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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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女人换了妆容, 又因为神情和衣着的不同而产生了变化,看起来与之前成熟干练的职场女性的形象有很大的不同,但池翊音依旧认得出来,眼前的演奏者就是小巷中的女人没错。
就算是去整容, 削骨磨皮, 但人的面部骨骼特征是不会被完全改变的, 只有遗传的基因和人种特征会决定面部骨骼。
有的人种鼻梁高, 有的人种颧骨宽……这些都是用来分辨他人的重要特征。
但更令池翊音感到诧异的, 却是女人的状态。
之前还明显放松又不设防的女人, 现在却像是已经落入了彻底绝望的境地, 甚至对外界的环境也提不起任何情绪,失去了所有生活的勇气。
不过其他玩家并没有发觉女人的不对劲之处,甚至有人为女人鼓起掌来。好像这里不是游戏场, 而真的是现实中某一处烛光音乐会。
女人提裙行礼后,已经坐在了琴凳上,黑猫的尾巴也灵活的扫过来,为她翻开了琴谱。
她的手指落在琴键上, 优美的音色立刻流淌在咖啡馆里。
不少玩家的脸上都露出了沉醉怀念之色, 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弛了下来, 逐渐在咖啡馆舒适的座位上瘫成一团, 真如现实中的咖啡馆一样,完全放松了警惕。
池翊音微微皱起了眉,心下却也叹息,知道这些玩家会有这种反应的原因。
游戏场和现实相比, 太苦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的死亡危机, 看不到离开的希望……精神崩得太久, 就算再坚强的人,也会累,源自灵魂的疲惫无法通过休息来缓解,逐渐累积之下,不少在游戏场苦苦坚持多年的玩家,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种情况下,乍然看到与现实极为相似的环境,甚至这里还看不到明面上的危险,确实会让人产生放松心理。
只是,轻松真的是好的吗?
昏暗烛光下,池翊音转眸看向顾希朝。
这位最擅长用轻松无害的假象捕猎玩家的前副本boss,此时也紧紧皱着眉,不快的看向弹钢琴的女人。
“你察觉什么了吗?”
池翊音走过去,压低声音问道:“和你的副本,是不是很相像?”
虽然池翊音还没有看清楚咖啡馆之内,到底掩藏着什么样的危机,但是他本能的怀疑着系统和副本,从不天真的指望系统会给玩家们留活路。
就像是猪笼草,用无害的外表和香甜的气味迷惑猎物,只等猎物真的放松,就会将猎物吞入腹中。
池翊音在雪山旅馆曾经见过相似的情形。
但顾希朝却摇了摇头:“不,这里和雪山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他眼神严肃,唇抿得发白,半晌才低声道:“我看不到这里有任何危险,和真正的咖啡馆没有区别。”
大部分人只看到了连平雪山震撼磅礴的美,却忽略了低温和雪山带来的危险,正如副本名称所言,那里绝非是毫无危险的度假胜地。
可娃娃咖啡馆不一样。
即便是亲手布下过最危险细致之局的顾希朝,也看不透咖啡馆的危机到底在哪里。
池翊音站在他身边,缓缓抬眸看向钢琴和女人。
但这一看之下,池翊音却发现了不对劲。
白蓝……并不在他的座位上。
在最初冒头却被池翊音狠狠打压了之后,白蓝就一直沉默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说话也不参与,好像一抹默默观察他人的幽魂,即便是池翊音这边传出声音兔子和猫打架的时候,他也没从座位上挪起来屁股半分。
但现在,
他却消失不见了。
池翊音皱眉,快速的扫过全场,但昏暗的烛光大大限制了他能够看清的视野范围,让他短时间内没有看到白蓝的身影。
这位暂居区的幕后掌管人……是想要做什么?
