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有情有义，无法无天

泾阳将军府议事厅中悬挂着一幅中堂上书四个大字“义薄云天”！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魏千岁负手伫立在墨宝之前久久不语。
  凤九霄见落款是青竹居士，料定不是魏千岁的手迹，便道：“千岁这是睹物思人？”
  魏千岁叹了口气：“嗯。嘉瑞就是太讲义气了！”
  曾咏奇道：“讲义气难道不好吗？”
  魏千岁道：“讲义气固然好是好，但做为主宰一方的军队主将就不适合讲义气了！”
  凤九霄道：“在下听说为将五德智、信、仁、勇、严，唯缺一个义字，便因为义乃乱军之物，不知对否？”
  魏千岁赞许道：“不错，想不到凤公子对治军之道也很有造诣！”
  凤九霄笑着摇头：“哪里，小时候在衡阳街头听过不少江湖说书人讲了不少历史故事，春秋战国、秦汉三国，一知半解而已。”
  魏千岁转头对曾咏说道：：“江湖上兄弟们之间讲义气是好事，因为大家个人力量有限，所以要想成事就得互帮互助，兄弟们越团结力量就越大！可是在军队里若是讲义气就不是好事了！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涉及江山社稷，岂能讲个人利益！如果在军中讲义气、讲私交，整个军队就会离心离德、乱作一团！为将者赏不当功，罚不称情，任人为亲、处事不公，如何服众？长此以往人心思变是早晚的事，铁打的营盘也会变成一盘散沙！”
  曾咏颔首道：“受教了！”他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都是手起刀落、快意恩仇，哪考虑过这些弯弯绕绕？但他毕竟是个冰雪聪明之人，一点即透。做为天鹰堡未来的堡主，伯父和父亲没少教他做人的道理。讲义气当然是要讲的，这是前提！但是如何统领整个天鹰堡，这里面的学问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至少父亲就说过，自己要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才能彰显胸襟，要时刻牢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要想当好一个老大，就要有老大的样子！
  要有担当，敢作为，才会有威信！才会言出法随！绝不能当一个混账纨绔二世祖，不学无术！
  秦朝六百年的江山都能被秦二世短短几年就葬送掉了，天鹰堡不过数十年的基业又能抗住几年的折腾？
  有情有义，方得人心。
  处事公正，更得人心。
  魏千岁道：“嘉瑞就是吃了不懂这个道理的亏，他和别人讲义气，别人却和他讲心机！曾毅和王开恩岂是久居人下之辈？主将赏罚不明，亲疏不分，副将哪有不趁势兴风作浪的道理？自然要搞些阳奉阴违，挑拨离间的事情嘛，而且一不做二不休，一旦放开手脚必然无所不用其极！刘嘉瑞最后的结局其实早在我预料之中！无非落个众叛亲离，人人唾弃的结果罢了！我提醒过他多少次，就是不听！哎，总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还说王开恩和曾毅都被他压得死死的！这两人都是戏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功夫自然做得天衣无缝，看起来被他压得死死的还不是玩似的？他还说这两人平素矛盾重重，他正好稳坐钓鱼台，看鹤蚌相争，坐收渔人之利！”说到这里，魏千岁眼中忽然流露出些许悔恨之意，“对于王曾二人有矛盾这事，起初我也很怀疑是两人故意演给嘉瑞看的，所以我暗中也派人观察了许久，最后发现两人确实互不相让，期间双方还险些闹出人命，所以当时我敢肯定这两人绝对尿不到一个壶去！所以，我也就大意了！想不到，王开恩和曾毅平素有矛盾确实不假，但那只是两个人自己都蒙在鼓里而已！只是别人有意为之、故布疑阵而已！哎，没想到嘉瑞竟落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凤九霄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故布疑阵？”
  魏千岁恨恨地道：“我也是刚刚得到密报，王曾二人竟然都是连城的人！他俩在今天之前居然彼此不知对方的底细！依然闹得不可开交！只不过接到连城的密函之后，两个人才知道主子竟然是同一个人！连城这人太过阴险，他在泾阳安插了不少亲信，不管明的暗的，居然不透露半点信息，彼此之间竟然都互不相识！好手段！现在想来，连城的目的也达到了，他到底成功的骗过了所有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好手段，好计谋！只可惜了嘉瑞！”
  凤九霄道：“连这两个人自己都不知道对方是自己人，天下间谁还能猜出来呢？不能只怪刘将军，只怕谁都无法看破！连城这一招确实玩得实在漂亮，不服不行！我刚才还在想，假如曾毅和王开恩两人万一有个失手，误杀其中一个，甚至两人同归于尽，估计连城都只会熟视无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真符合他冷血无情、利益至上的性格！”
