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ristmasEve

神啊，您为什么要教会我打开鸟笼的方法呢。

        1

        “杰呢，怎么见不到杰啊？”

        “还有硝子呢？”

        “咦，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寡啊。”

        闻言趴在桌上的白发少年抬起手，狠狠地弹了你的额头一下。你猝不及防被弹了个正着，惊声呼痛，捂着额头抬眼委屈地看向对方。

        五条悟不知什么时候坐直了身子，他百无聊赖地托着腮。那双未被任何东西遮挡住的、漂亮的，如同托帕石般冰冷美丽的双眼注视着你。

        而你不满他毫无歉意的神情，皱起脸瞪着他。

        五条悟瞅了你半晌，目光不躲不闪，好像不曾做过亏心事一样。

        然后他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没良心。”

        他小声嘟囔着。

        他才没良心呢。

        要说起来五条悟没心没肺的事迹你能说上三天三夜。至少上次你们四人聚会，喝兴奋了的你就拉着家入硝子和夏油杰抱怨了一夜五条悟。

        硝子和杰不是很乐意听，他们多次打断你，表示不希望听一些明撕暗秀的lovelove物语，但是你强硬地按着表情痛苦的两人一顿大说特说。直到你睡着了，五条悟干的几掰事连五分之一都没说完。

        顺便一提，五条悟没还嘴是因为他偷喝你的那杯，结果没想到是含酒精饮料，开场就被撂倒了。

        活该啦，谁叫他总喜欢抢你的东西吃。

        你们第一次闹别扭时，五条悟偷吃了你的那份布丁——与其说是偷吃，不如说他根本是大摇大摆地，好像故意要惹人生气那样地在你面前一边惊叹其美味一边吃掉了布丁，而那布丁实际上是你特意为他做的。

        你觉得他莫名其妙。一边听着他夸你的手艺，感到害羞的同时，也被他的话语激的蠢蠢欲动，决定挂了电话后就立即去尝尝你留给自己的那份布丁。

        正和你通话的夏油杰沉默了一会，而后委婉地规劝你赶紧去看看布丁还在不在原地，他说他有不好的预感。你被一向靠谱的青梅竹马的话语点醒，慌乱地道了别，挂掉了电话。

        就好像掐着点一般，五条悟也正好把最后一口布丁送进嘴里。

        白发的少年吃完还舔舔唇角，露出满足享受的笑容，然后又好似刚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动作夸张做作，像可爱jk般抬手虚掩着嘴，口中扬着甜蜜又虚伪的腔调说「诶呀，突然想起来这份不是我的呢，不幸被我吃掉了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忙着和杰挂电话不理我的某人也是活该吧？」

        你看着他，愣了神，最后反而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啊！」

        五条悟像个恶作剧没能成功的小孩，得不到想要的反应就又开始找茬，神色鲜明生动的少年雪白睫羽下清澈如同苍穹般的双瞳里满满登登地盛着你的身影。

        本来就是给他做的布丁啊，他喜欢比什么都重要吧？

        你叹了口气，然后笑着扑到对方怀里。手足无措的少年一边嘟囔着真是搞不懂你的这一类话，一边抱住你。

        那个时候的你只是无端地感到庆幸。

        初次见到五条悟的时候你还以为他是什么高山之巅上的冰雪。但幸好他只是像冰，像雪，实际上并不会在阳光的照射而溃散消失。

        自然也不会因为你的拥抱而融化。

        「不许消失哦」

        「哈？你说什么呢，笨蛋」

        2

        你实在是没想到会在傍晚的教室见到五条悟。

        你站在教室里，手指掠过一张张桌椅。一二三四，四张桌椅，却没由来地感到陌生。

        你坐在座位上愣神，直到听到一阵脚步声。扭过头看向门口时，正好和少年对上眼。

        穿着黑色的休闲服，一手撑在门框上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你。他白色的额发垂落在额前，略微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五条悟把你从学校带回家，然后自顾自地往嘴里塞着甜食。

        倒也不是说他有多么嗜甜，按他给出的说法再结合你自己的理解，甜食是保证他大脑运行最佳燃料。

        ……但是突然怎么吃这么多，有什么烦心事吗？

        “说起来，怎么感觉悟长高了不少啊。”

        你站在少年身旁，伸手想把对方拉起来。

        “你感觉错啦，再说了青春期长个子快很正常吧。”五条悟坐在原地纹丝不动，逗小孩般地抓住你的手，又松开，又抓住。

        这双大了你太多的手掌最终稳稳地把你的手包裹住，你使劲抽了抽也没能把自己解救出来。

        “放开啦！”