池翊音并不认为白蓝这样的a级会犯和其他玩家一样的错误,也耽于享乐放松。
甚至换句话说,正是白蓝才使得游戏里的玩家有了对暂居区的依赖感,有了除副本之外的第二个选择。
白蓝和其他几个a级一手缔造了这一切,他不可能看不透现在咖啡馆里的暗流涌动。
正在池翊音这样想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忽然有另外一件事划过。
……在之前,白蓝可是尤其针对京茶,因为旧怨而对京茶大开嘲讽。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池翊音恰好赶到咖啡馆,京茶势必会与白蓝一战,搅得咖啡馆天翻地覆。
——京茶和红鸟是为了他而来,那白蓝呢,他到这个副本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个疑问如闪电一般划过池翊音的脑海,而他也立刻意识到了白蓝对京茶掩藏起来的杀意,瞬间抬头看向京茶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猛地从黑暗中窜出来,扑向京茶。
而京茶对此无知无觉,还捧着蜡烛小小声的抱怨自己听不懂钢琴。
咖啡馆里恬静悠闲的氛围使得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放松了警惕,钢琴声和昏暗的气氛成为了最佳的掩体,让京茶没有第一时间发觉冲自己而来的危机。
池翊音瞬间眸光一凛,长腿一迈就冲向京茶身后的那道人影。
京茶的余光扫过,发现了在自己对面疾驰而来的池翊音,他不由得有些错愕,但这也让他从刚刚的放松状态紧绷了起来,立刻察觉到了身后扑过来的风。
他迅速回身看去,一张在烛光中半明半暗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内,狰狞如厉鬼。
那人在笑,丝毫不在乎自己已经被京茶和池翊音发现的事,好像对他来说,他最想做的事情已经得逞。
那张脸……分明就是刚刚被池翊音发现消失了的白蓝。
被池翊音提醒了的京茶反应迅速,浑身的肌肉迅速紧绷,丝毫不准备留手,藏在靴子里的小刀已经落进了手里,就准备在白蓝靠近的瞬间冲上去反击。
谁料白蓝在与京茶擦身而过的时候却没有停下,反而转了个弯,绕过京茶直扑向一直坐在后面的红鸟而去。
京茶眼眸一点点睁大,没想到白蓝对自己竟然只是虚晃一招,反而去攻击这对搭档中较弱的那一个。
但他的身体已经冲向了原本白蓝所站立的地方,手中小刀挥向他本来预判的白蓝心脏的位置,却只扑了个空。
最糟糕的是,在惯性作用下他无法及时调转方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与白蓝擦身而过,当他侧首看去时,白蓝甚至向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想赢我?
白蓝无声的做出口型:做,梦。
红鸟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白蓝已经近在咫尺,眼看着就要冲过来,而能保护他的京茶却在几米之外,就算以最快的速度反冲过来,也追不上白蓝的距离。
但就在这时,却猛地响起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咔嚓!”
咖啡洒了满地。
白蓝等人听到声音本能的循声看去,然后便猛地撞进了一双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的湛蓝眼眸中。
凌厉的眸光在昏暗中快得几乎出了残影,那蓝色美得惊心动魄,令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震撼于那份美丽之
下的危险锋利。
而也就是这一停顿,白蓝冲向红鸟的势头停了一秒,给京茶和池翊音留下了充足的反应时间。
池翊音在冲向白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去找趁手的武器,于是他顺手拿起了桌上的咖啡杯,毫不犹豫的将它敲碎在咖啡桌上,瓷器碎片在他手中成了最锋利的刀,在与白蓝近身的瞬间,毫不留情的抬手快速一划。
白蓝被池翊音逼得不得不暂时放弃了红鸟,转而仰头去避过池翊音手里的刀锋,险险躲开了原本要落在他咽喉上的瓷片。
但作为代价,白蓝的手臂被割破。
血腥气弥漫。
几人快速动作时掀起的风将蜡烛吹得摇晃不止,光影缭乱,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在昏暗中,白蓝趁机向后退开了几大步 ,拉开了和池翊音的距离。
而京茶也已经冲到红鸟身前,将惊魂未定的红鸟牢牢护在自己身后,警惕的盯着白蓝。
钢琴声逐渐激烈昂扬,从轻柔转为重而有力铿锵,像是贝多芬抗争命运的愤怒和痛苦,遮去了咖啡馆里所有打斗带来的杂音。
玩家们随着钢琴声而逐渐沉醉,被钢琴的情绪带着情绪,慢慢进入精神世界,对外界逐渐失去了感受,根本没有发现在他们欣赏音乐的时候,另外一边的几人已经打了起来。
坐在吧台后的长裙女子安坐在摇椅上,将咖啡馆内的一切尽收眼底,却依旧神情恬淡,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在她眼前的蜡烛安定燃烧,烛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她的影子落在后面的墙上,被拉得老长。
而她垂眼低笑,似有无限婉约。
“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京茶快速询问着红鸟,但眼睛却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白蓝,看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杀了他。
红鸟赶紧点头:“我还好,不用担心。”
京茶这才堪堪松了一口气,心脏落回胸膛里。
白蓝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却对自己的小伤毫不在意,只是微笑着看向众人,意味不明的笑容像是在酝酿着什么计划。
血液顺着池翊音手里的瓷片滴落。
他慢慢站住身躯,眉眼冷肃的看向白蓝,半晌,却反而轻笑了起来,像是根本不担心白蓝在计划任何坏事。
“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劝你先去止血,不然等死了的时候,可不要怨我没有提醒你。”
池翊音微笑,指了指白蓝的手臂:“或者,你可以试试放开捂着伤口的手,感受一下?”
