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报应不爽

“自从进入陵县，你就一直在算计我。”

        如今浓雾散去，背后一直暗中牵引操纵她的人，竟然是她一路护送回邺城的萧策。

        虽然已有预感是这样的结果，但当事实真正浮出水面时，关盛晏觉得，像是被人从背后狠狠捅了一刀。

        此时关盛晏就离萧策一步之遥，可现在她却感觉，两人之间隔着雾里重山。

        明明昨天他们的名字还用流金的墨，写在同一张宣红的纸上。

        尽管婚书是假的，婚约也是假的，然从北魏到南齐，一路上她对他的照拂却是真心实意的。

        虽说只是一场交易，可他们之间，难道连朋友的情分都算不上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关盛晏问。

        为什么要让她进入陵山里的金矿，又将她带到玄月道观？

        萧策所做的这些应该仅仅只是开始，关盛晏感觉，她正在被拉入他早已布好的局中。

        缄默了良久，萧策一指轩窗旁的坐榻，“你如果有时间的话，请安坐。”

        “我有的是时间，但却不想听你长篇大论，所以有何原委，你也长话短说。”

        “也好。”萧策笑了笑。

        他这种不达眼底的笑意，落在关盛晏眼里让她只觉扎眼。

        萧策道：“若是长话短说，那就是陵山有金矿的事，在回南齐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

        关盛晏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没等她问，萧策就回答道：“是，我们之所以会绕道陵县，也是我事先安排好的。”

        强压着心头窜起的怒意，关盛晏看着他冷笑：“所以陵县附近那次刺杀，是你自己一手策划的？”

        “是。”

        萧策没否认。

        她之所以会绕道陵县，是因最后一次刺杀中离奇出现的双钩燕尾箭。当她得知郭琮正带着两队破虏军在陵县时，她顺理成章就到了陵县查察燕尾箭的调用情况。

        原本她以为是郭琮用此箭刺杀他们，没想到她竟还真冤枉了郭琮。那些刺客和双钩燕尾箭，竟然都是萧策引她进入陵县的诱饵。

        深吸了口气，关盛晏怒极反静的声音冷到平淡：“你从哪里弄到的双钩燕尾箭？”

        “关将军治军严整，军械管制极为严格，我拿不到。那些是仿制的。”

        “仿制？”关盛晏心下惊奇：“你之前见过双钩燕尾箭？”

        与寻常箭矢不同，此箭箭羽状如燕尾，箭镞上额外有两个倒钩。一旦中箭，倒钩勾在肉里，若要拔|出来，锋利的倒钩便会把伤口从内里撕烂。

        此箭乃是十分歹毒的凶器，是为与狄部鹰师的毒箭相匹敌而专|制的配箭，一般情况甚少动用，萧策又是从何处知道的？

        “何止见过……”萧策看向窗外的目光有些恍然，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鸿雁掠塞的白雾清晨。

        他转头，宁远清寂的目光垂在关盛晏身上。

        萧策：“有幸见识过双钩燕尾箭的威力，所以对此箭的构造甚为熟悉。”

        关盛晏眯了下眸，怀疑道：“双钩燕尾箭只伤犯我边境的狄奸戎贼，你说你有幸见识过此箭的威力？是什么时候，又伤在哪里？可否说清楚？”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像上辈子，郡主不想听我长篇大论，我也不愿再提，此事不说也罢。最后一次刺杀中的双钩燕尾箭，确实是我命人仿制的，郡主只需知道此点便好。”萧策说。

        关盛晏：“不是不想听，是我现在实在没办法，再相信你所说的那些无可稽考的话。”

        对上关盛晏清冷的眼神，萧策薄薄的嘴唇不自觉地想抿起来装个可怜的，反应过来怔了一下后，又有些古怪地压了回去。

        关盛晏看他欲言又止，问道：“所以你将我引到陵县，究竟所为何事？”

        “我想要郡主帮我。”他道。

        萧策：“我想用金矿之事扳倒赵极这颗大树。”

        “赵极？赵极和当年秦家灭门之事有关？”关盛晏对于当年之事，实在只是甚少

        萧策笑了下，笑容里带着丝狡黠：“远在十年前的事，从我嘴里说出来就成了无可稽考，我说了只怕郡主也不会相信。”

        关盛晏烦躁地捋了把额前的碎发，暗压着怒火：“萧策，之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惹人生气？故意和我抬杠是不是？我可不是你皇帝老子，少在我面前执拗任性，有屁就快放！现在看着你我都想揍你！”

        听她已经忍不住爆粗口，萧策温声道：“郡主别急，十年前我也还只是个孩子，纵是知道一些事，也不多。但关将军不一样，郡主不妨去问问自己的父亲，当年秦家究竟是怎样灭的门。想来关将军说的话，郡主要相信得多。”