        “不放。”

        他变本加厉，一把拉过你，十指相扣把你牵到他的腿上。

        ——好近！

        近到他呼吸带出的气息都能感受到，近到他纯白的睫毛都能一根根地数清楚。

        你不由得脸红了下。

        五条悟垂眸看你，他沉默半晌，而后露出了刻意装可爱的甜腻笑容。

        “我说啊，我可以亲你吗？”

        话音刚落，他不等你回答，直接吻上你的嘴唇。

        冰冷又干燥的触感传来，唇舌交缠，如同掉进了棉花糖、奶油、冰淇淋化成的梦幻海，这个吻就像想把你融化一般，黏黏糊糊，让人无法思考。

        ……太过分了，不要像是睡美人的故事那样，用吻作为钥匙，奖励给你那些不知为妙的事情啊。

        会不会是因为太甜了呢？以至于让你觉得舌尖发苦。

        等啊等，等到五条悟大发慈悲饶过你，示意性地轻咬了一下你的唇瓣，然后把你面对面，紧紧抱在怀里。

        他安静地将脸埋在你的颈窝处。

        “…当、当然可以，毕竟我们在交往……”

        你红着双颊轻声喘着气，等差不多平静下来后又小声地，嘀咕着为先前的问题做出迟来的回复，“但是亲吻要计算次数的约定你还记得吧？”

        “嗯。”

        五条悟没抬头，声音闷闷地传过来，他的吐息弄得你脖颈痒痒的。

        “这是第多少次来着。”

        “……这不是完全忘掉了吗，你不是一向脑子很好吗大少爷！”你没忍住，气的砸了下他的后背。

        “总是动脑也很累啊，饶了我吧，告诉我嘛～”

        “…第九十九次哦。”

        “……骗子。”

        3

        你是夏油杰的青梅竹马，从小就喜欢黏着他。你们都可以看到‘怪物’的存在，但是没关系，夏油杰会保护你。

        不管去哪里，不管做什么事，你都喜欢跟在夏油杰身后。

        可是夏油杰没想到包括去奇怪的学校就读这种事你也会跟来。

        「当然会跟来吧！我怎么可能让杰一个人来这种不三不四的奇怪学校！」

        「不是奇怪的学校…唉，算了」

        你们拌着嘴——严格来说只是你在无理取闹。黑发的少年一直保持着无奈的笑容谦让着你，偶尔不轻不痒地回两句嘴，暗里安抚你离开家后不安的情绪。

        这场闹剧直到白发少年大咧咧地推开教室门才得以落幕。

        明明他就站在门口，你们之间却好像隔着什么看不见，触碰不到的空间。

        你仰头看着如同神子般，遥遥地站着睨视你们的五条悟。

        你对五条悟的第一印象极差——应该说，你们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极差。

        和五条悟那双眼睛对视的时候，不知为何，你突然开始流泪。察觉到不对劲的青梅竹马低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他手足无措地轻轻擦拭着你的眼角，你才反应过来自己哭了。

        五条悟轻飘飘地移开视线，没有任何表示。然后你唐突地明白了，他甚至没把你们放在眼里。就好像你们不是真切地站在这里的、活生生的人。

        直到后来，五条悟和夏油杰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你帮夏油杰上药时，余光看到一脸伤痕却兴奋的跃跃欲试，还想再拉着夏油杰打一架的少年，才觉得这个人好像开始活着了。

        他好像开始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你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五条悟。

        喜欢上了张扬肆意我行我素的少年，喜欢上了发羽纯白却比任何人都要来的色彩鲜明的少年。

        得知这一噩耗的青梅竹马崩溃地露出仿佛天都塌了的神情。他委婉地旁敲侧击，不着痕迹地提醒你自己的挚友是个人渣。

        你疑惑反问他，难道就不能对人渣情有独钟吗。

        听到你的回答后夏油杰憾然败退。

        再说了，虽然硝子和歌姬学姐他们总是人渣人渣地叫二人，不过你可是打从心底明白他们都是好人。

        「嗯——怎么办呢——我对谈恋爱不感兴趣啊」好人五条悟扯着长音回答道。这完全不是推辞，看那双眼就知道他是个不屑于说谎的人。

        「怎么会这样…拜托，这点还请你无论如何想想办法！！」

        「呜啊，真是吓到我了。以前没看出来，你可不像是这么强硬的人啊？」五条悟起了兴趣，俯下身凑近你，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一下子在你面前放大，少年浑然没有对刚向自己表白的对象保持距离的概念。