白蓝不明所以,但出于对池翊音的警惕,他还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最开始的一眼漫不经心,但慢了几拍之后,白蓝逐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只是划伤了手臂的话……会有这么多血吗?
他看着从指缝间涌出来的鲜血,在专注的感知之下,也发觉了自己手臂似乎发凉发麻,明明只是小伤而已,但整个受伤了的手臂却好像全部被切掉了一样,逐渐失去知觉,脱离了大脑的操控。
白蓝心中疑惑,慢慢皱紧了眉头,却没有像池翊音建议的那样松手查看。
之前他就已经领教过池翊音的厉害,不敢掉以轻心。
忽的,白蓝意识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池翊音,错愕道:“你……臂动脉?”
池翊音挑了挑眉,做出赞许的模样点了点头:“看来在这一点上,你确实要比京茶强一些——他死到临头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亡。最起码你还知道自己死亡的原因。”
“怎么
可能!怎么可能有人能精准找到动脉所在,还是这种光线……”
白蓝嘴上不相信,捂着伤口的手掌却越发用力,绝不敢稍微松开半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够感受到体内血液的快速流失,从指缝间流淌的血液好像永无止境,失血过多也让他逐渐手脚冰凉。
在池翊音没有提示、他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之前还好,但在他意识到自己的伤势之后,情况就急转直下,他对伤势的感知突飞猛进,一时间甚至分不清到底是生理上的受伤,还是心理上带来的压力。
白蓝感觉头晕目眩,跳跃烛光中,池翊音的脸也明灭恍惚,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了重影。
“我不是说过吗,先生。”
池翊音微笑时,神色悲悯如神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下场就只有死——我似乎提醒过你才对,但你怎么没有放在心上呢?”
白蓝怎么能想得到,之前在直播中看起来那样绅士温和的池翊音,竟然是与他外表截然不符的狠角色!
说杀就杀,绝不犹豫——这是一个新人该有的态度吗?
如果白蓝不知道内情,恐怕真的以为池翊音才是“教皇”。
京茶也慢慢回过神来,猜到白蓝这次跟着他们进入副本,恐怕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针对他们。
他抿了抿唇,表情阴沉得难看:“白蓝,我真应该在当年就杀了你,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错了,京茶,你说反了。”
白蓝冷笑,他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阴冷的光:“如果当年我没有顾念曾经志同道合的情谊,没有留你一命,就好了。”
“要不然,我也不会专门跑这一趟。”
他说话的声音逐渐低弱下去,即便强撑着气势依旧惊人,但中气不足的声音还是能够听得出来,在血液大量流失的情况下,他的力量也随之流失。
如果他不立刻去处理伤口,就像池翊音所说,只会失血过多而死亡。
京茶眼中满是快意,勾起一个笑容就想要嘲讽白蓝,却被白蓝抢了先。
白蓝冷呵一声,神情轻蔑,当他再抬头看向池翊音几人时,已经恢复了平素在暂居区惯有的高高在上的冰冷和高傲。
“就算你一时伤了我,然后呢?”
白蓝嗤笑道:“伤口可以愈合,但另外一件事,却不一定了。”
“比如……”
他抬起手,指向池翊音几人放在咖啡桌上的蜡烛:“蜡烛熄灭了,可就没有第二次机会。”
红鸟一愣,对这个副本最为熟悉的他率先反应了过来,赶紧低头看向桌上的蜡烛。
而在刚才众人掀起的狂风中,烛光已经几乎被吹到熄灭,现在也不过是挣扎着燃烧起一点光亮,却已是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池翊音注视着烛光,眉心一跳,立刻抬头看向吧台的方向。
长裙女子正趴在吧台上,笑吟吟的向这边看来。
“池先生。”
她温温柔柔的唤道:“不是嘱咐过你们,绝对不要让蜡烛熄灭吗?”
