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星

002寒星

        春情带着麒麟军赶到的时候，林惠然正虚弱的靠墙而立，几乎站立不稳。

        春情赶紧上前扶住林惠然，焦急的问道，“夫人！”

        春情的手微凉让林惠然瑟缩了一下，她此刻正沉浸在蓝色花海中，整个世界都是蓝色花海构成，如果不是身上实在难受的厉害，她想这里一定是个好地方。

        春情已经把她抱上了马，准备带着她回府，府里有医者。

        林惠然靠在春情身上作为支撑，艰难的开口，“去宜欢阁，让，让青竹也去那里！”

        春情掉转马头，又吩咐人去家里请人，宜欢阁确实离这里更近。

        -

        宜欢阁帝都最大的青楼。

        林惠然身上的官服还没换不方便从内门进入，春情带着她从后面单独给一些不方便的官宦人家准备的小门。

        这里的人对林惠然并不陌生，林惠然现在这个样子，心思一转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有人去通知熹微郎君，有人引路，一时间周围的人忙做一团。

        穿过假山楼阁，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一身白衣的郎君从楼上下来，身量颀长，墨发未束只简单在后面绾个发髻，鼻梁高挺，眼眸深邃，只是眼珠却是极浅的月白色，眉间一点朱砂，宛如世外仙人。

        “这是怎么了？”好看的眉峰簇起，满脸掩饰不住的担忧，熹微忙走几步代替春情把林惠然扶上楼。

        走到房间门口春情的脚步顿住，略微停顿了一些就关好房门守在门外。

        虽然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但也和平常应该没啥区别，这种事应该熹微郎君一个人就可以的，她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春情心想。

        房间里是熟悉的味道，石叶香微甜微苦的香味，林惠然躺在床上开始放松下来，身上的炽热让她不自觉的靠近身边的男子。

        熹微看到了林惠然那只手上的伤，转很拿了上好的灵药给她包扎。

        缠了厚厚一层纱布，省的一会儿碰到。

        之后他又帮她除去身上的官服，露出白色的寝衣……

        林惠然不自觉的向身边的熹微靠近，略带凉意的手珠触碰到肌肤，嘴里发出一声惬意的哼唧……

        熹微伸手就着她靠过来的脸轻轻抚摸，柔软细腻如剥了壳的鸡蛋，清冷的眸子浮起浅浅的笑。

        眼前人脸上带着不正常绯红，眼睛时而睁开又合上，眼里的迷茫和空洞让熹微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这是陷在了幻境里。

        身在这种地方，熹微对林惠然的反应大概能猜出她中了什么药。

        一梦合欢么？

        熹微月白色的瞳眸里泛起异样的光彩，指尖不自觉的在她脸上打转，在她心底的人到底是谁呢？会是自己吗？还是她夫君洛成？还是那位？还是？

        他的手放在了胸口的位置，在这里有一抹红色芍药花纹，拳头大小，妖娆妩媚。

        他顺着红色的纹路不断摩挲，温软的触感让他心动，眼里却有浮现淡淡的哀愁，附身轻轻落下一吻。

        沉浸在幻境里的林惠然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微凉的触感像是点燃了全身的火焰，她不自觉的想要靠的那人更近，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蓝色的花海幻境让眼前的一切美的心醉。

        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整个人的思绪散乱如天上浮云，忘了今夕何夕，忘了自己是谁，眼睛茫然的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

        如果她还有意识，她就会发现其实自己也已不是原来的模样。

        她好像忘记了手上的疼痛，抬起双手捧着面前人的脑袋。

        脸上是不正常的绯红，眼里流露出痴迷，可是眉头却是皱着的，她想要看清眼前人的脸，却总是模糊，她不断扭动着身体，满脸的着急。

        她有些不耐烦，孩童一般心性还有些委屈，眼睛泛起水光，嘴唇微微嘟起，这人怎么可以这样，都决定在一起了为什么让自己那么难受。

        她张嘴想喊出眼前的人的名字，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只觉胸腔疼的厉害，嗓子像被卡住。