  魏千岁叹道：“所以我也没有全怪嘉瑞的意思，毕竟我也看走眼了！”
  魏千岁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我不怪他眼光差，我只怪他刚愎自用，自视甚高！他和整个军队几乎是两张皮，你说你的，我干我的，有令不行，有禁不止，实在是失职！”

  凤九霄也不禁感慨道：“一个将军如果刚愎自用，听不得大家的意见，甚至看不起自己的手下，脱离基层的支持，的确很容易被架空！”
  魏千岁幽幽地道：“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治军这方面匡胤做得不错！”
  赵匡胤立刻越众而出，躬身抱拳，腰弯得很低：“千岁过誉了！”
  魏千岁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来面向凤九霄问道：“凤公子，今日大家血战一天，理当犒劳大伙，我的意思是就在这将军府宴请诸位大侠，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凤九霄连忙道：“今日一战大家都是流了血、流了汗的，理应犒劳，尤其赵将军的洛阳兵和李驸马的重装铁骑，他们舍生忘死、浴血奋战，应当重赏！至于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千岁勿需客气，再客气可折煞我等了！”
  魏千岁却只当他已经同意：“郭将军到现在还没有到，也没有消息传书与我，无非两种可能，要么他已遭遇不测，要么他已投敌叛国！无论哪种情况，明日必有一战！所以今天犒赏三军势在必行，既有鼓舞士气之意，亦有养精蓄锐之意!“
  凤九霄知道魏千岁这种身居高位之人向来注重“官威”，讲究说一不二，既然决定了宴请大伙，那就谁也别推托！除了皇帝，谁敢不给我魏千岁面子？凤九霄自然不会为这种事情在众人面前拂了他的面子！
  大厅里聚集着凤九霄、曾咏、林勇鹏、王鹤鸣、庞十五、比格沃夫、魏千岁、赵匡胤、李驸马、崔大先生等人，袁紫珊等三女则移步至内宅休息，三百鹰刀兵在将军府院里随时待命，重装铁骑和洛阳虎已经各自寻到歇脚之处。
  大家先坐下品茶，等候开席。
  这时候陆续有斥候回来禀报全城清剿残余叛党情况。城内整体已无敌兵藏身之所，只担心个别散兵游勇化整为零、分散藏匿到各个犄角旮旯当中，所以赵匡胤传令下去：
  敢窝藏逃兵者，诛全家，邻里连坐！
  全城家家不得关门闭户，来分昼夜室内掌灯，违者斩！
  总之，家家户户要做好洛阳虎随时出入检查的准备！
  不少老百姓生怕这些南方兵趁火打劫，不少人开始偷偷收拾行李准备逃出城去。可惜两座城门早已关死，城头之上，城门之下皆也有洛阳虎兵把守。
  看到把守城门的恰恰是他们最害怕的洛阳兵，这些百姓当时就吓得半死！慌不择路乱跑又遇到巡逻的洛阳虎兵，好在那些士兵看到他们时竟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劝说大家赶紧回家，不然家里要是真溜进了西北狼的逃兵可就说不清了！
  吓得这些人立马跑回家了！
  有个老者边往回跑边和儿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看来这些人还……还算守规矩，没……没乱来！”
  他儿子埋怨道：“爹，我就说你别跑你偏跑，这些人本就是朝廷的人，我听说是连大将军反了，人家是来平乱的，他们怎么会乱来？你以为他们要屠城吗？”
  看后面确实没人追，老者停下了脚步，松了一口气，慢慢走着，“可是我听隔壁张老头说，这些人是洛阳那边什么节度使派来抢地盘的，他还说曾将军说了，如果城头要是守不住，咱们这些老百姓都要冲上去！不管男女老少，就算明天要进棺材了的老头今天也得冲上去！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他儿子道：“张老头?他一天胡扯八道哪有真话，这话你也信？别说了，连坐这事可是贴了告示的，盖了红印的！”
  老头嗯了一声，“对，盖了红印的可假不了，咱抓紧回去，万一家里真要是藏了逃兵，咱家可就说不清了。”
  儿子道：“如果发现有逃兵在咱家，咱抓紧报官就算大功一件，告示上可是写了的，每抓一名逃兵赏银五十两！”
  老头呵呵笑道：“有赏银那感情好，你怎么不早说？”
  儿子道：“怎么没说，你说那是糊弄人的，真要是举报了赏银也落不到你手里！”
  老头一怔，“我说过吗？哎，不管了，看这些当兵的素质还行，说不定这事能成！”他一回头，“你娘呢？怎么一会工夫人没了呢？你媳妇怎么也不见了？”
  儿子一惊连忙四处张望，“咦，奇怪了，刚才一块往回跑的，怎么两个人都没影了呢？”
  满街都是往家赶的百姓，街头巷尾站满了士兵，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啊，怎么人就不见了呢？两个人不得不沿着原路往回走。
  刚经过一个店铺门口时，那店铺大门里忽然伸出两只手将两人瞬间拉进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只露出两道精芒，“看不出来你们爷俩居然有情有义，居然知道回来找老婆！”