        “我爹？”

        见他似笑非笑地点了下头，关盛晏又道：“好，就算当年秦家灭门确实和赵极有关。那你既然想要我帮你，一来你不说秦家究竟有些冤情，二来你又不讲要让我如何帮。反而算计我，把我引到陵县算怎么回事？有你这样请人帮忙的么？”

        “对不起。”

        过了良久，萧策才忽然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比起被动地请人相助，我更喜欢主动下手，断掉对方的后路，逼他不得不为我所用。”萧策声音很轻，垂着眼帘，似乎是不想看他将自己的卑劣展露在关盛晏面前时，她究竟是何表情是何神色。

        “我也不想这样的，只是习惯了……”萧策像想要遮羞一样，苍白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低三下四地向人求助，看尽他人冷眼，最后还要被人一脚踹开的感觉太糟糕了。他不想再体验像濒死的困兽一样，囚禁在笼子里，任他如何嘶吼求救，却只能绝望地陷入万般无助的绝境。

        渐渐地他就开始学会反客为主，就像他逼郭琮一样，让他不得不帮他的忙。

        之前他知道自己的手段卑劣，可却不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现在当着关盛晏的面，却让他莫名觉得抬不起头来。

        萧策：“实在抱歉。”

        关盛晏多少能猜到他这样的想法，多少和他自小养成的偏执的性子有关。

        可气的同时，又觉得可悲。

        真不知道萧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关盛晏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不是所有人都是你以为的坏蛋，你看我像坏人么？”

        萧策低低笑了一声：“还真不好说……不过若是一早知道郡主肯与我做交易，当初我不会这样费尽心机。”

        “敢情到最后还是我自己送上门了？”

        关盛晏自嘲地笑了声：“萧策，我真是没想到你算计我算计的这么深。不过有件事我很好奇，既然你都已经拉我入了局，为何目前陵山金矿的事，好像自我离开陵县后，就与我无关了？”

        “因为，我后悔了。”萧策默然良久后，道。

        在北魏一手遮天、雷厉风行惯了，他已经甚少在意自己所做之事有何后果，现在突然开口说后悔，萧策只觉别扭，有些难以启齿。

        可事实就是，在这件事上他的确后悔了。

        关盛晏：“你说什么？我听错了？”

        萧策：“……”

        萧策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关盛晏没听清，于是又大了点声：“我说，我后悔了。”

        所以原本的计划才会被他打断，目前陵县金矿的事才与关家无关。

        其实关盛晏只是好奇，他算计她算计的正爽，竟然还会觉得后悔？

        关盛晏哂笑道：“怎么，你突然良心发现了？”

        确实，尤其是关盛晏把他护在身后的时候，萧策竟然感觉他被狗吃了多年的良心居然又长回来了，还会因此感到愧疚。

        “是真的。”萧策道。

        关盛晏盯着他端详了片刻，揉着眉心叹了口气：“萧策，如果你引我到陵县，只是想让我揭发赵极私挖金矿的事，其实不管赵极是否与十年前秦家灭门有关，你若需要证人，我完全可以替你作证。可你为何回了邺城，见到皇上，又对此事只字不提？”

        “目前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赵极与金矿有关，他也不会蠢到亲自派人挖矿。况且就算现在有证据，也不一定能扳倒赵极。再进一步，就算赵家真的倒台了，也只是因为自作孽不可活，和秦家没半点关系，秦家的冤屈一样洗刷不掉。”

        “你到底要做什么？”关盛晏皱紧了眉。

        此时萧策眼神幽冷的可怕，就像满月下，潜伏于阴影中正在捕猎的头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金矿只是个开始。”

        关盛晏听得出来他声音里的杀机，此时都已经算不上暗藏，而是峥嵘毕显。

        只是他嗓音又忽然柔了下来，看向她时眼底的戾气突然扫去：“之前说过不会加害郡主和关家一句，是真心的。”

        “说的归说的，是不是真心，还要看你怎么做。”关盛晏看着萧策：“但不管你怎么做，我现在看着你这张脸，实在是很想揍你。”

        萧策：“如果郡主能消气，要揍就揍吧。”

        关盛晏：“我不揍你，但我不想看到你。你既然能知道陵县金矿的事，又能在短短一夜之间将消息传遍邺城，可见你在邺城的势力不容小觑。”

        萧策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就听关盛晏道：“所以你在邺城找个容身之地，不困难吧？”

        半个时辰后，遭到报应的萧策殿下站在了镇北将军府前，身后还跟着背了个小包袱的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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