        黑发的青梅竹马咬着后槽牙笑眯眯地握起拳，缓慢地抬起手示意。

        「…那等你成了一级咒术师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白发少年收到挚友的威胁讯号，他挑着眉，眼观鼻鼻观心，漫不经心道。

        ——不过在你成为一级咒术师之前，五条悟就被你的糖衣炮弹击溃了。

        多亏了常年自食其力的生活，你学了一手好厨艺，这一点深受恩泽的夏油杰有权利发言。多年相处无意间养成的小管家婆习惯让你即使是入学了忙的要死的高专，也强横地一手包办着夏油杰大部分时候的午餐。

        你的首次告白无果后，夏油杰一反常态拜托你做点甜点给他吃。你觉得疑惑，和青梅竹马相处十来年，你从来不知道他对甜食有兴趣，不过你对他向来有求必应。

        看到青梅竹马刻意在五条悟面前炫耀般的姿态，你才懵懂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唉，谢谢你啦，杰。不过哪有那么好骗的人啊。

        ——真的有。

        不久后的某天，和五条悟一起执行完任务后，一路沉默的少年在你向他告别，准备回宿舍的时候，别别扭扭地出声叫住你。

        「不是说喜欢我吗」他咂嘴，一脸忿忿不平，眼神在你的脸上打转。

        「为什么硝子有，杰有，只有我没有？」

        「不是说了喜欢我吗」

        诶？是在说爱心零食的事情？

        虽然多少有想过是不是也给大少爷送一份自己的手作甜点比较好……不过五条大少爷啊，要什么好吃的没有？

        你自认自己的手艺还不至于能达到专业人士的地步，至少是比不过喜久水庵的甜点。

        「你说喜欢我难道是骗我的」听到你的疑惑后，五条悟不做解答，只是不着痕迹地凑到你面前，把你拉着一起蹲在地上，摆出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

        你和他面面相觑，少年双手托着脸，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

        「说了喜欢我，比起我的事情来说却又更关心其他人。对我忽冷忽热，让人忍不住去猜你到底在想什么。甚至还放任杰和硝子在我面前炫耀」

        「太狡猾了，我都已经喜欢上你了诶！」

        大少爷平时的演技真的不过关，然而此时不知道是因为距离太近，还是因为他暧昧不清的态度，你有些分辨不出五条悟话语的真假了。

        以前一直觉得有些冰冷的蓝色也被昏黄的夕阳包裹着，融成了一片粼粼的水光。

        至少那一瞬间，你想相信他的话。

        你相信五条悟不屑于说这种谎。

        你刚想开口，却被脚步声打断。一起讨论着什么，结伴而来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在看到诡异地蹲在宿舍楼门前的你们两人后齐齐噤声。

        「来的正好」五条悟气势汹汹地开口「这家伙以后就是我的了，你们再也别想吃到她做的东西了！」

        ……脸红的快要爆炸了，你顶着无言望向你的硝子和杰的视线，嘴唇张了又合。

        「呜……笨蛋！！！」

        4

        你被手长脚长的男人圈在怀里，他沉默了许久后纳闷地自言自语：“我当初怎么会喜欢上你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说，因为贪嘴的小鸟就是很容易钻进陷阱里被鸟笼关住啊。

        你：“因为我下了让你离不开我的诅咒。”

        你：“吃过冥界的食物就是冥界的人了！”

        五条悟‘哈’了声，不假思索地回答：“那你再给我做甜点吃啊。”

        “…不行啊，悟你不是这么爱撒娇的人吧。”

        真的没办法离开了可怎么办啊。还是趁着羁绊不深的时候及时止损比较好吧。

        此时此刻你感到很庆幸，你清楚五条悟并没有喜欢你喜欢到非你不可的程度。

        “真是没良心。”

        他又嘟囔着，“刚见面第一句又是问我硝子又是问杰在哪里…硝子就算了，我和杰到底谁更重要啊！”

        你微妙地沉默了。

        “说不定哦，”眼瞅着某人开始呲牙咧嘴，你小声说道，“说不定悟现在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喜欢的人。”

        “哼——”他拉长声音，“真狡猾啊。”