        正吻的尽兴的熹微一愣，眼前的人捧住自己的脸，嘴里喃喃，一双眼睛仍旧没有焦距，眼睛里蓄满了泪珠，一张脸可怜又惹人心疼，娇憨如同少女。

        箜篌夫人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呢？

        在熹微的印象里，林惠然无不是沉着冷静，潇洒自在，偶有些落寞也是无声的让人心，……

        这样一张娇憨惹人怜的少女模样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谁能让麒麟军的大将军流泪呢？

        恐怕就是陛下都是宠着还来不及！

        一梦合欢的药效仍在不断渗透，眼前的人影凝实了一些，从上往下一点一点出现全貌，她的眼里出现了欢喜。

        眼前的少年，墨色的发扎成马尾束在脑后，光洁饱满的额头。

        林惠然嘴角浮起甜甜的笑，手指轻抚那出现的白腻的肌肤。

        然而那画面出现的极慢，她从心底浮现出一丝焦虑，脑海混沌眩晕起来。

        突然剧烈的疼痛从脑海里传来，林惠然猛然一声尖叫，剧烈的疼痛让人窒息，整个人再顾不得其他，抱着脑袋蜷缩成虾子。

        熹微看到这一幕脱到一半的衣服停在半空，着急的喊道，“惠然！惠然！”

        门外的春情没有犹豫赶紧推门而入。

        察觉的有人进屋，熹微忙给林惠然掩上衣物。

        疼痛使幻境中的林惠然清醒了几分，看着眼前的人，伸手抓住他不让他动，熹微一愣，看林惠然的神情却明白，她是把他当成了别人。

        只是她眼中的人是谁呢？

        幻境中的林惠然也在好奇，眼前的人影模糊的只有一个影子，除了头发和额头其余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剧烈的喘息，幻境中的她仍有些昏昏沉沉。

        她盯着眼前的人，看装扮应该还年少，她几乎确信自己没有见过他。

        可内心的悸动却又无时无刻在表明，她认识这个人，在她的记忆深处。

        这蓝色的花海不止一次出现在她的梦境。

        她不是刚才那个略显笨拙的少女，她放松身体集中精力暗自使用灵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果然画面开始有了极缓慢的变化。

        林惠然的额头出现汗水，随之而来的是脑海中疼痛的加剧，幻境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她疼咬紧牙关，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男子不放。

        锋利的剑眉，画面继续，她努力催动灵力，疼痛让脸色苍白如纸。

        她看着那眉心的一点朱砂显现出来，眼尾微微上挑，璀璨的眸子如天上的星星……

        星星……星星……

        画面停住，眼睛以下的面貌，完全看不到，可林惠然却知道那人在对自己笑。

        星星两个字不停的在林惠然舌尖反转缠绕。

        她脑海里有残缺的画面闪现。

        “你叫什么名字呀？”

        “伤那么重，还有救吗？”

        “你说说你，怎天去看那个病秧子，妈妈怪罪起来可不要连累我！”

        “喂，给你我偷偷从外面拿的！”

        “我可看出来了，那小子可不想呆在这里，你这一片痴心怕是要白费了！”

        “你不怕我连累你吗？”

        “我，我不知道……”

        “我走了……”

        “喂，你，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是什么名字？

        “寒星。”

        “寒星！”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她猛的睁开眼！

        剧烈的疼痛击碎一梦合欢的幻境，胸口一沉痛，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房间里已经挤满了人，青竹已经从府里赶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洛成，她的夫君。

        青竹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年纪不大却是鬼医的嫡传弟子，从四年前一直在府上为林惠然调理身体。

        当年林惠然为救陛下身受重伤，一直昏迷不行被安置在毓华行宫。

        十年前鬼医把昏迷了近十年的林惠然从昏迷中救醒。

        四年前林惠然进阶筑基不成突发急症，林家人立即联系鬼医，没想到鬼医行踪不知，只联系到了鬼医的徒弟青竹。

        四年的朝夕相处，加上师父曾经偶尔在他耳边提起的一些关于林惠然病情的事情，青竹隐约猜到了什么。

        这一梦合欢又能唤起人内心深处最重要人的影子，只怕是唤醒了她脑海中的一些记忆……

        林惠然身上依旧难受的厉害，吐了一口血，神志清醒了很多但脑海仍旧有些昏昏沉沉。

        青竹拿出一颗丹药，林惠然接过，手却又突然停下看着手中的丹药不知道想什么。

        这个药是青竹自从发现林惠然的问题所在，重新给她炼制的。

        这个药止痛效果不如之前的那个，但相比于之前鬼医开的药，她不会那么快忘记梦境里的事情。

        是的，鬼医开的药能让她瞬间停止这种脑海中偶尔产生的剧烈疼痛，但同样的那些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短暂画面，短暂的声音，那些让她迷茫的记忆都会逐渐忘的一干二净。

