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数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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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盛晏在陵县县尉府只住过一晚,当晚她因疑心郭琮,遂在他房顶之上整夜蹲守监看。
那晚她未曾发现郭琮外出,然此事后来也已知,他是通过县尉府的地下暗道进的陵山。那天晚上虽未有收获,但因房顶之上视野开阔,关盛晏见一妇人,正于不远处的后院凉亭中吊唁烧纸。
看那妇人穿着打扮,应是位官宦夫人,又住在县尉府,当时关盛晏便猜测,她应是县尉赵敬之的妻妾。
只是让关盛晏感到不解的是,当时府中未有丧事,这妇人是在吊唁何人?
关盛晏本欲下去一问,但又怕她这边抽身一走,郭琮趁机出了房。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谨慎起见,关盛晏便按捺奇心,未曾离开郭琮房间半步。
那晚那妇人啜泣半宿,直到东方破晓,才匆忙收拾了纸灰出了凉亭。
关盛晏就蹲伏在房顶之上,一边听着郭琮房里的动静,一边注视着那妇人的举止。
虽说不能准确将妇人的身形样貌述之于口,然只要她再见到,就一定能认得出。
就像现在。
关盛晏将那晚所见之事告诉萧策的功夫,刑部典府紧闭的大门终于被喧嚷声叫开。
一身着青色官袍的男子大袖翩翩,走出府门后,看到跪地的妇人,严声问道:
“下跪者何人?胆敢在刑部典府闹事?”
那妇人答道:“回大人,民妇韩氏,家夫乃是陵县县尉主簿宋融。一个月前家夫被人毒害身亡,死不瞑目。民妇此番费尽周折,只身一人带家夫尸体到此,万望大人为民妇做主,将下毒凶手就地正法!”那妇人说着,朝上首的男子重重磕了个头。
看这妇人虽然狼狈,然头脑冷静,言语清晰,字里行间颇有涵养,果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夫人。
只是关盛晏没想到,她的丈夫竟然不是赵敬之,而是主簿宋融。
即是宋融的夫人,缘何会在县尉府深夜吊唁?一不披麻戴孝,二不供奉牌位,却在后院凉亭偷摸烧纸?
那刑部的人思忖片刻,皱着眉问:“既是陵县辖内,宋融又居主簿之职,缘何不于陵县替夫申冤,跑到邺城刑部做甚?”
“因为民妇所告的下毒凶手,正是陵县县尉赵敬之。”
此言一出,人群一片哗然。
那官员当即厉声一喝,大声道:“一派胡言!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信口雌黄?赵敬之乃一县之长,怎可知法犯法,下毒杀人?!”
“民妇所言句句属实!”
那妇人神情激动,仰面看着那官员:“家夫宋融乃赵敬之手下主簿,因撞破他与朝廷下派查案的刑部侍郎赵天河私挖金矿一事,所以才被杀人灭口。民妇此次要告的,正是赵敬之和赵天河!”
“放肆!”听见竟告到他们刑部头上,那青袍官员岂能容忍?
看他示意手下将那妇人撵走,关盛晏朝萧策偏了下头,低声问:“这人是谁?”
萧策微一颔首,道:“南齐不是所有官员我都认识,何况还是这等微末之辈。”
不过像是不想让关盛晏觉得他没用,萧策又道:“看官服是个长史。”
关盛晏看他一眼,“不知道也没关系。”
反正很快就知道了。
关盛晏将萧策往前一推,一边道:“让一让,让一让,圭璋王驾到。”
萧策:“……”
被推到人群中间的萧策,回头看了眼朝他努了努嘴,示意他上的关盛晏,无奈失笑一声。
虽说萧策朝中失势,已不复十年前风光,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现在他又新封圭璋王,寻常官员见了他还是得毕恭毕敬。
那青袍官员虽不认识他,但关盛晏还是有幸见过的,听她说身旁这人是圭璋王,立马恭迎上来:“下官长史张弼,参见殿下、郡主。”
原来叫张弼,还真是个长史。
关盛晏挑眉看了眼萧策,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有别人在场和与她私下相处时的萧策,完全判若两人,此时他脸上笑意全收,本就疏离的眉眼更显冷峻。张弼战战兢兢,不敢直视。
一旁的妇人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挣脱着朝萧策脚边扑来:“王爷,家夫宋融死的冤枉,还请王爷替民妇做主!若是王爷不信民妇所言,只管派人前往陵县,赵敬之等人私挖的金矿,就在陵山上!”