池翊音的眼眸猛地阴沉了下来,立刻大跨步走向吧台。
副本中所有出现的事务,都有可能是规则和线索,但是重要与不重要的东西掺杂在一起,难以判断店长哪一句是有用哪一句不过是闲聊。
但有关于蜡烛,池翊音却记得很清楚。
——不可以让蜡烛熄灭。
店长特意的叮嘱,已经与副本规则无异。
如果不是白蓝突然间发难,他们
也会将蜡烛保护得很好。但事发突然,一瞬间对于蜡烛和人命的取舍,他们所有人都选择了保护红鸟。
但现在看,这根本就是白蓝早就计划好的。
他的目的不在于杀掉红鸟,而是想要用这件事当做诱饵,趁机对几人的蜡烛搞些小动作,让蜡烛熄灭。
熄灭之后,会发生什么?
入场券。
烛光音乐会,蜡烛相当于是玩家听者身份的证明和入场券,如果蜡烛熄灭,他们就会失去参加音乐会的资格。
甚至,被排挤在音乐会之外。
池翊音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于是第一时间想要抓住长裙女子。
擒贼先擒王。
到目前为止,咖啡馆里唯一一个出现的本土nc就是店长,不管长裙女子除了店长之外还有什么身份,抓住她都不会亏。
池翊音的手臂已经落到近前,长裙女子却丝毫没有慌乱,反而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那双温柔恬静却普通得毫无闪光点的眼睛,现在却像是不可挣脱的旋涡,几乎要将所有注视着她的人吞没。
而池翊音的神智不正常的晃了晃,他眼前本来清晰的景象开始出现了重影,与咖啡馆截然不同的场景出现在他的眼前,一幕幕像是快速播放的老式幻灯片。
那是阴雨天,倾盆大雨中繁华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被淋得浑身湿透的女人在雨中奔跑,即便她拼命将手提袋护在身前,但袋子里的文件依旧被雨淋湿。
更加雪雪上加霜的是,她脚下一滑,摔倒在了湿滑的地面上,磕得头破血流,失去了知觉倒在雨中。
女人再醒来时,一只黑猫蹲在她的头顶,金色的竖瞳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成为了昏暗中唯一的光亮。
她愣了许久,才伸手想要去碰那猫咪。
但黑猫只是甩了甩尾巴,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女人头上的伤磕得不轻,让她破费了一些力气才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家走。
即便被大雨淋湿,也没有人来帮她一把,没有人关心她一声。
街道上的车子快速驶过,溅了女人一身的泥水,但她只是看了看袋子里已经湿成一团的文件,苦笑了两下后就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只是浑浑噩噩的走在街上,心中一片迷茫。
场景一转,女人低头站在领导面前,被毫不留情的大骂指责,她低着头双手紧握,一言不发。
女人在公司时的一幕幕场景在池翊音眼前迅速滑过,看着她被领导斥责不满,被同事排挤孤立,背后的中伤和嘲笑。
任由女人如何挣扎努力,换来的好像都只是更加不堪的处境。
而当她满身疲惫的回家时,桌子上堆着山一样的账单,父母兄弟唠唠叨叨的指责,“别人家孩子”的比较,左邻右舍的争吵声和孩子尖叫声。
女人低垂着头双手紧握,一言不发,好像已经习惯了默默承受。
但是池翊音分明看到,她身上的黑气越来越多,而紧握的双手中,甚至逐渐开始有血液滴落,像是力气大到刺破了肌肤,流出鲜血来。
池翊音心中清楚,情绪继续这样累积之下,只有唯一一种可能。
——雪崩。
果然,下一幕印证了池翊音的猜想。
在终于又一次母亲拿出医院的缴费单时,唠唠叨叨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女人彻底爆发了。
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哭哭笑笑状若疯癫。
母亲的神情错愕,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发疯,兄弟大骂她自私摆臭脸,家门也被咣咣敲响,楼下孩童的
家长不快的找来说女人吓到了自家的孩子,不许女人再哭。
池翊音看得清楚,女人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熄灭了。
她疯了一样的大喊,嗓子破了音甚至咳出了血,然后推开所有人,不管不顾的疯狂跑向家门外。
这是另一个雨夜。
女人却主动冲进了雨幕中,哭嚎的声音不似人声,雨水在她脸上蜿蜒流淌,一时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重新回到了之前昏倒时的巷口。
直到黑猫用尾巴勾住了女人的脚。
她低下头,就看到了一只仰头看着她的猫,那双黄金竖瞳里好像满满全是她。
——在所有人都指责她的时候,却有一个生命,如此重视她。
