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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吻刀


“既然你不承认,那我只好自己求证了。”

        道声得罪,关盛晏一把拉下萧策半挂的外袍扔到一边。

        尚不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抵在门上,肩胛处瞬时传来一阵剧痛。

        接着他衣襟被人扯开大半,瞬间露出一片凛冽雪色,两道线条分明的锁骨横亘颈间,宛如雪后斜岭若隐若现。

        关盛晏眉头压紧,为之一怔。

        之前在燕塞军营中,她不是没见过男子赤露肩膀,可从未有人如萧策这般。

        适才她那轻轻一拉,好似揭开了萧策的封印,将他疏离寡淡的皮囊剥开一角,露出里面封印已久的诸般色相。

        此时萧策衣襟半敞,颈间景色却呈现新雪初霁的清冷明峻之感,让人不敢轻易滋生亵玩之心。

        何况关盛晏如此做也不是兽性大发,脑中清明一片——北魏帝师竹修篁的左肩上,有道箭伤。

        可她眼前的萧策,肌肤宛若雪光玉色,连女子都有些自愧不如,如白瓷塑就的神佛一样,不见半点瑕疵。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拓跋尧骗她?

        拓跋尧此人,原是北魏先帝的太子,亦是当今北魏皇帝拓跋云的兄长。

        三年前,北魏孝闵帝猝然殡天,临终改诏传位年仅十四岁的长广王拓跋云为帝。

        新帝登基,作为前太子的拓跋尧处境艰难。为明哲保身,他一忍再忍,然竹修篁却一心赶尽杀绝。

        为了活命,拓跋尧决定先下手为强,几经筹谋,终于让他找到一个除掉竹修篁的机会。

        可惜竹修篁身边高手如云,那次刺杀不成,仅一箭中其左肩。

        自此之后,拓跋尧再难在北魏立足,只得率领亲信旧部逃至时局混乱的燕塞。

        北魏帝师竹修篁左肩中箭一事,也是拓跋尧的儿子,拓跋弘野亲口告诉她的。

        可现在这种情况,却让关盛晏很尴尬。

        她不信邪地伸出手,在萧策左肩乃至心口揉搓了几把,直到搓得皮肤见红,都未发现有伪装的痕迹。

        “唉——”

        这时萧策突然轻叹了口气,被人如此粗暴的对待,他非但不见愠色,喟叹的声音里还有几分无奈的宠溺。

        当年拓跋尧欲刺杀他之事早已泄露,中箭的只是他早已找好的替身。可怜拓跋尧时至今日,都以为当年那箭伤在他身。

        眼见关盛晏眉头紧蹙,鼻梁上挂着薄薄一层汗,再下面,就是不施而赤的朱唇。

        两人此时距离近到衣袂交缠,再这样僵持下去,只怕情况有些不妙。

        萧策正欲坦白从宽,自己招了。

        关盛晏却对他嘘了一声,将他衣襟随意拉上,抓着他猛一撤身,房门咣当一声打开。

        偷听墙角的关盛祁哎呦一声摔个了狗啃泥,抬头一看,关盛晏正抱着双臂睥睨他,她身后萧策正背对着整理衣衫。

        “姐,还…还没睡呢,晚上好啊。”

        关盛祁爬起来,强颜欢笑地打了个招呼。

        可对上关盛晏看透一切的眼神,他很快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垮着张脸抓了抓头发。

        “我只是路过,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

        这句真的确实是真的,关盛祁见关盛晏用过晚饭后不回自己房间,竟跑到东厢房里。他担心萧策欺负他姐,就偷摸跟了过来。

        但他一过来,就看到屋里的影子,竟然是他姐主动把萧策摁到了门上。

        然后两人也不出声,不知道在做什么。

        直到刚才听到萧策好像很满足地叹了口气,他才气得暗骂了一声禽兽,结果就这样暴露了。

        关盛晏没理会关盛祁,对萧策道:“刚才是我唐突了。你好好休息,明日一同进宫赴宴。”

        关盛祁正好奇他姐竟然没揍他,结果下一瞬,就被关盛晏揪着耳朵拖出了房门。

        这厢姐弟二人前脚刚走,蒋正后脚就带着衣物进来。

        “来不及为殿下量身赶制,只好在城中铺子里买了几身成衣,殿下先将就一下吧。”

        “放着吧。”萧策坐到桌旁,随意点了点桌面。

        蒋正却没有就此离去的意思,警惕地看了眼门窗,躬身走到桌前,压低了声音道:

        “公子,如今郡主已经开始怀疑公子的身份,再留在府上,怕是早晚会暴露。”

        萧策抚着被揉的很舒服的左肩,对蒋正的话不甚在意:“既然是早晚的事,又何必隐瞒。”

        四蹄踏雪的事他已经做的那么明显又嚣张,之前在八卦井中他也曾暗示过关盛晏,并未打算长久瞒她。

        “倒是你,”萧策抬眸看向蒋正,“在府中不必对我过于上心,不然郡主怀疑起来,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之前碎玉之所以发疯,是蒋正事先在草料里放了萧策交给他的药,等关盛晏去追时,他便将食槽里剩下的草料换掉。