萧策半垂着眼帘,像是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妇人,可眼光却并不在她身上。
关盛晏循着他目光看去,落在妇人身后板车上的尸体上。
关盛晏上前,拿刀要挑开那白布一看究竟,却被萧策伸手拦住。
“嗯?”关盛晏疑惑地看他。
“这刀以后还有别的用处。”
萧策说着,将她连人带刀朝身后拉了拉,把伞递给她后,自己走到板车旁。修长的两根手指一捏一掀,霎时一股浓郁的恶臭扑鼻而来。
围观的人群顿时捏着鼻子朝后散退数步,甚至有人忍不住干呕。关盛晏也抬手抵着鼻尖,可仍是难挡这恶臭熏天。
离得最近的萧策却面无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关盛晏见他微微俯了下身子,目光在尸体已腐烂模糊的脸上逡巡了几圈。
他看尸体的神情,比看其他活人的时候都要专注的多,可眼里依旧不带半点情绪,好像那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在他眼中,又不在他眼中。
看了几眼,萧策手指一松,将白布盖回,对张弼道:“将人和尸体带回刑部。”
萧策开口,张弼立马安排人将板车拖进刑部,忽然又反应过来:“殿下,带回刑部之后,又该怎样?”
“会有人来查。”萧策道。
张弼一知半解,忡怔地点了两下头,又招呼那妇人。
“民妇多谢王爷的大恩大德。”
看那妇人感激地向萧策叩了头后才跟着进去,关盛晏凑到他身边,满眼洞悉地看着他:“怎么,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
此时围观的人群没了热闹可看,也已渐渐散开。
萧策脸上浮着的寒霜也随之消散,眉眼间的春色好像只给一人看一样,对关盛晏笑了笑,说:“不是我动的手。此事与我无关。”
“不是你动的手?”
关盛晏质疑地看着他,难道不是他授意妇人韩氏到邺城告状,继而揭发赵天河所为?
然后他再暗中筹谋安排,如修理花木一般,步步为营削减赵极枝叶,最后再将其连根拔起,好为秦家报仇雪恨?
萧策摇头:“韩氏所说私挖金矿者,是赵天河和赵敬之。纵是深查,也不一定查得到赵极头上。我若是他,大可大义灭亲,舍了赵天河这颗无足轻重的棋子。何况让韩氏揭发赵天河所为,非深谋远虑之计,如此做宛如竭泽而渔。”
“怎讲?”关盛晏问。
“于我而言,与其除掉赵天河,远不如留着他做内应,于关键之时给赵极致命一击。而非像现在这样,不痛不痒,甚至打草惊蛇。”
关盛晏蹙了下眉,“如果不是你,那还会有何人想要针对赵极?”
“郡主别这么看着我,且不说我现在哪里敢骗你,何况这么蠢的事我也不做。而且,我根本不想让朝廷知道陵山金矿的存在,因为,我也想要。”
萧策以淡泊的语气,说着贪婪的话。
关盛晏打量着他,竟还有几分佩服他。
世人皆有野心,又大都喜欢隐藏自己的野心,萧策倒是坦率,想要金山,就直言不讳,说要金山。
忽然想到,今天萧策突然变得有钱起来,不会就是因为私吞了金矿吧?
还……真有可能。
心思转回到目前这件事上,关盛晏道:“听你这么说,那我暂且相信你。不过我还是不信,若非有人从中相助,韩氏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一路拖着尸体,从陵县到邺城?”
看她蹙着的眉头如远山里小峰,萧策接过她手里的伞道:“不必多虑,管他谁与谁争,谁与谁斗,你我只管先行隔岸观火,若有良机,再趁火打劫。”
关盛晏:“……”
关盛晏:“你可不要想的太美了,难保这火烧不到你我身上。”
自从遇到萧策,她就没什么好事,麻烦事倒是一堆,还都不能简单粗暴地用刀解决。
想起刀,关盛晏忽然道:“你适才拦下我,不让我用刀,说刀以后还有别的用处,那是什么用处?”
两人边走边说,萧策闻言转头看向关盛晏,目光落在她微启的唇上。
关盛晏微怔,此时萧策的眼神带着餍不知足的贪婪,但却丝毫都不遮掩,反倒显得势在必得,坦坦荡荡。
对上这样的眼神,她瞬间知道所谓别的用处是什么用处了。
原来萧策是嫌恶心,觉得这刀挑了遮尸体的布,他下不去嘴了。
“如果可以不吻刀,而是吻刀的主人,我也不介意你用它。”
萧策讨好地往她这边贴了贴,关盛晏又嗅到他身上那股若隐若无的冷竹气,想起昨晚之事不由暗恼。
“以后你再敢私自亲我,我……”
“怎样?”萧策抢道:“昨晚郡主不也还回来了吗?还是数倍奉还。”
关盛晏:“……”
“郡主以后可不可以都那样惩罚我?”
关盛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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