女人被打动了,她弯下腰想要抱起黑猫,黑猫却敏捷的躲开了她,转身向小巷深处跑去。
她情急之下迈开腿追了上去,跟着黑猫的脚步不知转过几个弯,也不知道自己在跑向哪里。
直到光亮出现在她的面前,在黑暗没有人声的雨夜里,为她驱散了一片黑暗。
女人愣愣的抬起头,就发现了从窗户透出光亮的咖啡馆。
而大门已经打开,悠扬的音乐从咖啡馆里飘出来,混合着咖啡与牛奶的香气,温暖得令人想要落泪。
黑猫就蹲坐在台阶之上,静静的看着她,它的尾巴敲在地面上啪啪作响,似乎是在提醒女人走进来。
女人也像是被蛊惑一般,慢慢走上了台阶,走进了咖啡馆……
在幻灯片消失的最后一瞬间,池翊音终于这梦一样的模糊中,看清了那女人的脸。
分明就是……此时坐在钢琴前弹奏的女人啊。
就在池翊音从那不对劲的晃神中强制自己清醒过来时,却发现店长身后的钟表上指针甚至没有移动,而自己的手臂依旧扬在空中。
“啪!”的一声,却是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池翊音下意识侧眸看去,就见黎司君在自己身边微笑。
“音音,这次你可以打错人了。”
黎司君笑起来时眼波流转,金棕色的眼眸如同融化的黄金。
池翊音张了张口,但不等他问出什么,却只觉得一阵微风刮过,人影晃动不定,而他眼前的亮度明显暗了下去。
他回身看去,就见摆在咖啡桌上的几根蜡烛,已经猛然熄灭了烛光,只剩一缕轻烟飘散。
黎司君的眼眸,成了这片昏暗中最为明亮的金色。
他注视着池翊音,微微笑起来,眼眸熠熠生辉。
下一刻,池翊音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只来得及与站在不远处的京茶和红鸟对视了一眼,就猛地坠入了黑暗。
而与他一起消失,还有坐在吧台前的黎司君。
长裙女子依旧趴在吧台上,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似乎并不意外。
直播前的观众们,根本没有发现池翊音等人不见的事,在他们眼前,池翊音等人依旧坐在咖啡馆里。
只不过,他们都倒在了沙发和咖啡桌上,似乎听着音乐睡着了。
[在副本里睡觉?主播心可够大的啊,怎么想的?村头二傻子都不会这么做吧?]
[或许是人家艺高人胆大呢,大佬的事,你这种早晚会死的垃圾少操心。]
[我怎么看不透主播……一会强一会弱的,是不是智商间歇性上线啊?]
[笑了,你一个连下副本都不敢的人,说这呢?主播要是智商间歇性,你就是压根没智商,杀了你当肉吃都怕你污
染我的胃。]
[???嘶,前面的弹幕发言风格怎么有点像“屠夫”啊……]
[不过钢琴真好听,总觉得想起了以前在家的时候,唉,那个时候总是怨天尤人的,觉得自己活在地狱里,没想到现在才是真的地狱。我想家了,我要回家。]
[这个副本看起来没什么难度啊?听咖啡馆店长那意思,只要守住蜡烛就是安全的?还能在这放松休息?动心了,下次我也进这个副本试试。]
直播前的观众们根本不知道,在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咖啡馆内,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白蓝阴沉着脸走向吧台,向长裙女子扬了扬下巴:“麻烦帮我拿医药箱来,我需要把伤口包扎好。”
“这个池翊音……啧,不知道他现实里到底是什么身份,医生吗?竟然连臂动脉都做得到。”
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滴落,沿着地面形成了一圈痕迹,血腥的气味弥漫,却被咖啡馆内柔和的花香咖啡香覆盖。
玩家们坐在沙发上听得如痴如醉,半眯着眼像是下一刻就会睡过去。
白蓝视线冰冷的扫视了一圈,看着那些玩家时,不像是在看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而是一个可以被利用后就扔掉的道具。
——或许这道具还要加一个功能。
就是乖乖的把他们辛苦用生命换来的积分,送到他手里。
长裙女子并没有拒绝,而是真的转身拎出了一个医药箱,放在了吧台上,然后便依旧是那副欣赏音乐的神情。
白蓝虽然是a级,但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下过副本了。
就算他曾经在游戏场里是最顶尖的那一撮人,但在多年的疏于锻炼之后,也已经慢慢与京茶这样依旧活跃在战斗一线的a级拉开了差距,刚刚如果不是他取巧又利用了咖啡馆,甚至连近京茶的身也做不到。
而显然,养尊处优衣食无忧的生活,也让他对疼痛的忍耐能力大大下降,现在想要处理伤口,却稍微动一下就疼得闷哼出声,不敢多移动半分。
白蓝抬眼看了看无动于衷的店长,只好自己开口:“帮我。”
他的语气算不上好,但长裙女子依旧像刚刚为他提供了医药箱那样,又满足他所说的,抬手从他的伤口上方拂过。
刚刚还汩汩流淌的血液,立刻就慢慢止了血,不再涌出,甚至在白蓝的手掌下,伤口依旧在渐渐愈合。
