，其结果无非又陷入僵局，最后必然是不了了之！”
  林勇鹏道：“有理。也就是说只要我不死，后面永远有一拔又一拔的劫匪前来骚扰？”
  凤九霄道：“所以要想让后面消停，这里面的八个人就得配合做一件事，向他们的主子汇报林将军已经被除掉了。”
  他蹲下开始搜他们的身，先从领头大汉开始，果然搜出红黄蓝三色信号烟火！
  他对领头大汉说道：“你说说这几枝烟火代表的意思！”他轻轻拍了拍领头大汉的肩头，一股真气渗入大汉经脉，“你若不说实话，我让你生不如死！”领头大汉只觉浑身如万蚁噬咬麻痒难当，他大喊道：“你有种就给我个痛快！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算啥好汉！”
  庞十五有些脾气上涌，一脸惊奇地道：“哎呀我去，牛逼呀，还当自己是好汉呢？你他妈一拳都抗不住还敢叫嚣？”
  那领头大汉开始颤抖，想挣扎却又浑身无力，越来越难受，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犹如被困住的野兽做垂死的挣扎。白衣少年的内力竟然如长江之水绵绵不绝，不但未有一丝衰竭反而越来越强横！麻痒越来越难以忍受！
  以凤九霄的功力，即使是八大掌门都抵受不了何况一个武功平平的三级小头目？
  不消片刻便放弃了抵抗，连声道：“红色代表活捉，黄色代表杀死，蓝色代表逃跑！”
  凤九霄道：“放出信号之后呢？”手上真气略微缓了一缓。
  领头大汉终于得以喘了口气，尖声道：“不管是活捉还是杀掉，他们都会在山下等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跑了就在下一个关口继续设伏！”
  凤九霄满脸同情地道：“你们不知道他们让你们来是送死的吗？”
  那领头大汉不解地道：“此话怎讲？”
  凤九霄道：“你们上一关是谁把守的？”
  领头大汉道：“上官天南！怎么了？”
  凤九霄道：“他没对你们说什么吗？”
  领头大汉道：“他传递消息说当他到达埋伏点时发现目标应该已经漏过去了！也就是他根本没拦着人！”

  凤九霄和林勇鹏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
  上官天南果然狡猾，这样一说他的名声没有受损，而第二关的人一见到林、凤二人必是刀光剑影，哪有机会去核对他上官天南的话是真是假？
  因此“上头”应该不知道林勇鹏身边多了个凤九霄，因此以为凭八个三级小头目的身手还不手到擒来？林勇鹏虽然厉害，但最擅长的无非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军事才能，即使武功厉害也不过是与一般骄兵悍卒相比而言，如果遇上武林高手谅也是束手就擒的货！
  凤九霄对林勇鹏以传音入密之法道：“不如杀了七人，让他砍下三个人的脑袋去领功！”
  林勇鹏不会传音入密，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鹤鸣，除了这个带头的，全杀了！”他噗噗两剑刺死了两人，王鹤鸣也不含糊手起刀落砍杀一人，凤九霄见状若不动手显得自己仿佛有心机一般，也是一指洞穿一人眉心，庞十五见凤九霄动手立刻两拳轰碎两人头骨。最后一人第七人颇为倒霉，被庞十五一拳打裂太阳穴，同时又被王鹤鸣一刀斩断头颅，死得不能再死！
  领头大汉只见瞬间七名同伴被杀掉顿时心头大骇！平素杀别人时从不手软，如今见对方完全以碾压蝼蚁之势干掉同伴，最后的一丝胆气也被吓没了。他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大侠饶命！”
  凤九霄道：“肯定饶你，不过不知道你会不会做人？”
  领头大汉忙道：“好汉明说，无所不从！”
  凤九霄道：“你拿了两颗人头，划得烂点没关系，加把火烧一下更好，总之是让大家认为你立了大功！林将军一行两人与你们血战山神庙，双方伤亡惨烈，最后几乎同归于尽，唯有你侥幸未死，特持二人首级下山！”
  庞十五道：“到了山下你若是改口也无所谓，我们一个也是杀，十个也是杀，大不了多耽搁几天罢了！”他瞅了瞅领头大汉，一脸无奈地道：“虽然我大哥大气得很，什么都无所谓，但是我不行，我肯定要先杀你！不管天涯海角，杀不了你我寝食难安！”林勇鹏实在没料到庞十五年纪不大竟然也是一身杀气！
  牛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让领头大汉站起身来，自己挑两个头！领头大汉刚刚死里逃生，也不含糊拿出腰刀砍下两个脑袋便要往外走。
  凤九霄见领头大汉将要迈出庙门，突然道：“你等一下！”领头大汉心里一惊，以为他们反悔了要杀自己灭口，回头时不禁张大嘴“啊”了一声，不想一物竟然弹入嘴里紧接着喉咙一紧，那似是药丸的东西已经咽了下去！
  果听那白衣少年说道：“你先别急着走，你先点把火，把庙烧了，然后把这两个脑袋砍到面目全非为止，等到火势变大时你马上放出烟花然后下山！你也不用等我兄弟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你已经中了我化尸丹，一年后你到衡阳城找我拿解药，一年内不服解药，浑身肌肉逐步僵化直到全身僵硬如尸而死！”
  领头大汉赶紧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将手上头颅砍得真是面目全非，然后出门放出烟花响箭。湛蓝的夜空蓦然绽放出一团巨大绚烂的黄色烟花，长刀形状！
  山下一拔人马正翘首以待，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忽见山神庙的上空突然炸出黄色刀形烟花，不禁都是仰天长啸，大声欢呼！
  其中一人兴高采烈地看着远处飘来的乌云，竟然脱口而出：“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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