  老头握住脖子上的手，颤颤巍巍地道：“大侠饶命！有话好说！可别乱来！”
  黑暗之中那人桀桀怪笑，“别乱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头颤声道：“不……不知道！”
  黑暗之中那人嘿嘿怎笑道：“我就是有情有义的多情公子柳长风啊！”
  “啊？”老头不禁大吃一惊！
  柳长风在泾阳城那可是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岂止是“有情有义”，简直是“义薄云天”！
  十三岁时亲爹死，同年二娘亡故；十六岁时同父异母的姐姐被人坑骗卖到外地妓院；十八岁时两个亲兄弟被人陷害抓进大牢，后因不堪折磨自杀而死。从此独自接管了巨额产业，成为泾阳城的巨富！二十岁时四个发小先后遭人暗害，二十三岁时六户邻居家破人亡！这十人的家产不知如何操作竟然也都归了他的名下！
  后来城内经常有人无缘无故失踪，等找到尸体时基本都成了碎尸！经过仵作的仔细勘验，死者在生前被残酷虐待过，而且不论男女都被亵渎过！
  凶手绝对是个超级变态！
  泾阳城的百姓一度谈虎色变，朗朗乾坤居然有人如此泯灭天良、滥杀无辜，简直无法无天！
  起初大家都没有怀疑到这个外表长得人畜无害的柳氏少年身上，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嫌疑越来越大，当地官府也开始针对他展开了一系列调查。可惜人口失踪死亡案件依然不断增加，而这少年却没有露出半点破绽！最后大家也开始犹豫不决，逐渐将目标范围不断扩大，最后抓了数百名嫌犯，屈打成招弄了不少冤假错案，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几乎天天有“凶手”被抓拿归案，但泾阳城失踪的人口却一直有增无减！
  当所有的捕快都因为无法找到突破口而快要发疯的时候，这位翩翩公子柳长风却私下说所有的案子都是他干的！可是当捕快带着举报人来到他面前时对质，他却又矢口否认，甚至信誓旦旦地声称自己连类似的玩笑话都没说过！然后他义正词严地大骂那几个举报人：刚他妈的和我吃完酒回头就他妈的告我状！狗日的一个一个没良心的，有证据就抓我，没证据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由于拿不出确凿证据，几个举报人被差大哥们足足打了四十杀威棒！太守当时气得猛拍惊堂木，怒吼道：“这就是造谣诽谤者的下场！”从那以后，柳公子愈发张狂，即使在大街上逢人便说自己就是凶手，可惜再也没有人敢相信他的话了！也没人敢再去衙门告状了！毕竟杀威棒的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衙门当中有个捕快比较正直，他一直对没有破案耿耿于怀，所以私下并没有放松对柳长风的跟踪调查。不知怎地，这个捕快后来在某一天也失踪了！找到他尸体时早已体无完肤！惨不忍睹！自此所有的捕快基本上断定了凶手就是柳长风！可惜柳长风为人奸诈狡猾，行事滴水不漏，很难找到他的破绽，所以后来捕快们甚至私下里商量，再找不到证据就暗中干掉他，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不能任由这个祸害继续害人！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几次暗中行刺居然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一次甚至差点被柳长风反杀！柳长风的武功居然高得出奇！若不是几个捕快人多势众、配合默契、见机不妙、逃跑及时，那天险些成了他们的祭日！后来他们也学乖了，对柳长风的调查由明转暗，再无轻举妄动。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他父亲的死、二娘的死、姐姐的被拐、兄弟的入狱、发小与邻居的横死都与他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柳长风在泾阳城里的口碑非常响亮，因为他舍得做慈善。修桥铺路是经常事，接济穷人更是家常便饭，走到哪银子甩到哪。泾阳的乞丐几乎全都聚焦在柳府门外。只要柳长风一出大门，肯定大把的铜钱、甚至银子洒出来！
  柳长风逢人便自诩是有情有义的大善人！后来柳大善人的名号就慢慢响彻泾阳城。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柳长风闷杀亲父、毒杀继母、拐卖亲姐、暗害手足的种种恶行没过多久便传遍了整个泾阳城。能传播如此之快、如此之广，这当然是捕快们的功劳。
  你不承认，就事逼你就范！
  当柳长风是变态杀手的消息传开之后，泾阳城里失踪的人居然成倍的增加！甚至连孩童也惨遭毒手！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报复！
  这是不折不扣的无法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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