堪称神迹。
白蓝对此却并无诧异,只是习以为常的放下手,礼节性的向店长点了点头,冷淡的道了声谢。
他看着已经失去了池翊音等人踪迹的咖啡馆,冷哼了一声。
“早知道京茶会成为绊脚石,当年就不应该心软……”
白蓝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喃喃自语。
但一直没什么特别反应的长裙女子却掀了掀眼,在他身后冰冷而平静的注视着他的背影。
咖啡馆内少了几根蜡烛,却多了几个人偶娃娃。
它们被摆放在了咖啡馆各个角落里,甚至钢琴前的琴凳旁,还摆放着两个人偶娃娃。
它们穿着精致漂亮的西装,并肩靠在一起,分明是在女人没有出现之前,被放在琴凳上的那两个人偶娃娃。
娃娃棕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微笑时看起来好看极了。
而在其他各个角落里,娃娃也渐渐多了起来。
逐渐从激烈昂扬转变得温柔低沉的钢琴声,就像是最好的安眠曲,玩家们都像是重新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在母亲轻柔的晃动和拍打中,眼皮越来越沉,困意涌上来。
然
后,他们微笑着闭了眼,横七竖八的倒在沙发上,呼吸均匀。
钢琴声也已经到了结尾。
长裙女子站起身走出吧台,向钢琴前弹奏的女人走过去,从后面轻柔的拥她入怀。
“睡吧。”
她温柔低沉的声音带着可靠的安心感,轻轻响在咖啡馆中:“睡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你的错。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辛苦你了。”
“然后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
长裙女子慢慢弯下腰,将怀中的女人越抱越紧,低声耳语道:“你可以放下一切,安心睡去了,再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是你喜欢的模样。”
女人颤了颤眼睫,一行泪流了下来。
然后,她在长裙女子的怀中,慢慢闭了眼。
“我恨她们,更讨厌这个世界,我希望自己没有出生过。”
女人低低的呓语。
长裙女子并没有半分忽视,依旧温柔的回应她:“嗯,我知道。”
“我都知道,你的一切……”
女人终于闭了眼睛,脸上犹带泪痕,唇边却带着笑意。
长裙女子垂下眼眸,口中低颂着韵律古怪的调子,像是在进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而随着她的怀抱越来越紧,怀中的女人终于在一个瞬间,消失不见。
一只人偶娃娃落进了长裙女子的怀里。
那娃娃穿着颜色艳丽的半点裙子,扎着两个麻花辫,笑起来时还能看到可爱的小虎牙,可爱又明媚,令看到的人也忍不住有好心情。
长裙女子微微笑了起来。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她轻声哼着歌,带着娃娃走向窗户一角,动作轻柔的将娃娃放在了繁花之间。
而当她回过身时,咖啡馆的大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阴冷带着雨水腥气的风吹了进来。
“呼”的一下,所有的蜡烛都在瞬间熄灭。
咖啡馆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当水蜡烛再次亮起来时,原本躺在沙发上的玩家们都已经消失不见,连带着他们的私人物品和桌上的咖啡,甚至是池翊音和白蓝打斗时的瓷器碎片,还有白蓝滴落在地板上的鲜血。
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像是这里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只有白蓝坐在吧台后面,轻轻叩着眼前的桌板,向长裙女子微笑起来:“请给我一杯咖啡。”
……
池翊音记得很清楚,自己应该是在教堂孤儿院长大的。
但是当他睁开眼时,却错愕的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像他十二年前的家。
——那个早已经被他刻意遗忘的地方。
他翻身坐起,却在瞥到旁边的镜子时皱起了眉,有些错愕。
印象中,他应该是银灰色的头发才对……但现在,他的头发是棕色的。
“你醒了。”
冷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池翊音侧身看去,一双钢蓝色的眼眸,猛地撞入他的视野内。
他瞳孔紧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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