        在属于林惠然的记忆中那些是不该也不会存在的……

        两年前青竹开始隐晦的告诉她她的身体似乎存在封印，鬼医开的药有加固封印的作用。

        所以那些从封印中泄露的画面和影像一旦出现，这个药就能迅速的压制，最后消失，被她遗忘的干干净净，直到下次封印出现裂缝。

        而她被封印住的就是那些看似和林惠然这个身份毫不相干的一些记忆……

        把丹药送入口中，没过多久脑海中的疼痛就减轻了很多，并没有彻底消失，她脸色依旧苍白难看。

        “我没有看清那人的脸。”林惠然淡淡开口。

        熹微莫名的松了口气，洛成的表情难以捉摸，春情几个一如既往保持沉默。

        青竹皱眉，倒没想道连一梦合欢都没有办法还原的容貌，这也倒更加笃定了他心中的猜想，只是还需要一些证据。

        青竹知道面前的人对自己那些被封印住的记忆并没有太多的迫切……

        一梦合欢没有解药，也不是多烈性的助兴药重要是能迷失人的心智使人迅速陷入幻。

        如今林惠然因为封印的原因两相克制，已无大碍，但身上却仍旧燥热绵软。

        她下意识往身旁熹微的身上靠去，他的肌肤冰凉润滑，让她感到无比舒服。

        作为夫君，洛成的脸上虽然不至于高兴但完全没有看到自己妻子和别人在一起的恼怒，见到林惠然没什么大碍，他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青竹并没有给林惠然一梦合欢的解药，意思已经很明显。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众人大都清楚中了这个药需要怎么解，洛成带着人告辞离开。

        走到门口，又吩咐梳桐把带来的衣服留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林惠然在青竹离开时要了写清神的香料，用意很明显。

        春情吩咐人打水，疏桐则燃上了香料，清凉的感觉逐渐蔓延整个房间。

        春情和疏桐二人是林惠然的贴身丫鬟，疏桐主内，春情主外。

        等人都离开，房间里就只剩下熹微和林惠然两个人，林惠然豪不避的让熹微帮忙脱了衣服，跨步走进浴桶。

        熹微的眼神里略有失落，深深叹一口气，其实从一年前虽然她仍时常来宜欢阁，但他们已经没有再发生过关系了。

        林惠然看着他的样子，轻笑了声，看着那张出尘的脸，费力伸手一点，水珠划过脸颊，熹微睁大了眼，“干什么！”

        转脸看一旁的琉璃镜，米粒大小的朱砂痣消失不见，变成一抹浅浅的水痕，他皱眉，“怎么抹掉了，你不是一直喜欢？”

        林惠然在一旁笑笑催促，“快出去，你以前不是嫌麻烦。”

        看他不高兴，林惠然才又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以前是我眼拙，偏偏画蛇添足。”

        熹微这才满意，仍旧有小小的不甘，“知道了，知道了，放着我这个大活人不要非要泡冷水……

        看着熹微离开的背影，林惠然原本温和的笑脸也瞬间消失的干净，朱砂痣的由来竟然是这个吗？

        她喜欢熹微清冷的气质，她心里有个执念总喜欢在他眉间点一点朱砂。

        林惠然回忆那半张脸，还有那人说话的声音，样貌并不像，他的眼眸漆黑明亮如天上星，星，想到这个字她的心忍不住又是一颤。

        而熹微的眼眸是月白色，冷淡如上好的宝石……

        熹微自顾自取出私藏的酒，眉间化不开的愁绪，脑海里浮现林惠然胸口的画面，圆润的山峰斜上方有一朵拳头大小的芍药花纹路，鲜红的纹路好像有生命一般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同心契……寒星……是那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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