        其实连碎玉跃出后院,一路找到萧策都是事先设计好的。的卢认主,嗅觉又极灵,蒋正按照萧策所说,事先在巷子里放了紫竹。

        这种竹子为北魏特有,极为名贵,然碎玉还是个小马驹时,萧策就用新鲜的紫竹喂养。

        对碎玉而言,紫竹就代表着主人,它循着味道就能找到萧策。

        蒋正也知自己对萧策上心,更易引起怀疑,便道声是,悄声退出了房间。

        然房门关上不到片刻,一道身影从房上翻身跃下,倩丽的影子投在门窗上。

        虽隔着一道门,萧策却能感觉到,门外的人正看着他。

        他起身,走过去把门打开,去而复返的关盛晏站在门外,了然一切地静静看着他。

        二人两相对望着,谁也没说话,隔在中间的门槛,一时之间像天堑横亘在二人中间。

        最终还是萧策先收回目光,迈出房门,“郡主都听到了。”

        关盛晏没说话,冰冷的眼神却已给出答案。

        这个时候萧策应该需要解释些什么,可他却道:“如果郡主揭露我的身份,会被人扣上通敌叛国的重罪。”

        关盛晏:“你威胁我?”

        此时她眼中,萧策像是终于亮出尖牙的狼,正对准了她致命的脖颈。

        萧策笑了笑,没否认。

        关盛晏也难得被人威胁还能好脾气,低头摸着腰间的刀,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回邺城的路上,我一早就怀疑你,却一直纵容你,没动手逼问你的原因吗?”

        萧策道:“愿闻其详。”

        关盛晏:“因为一刀就能解决的事,什么时候做都不会晚。”

        缓缓出鞘的弯刀割在萧策脖颈里,他不闪也不躲,很快就渗出一道殷红的血线。

        这次关盛晏没听到他委屈无辜地喊痛。

        喊了也没用。

        关盛晏:“我说过,你可以骗我,但别让我察觉。所以你凭什么以为,能在我杀了你之前诬蔑关家通敌?”

        “因为郡主不能杀我。”

        关盛晏被他的自信气得想笑,“为什么?入戏太深,真以为我非你不可?”

        自始至终微微笑着的萧策,这时脸上像是突然蒙上了一层阴霾,浅淡的笑意就像今晚的月亮,埋进黑云消失不见。

        过了良久,他才道:“郡主要是杀了我,那就是另一码事。只要轻轻割下一刀,明日我死在镇北将军府的事便会人尽皆知。对于皇帝而言,真要整饬关家,加以通敌叛国之罪,还是谋杀皇族之罪,并没有什么差别。”

        关盛晏一怔:“果然是你。让同骑之事一夜之间满城皆知,是你的手笔吧。”

        的确是他做的,萧策不否认。

        想到如今连她府里的蒋正都是他的人,关盛晏相信萧策确实能做到,只要她这刀割下去,她手刃皇子的消息即刻就会人尽皆知。

        也的确如他所说,皇帝真想除掉关家,只需师出有名,至于是何罪名,根本不重要。

        关盛晏:“看来那我只有把你绑了,主动献给皇上。抓到了北魏的帝师,这怎么也算大功一件吧?”

        萧策:“那郡主可否想过,且不说无凭无据,皇帝信不信我一个质子能在北魏混成帝师。就算信,那我这个北魏帝师也是郡主亲自将我接回南齐。而且听说,之前也是关将军执意要接我回朝。你说凭皇帝多疑的性子,他会怎么以为关将军的用心?”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是一个通敌。”关盛晏道。

        此时关家俨然已经上了萧策的贼船,想下却已经下不来了。

        萧策能感受的到关盛晏握刀的手在极力克制,甚至能感到微微的抖动。

        他几乎脖颈擦着刀刃贴近她,贴到她耳边轻声耳语:“郡主别这么紧张,此次回邺城,我只是想替秦家沉冤昭雪,让阴山谷十万冤死的将士得以瞑目。可我纵在北魏一手遮天,手也伸不到南齐境内,不得已我才抱上郡主的大腿。”

        听到阴山谷十万冤死的将士,关盛晏猛地偏头看向萧策。近在咫尺的距离,他温热的鼻息像柔风一样拂在她眉眼间。

        关盛晏盯着他漆黑的瞳孔,怀疑他所说的真假。

        “我母族因被人诬陷通敌叛国而满门皆诛,我深受其害,深知其苦,也深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之前大将军府前我曾说过,不会让郡主赴秦家的后尘。所以郡主大可放心,我不会加害郡主和关家。”

        关盛晏:“但你骗了我。”

        萧策苦笑了一下:“一开始郡主也未曾让我觉得可以相信,我也是不得已,才骗郡主以求保全自己。”

        对于十年前狠心抛弃他的南齐,萧策已经很难再掏出真心,就连前去接他回朝的国人,都不肯轻易相信。

        关盛晏也深知此点,犹疑片刻,正欲收刀,刀刃却被萧策捏在指中。

        “其实郡主一开始就不舍得杀我吧。”

        拇指揩去刃上的血后,萧策笑着俯下眉眼,低下头,如同亲吻他喜欢的人一样,既温柔,又认真地吻了吻她冰凉的刀刃。

        这一吻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关盛晏被他的举动惊了一跳,脸上腾得窜上一股热意,好像被亲的不是她的刀,而是她……

        关盛晏:“你做什么?非礼我的刀?丧心病狂?”

        “为答谢郡主不杀之恩,我本想亲亲郡主的,但实在不敢,只敢吻刀。”

        萧策看着她,嗓音温柔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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