        狡猾。他好像从以前开始，就经常用这个词评价你。

        他说你总是赤诚地，毫不掩饰对他的喜欢，这一点很狡猾；他说你总喜欢顺着他的爱好，陪他疯闹，这一点很狡猾；他说你总是记得那些大大小小，有用的没用的节日，乐此不疲地和他一起庆祝，这一点很狡猾；他说你让他不明不白地喜欢上你了，这一点很狡猾。

        五条悟用半真半假的语气抱怨着，你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他也说不腻。

        但是你从没听过他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评价你，就好像在说什么与自身无关的事情一样。你多少有点接受不良，只觉得鼻子一酸，水雾漫上眼眸。

        但是他说的都是真的。

        你确实很狡猾。

        5

        他说等你成为了一级咒术师的时候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但你没能成为一级咒术师，却在那之前就幸运地，施施然地将珍宝收入怀中。

        你单方面定下叫他不要消失的约定。五条悟嘴上说你是笨蛋，实际上一直有好好遵守约定，之后反而是提出约定的你先食言。

        见到五条悟的第一眼，你大脑一片空白。你的问题只会让他更加难过，你却不加思考地脱口而出……青梅竹马的事情，你应该多少察觉到了才对。

        一年、一个月、一星期…哪怕是再早一天也好，可你却偏偏选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他面前——不如说，你只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只能是在夏油杰死后的现在。

        “好了，别哭了。”五条悟陪你一起蹲在地上，他牵着你的手，将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偏过头注视你。

        他的手好冷啊。

        为什么没有察觉到，从刚见面开始，他的眼神就不曾从你的身上移开，就好像是在注视易碎的肥皂泡。

        “五条、悟…悟……”

        “我在哦。”

        “他死了，对不对。杰死了，不会再对我的事情念念不忘了，所以我出现在这里了。”

        “对啊。”

        “刚刚，kiss的时候，才想起来。我早就已经死了，对不对。”

        “对啊。”

        “…对不起，对不起。”你哽咽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太弱了，没能成为一级咒术师，又擅自死掉了，擅自被杰诅咒，又擅自出现在这里……”

        “对啊，你确实太弱了，”他笑了起来，对你说，“但没关系，反正我是最强的。”

        “我会活很久，我会一直记住你。”

        “……算了吧，”你闷声道，“那样也太不公平了。我和杰是十多年的青梅竹马，所以他对我的死耿耿于怀。可是我和你，我们相处不过那么短短的几年时光……”

        “对不起啊。悟没必要喜欢我，没必要爱我啦。”

        他沉默片刻。

        五条悟：“不过爱是最扭曲的诅咒嘛。”

        你：“那拜托了，不要一直诅咒我啦。”

        五条悟不说话。你反而平静了下来。

        “怎么了呀，皱着眉头，一副要哭的模样。这可不像五条悟大人啊。”

        毋庸置疑，五条悟没有哭。

        他确实皱着眉，但神色宁静。他看着你，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一般，不错眼地注视着你所处的位置。

        曾经融化的水又冻结成了冰，那双让人感到冰冷的双瞳中空无一物。

        于是你也察觉到了。尽管五条悟从始至终都没有戴着遮挡视线的东西，可现在就连他的那双六眼也倒映不出你的身影了。

        ……好像该说再见了。不过该说什么好？你可从来没想过会有这副场景，也没想过应该说什么话作为道别语。

        毕竟谁会去想象和恋人永别的一幕呢。

        对了。要不就说这句话吧。

        “我们分手吧。”

        你贴近他的耳旁轻轻说，然后轻而易举地穿过他的掌心抽出手，站起身，后退几步。

        五条悟却像是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一样，可他本来牵着你的那只手却还固执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半晌，他僵硬地攥紧了手。

        男人终于露出了些许彷徨的神情，此时的他好像又变成了很多年前那个情绪鲜明的少年。

        最开始怎么会把他认成十几岁的少年五条悟呢？你不合时宜地想到。

        明明他都已经满脸写着疲惫不堪了。

        他这副表情，就好像已经流不出眼泪了，连思考事情都嫌麻烦。

        ……奇怪，五条悟有哭过吗？

        如果没哭过，不曾掉过眼泪，那这个人的眼泪都流到哪里去了啊。

        你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好像要变成小鸟飞起来了。

        然后你听到逸散在他唇间的轻语。

        “啊，对了。”

        “今天，是平安夜啊。”

        是吗，原来今天是平安夜啊。这么说你岂不是错过了他的生日。

        你错过了很多个他的生日啊。

        你用仅存的一点理性思考着。

        但是你没办法陪他庆祝生日了。

        那么，悟。

        平安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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