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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回沧州


是夜,沈筠讳喝了点儿小酒,迷迷糊糊走到了江楠屋外。灯火明亮,沈筠讳进屋,见江楠正跪坐在菩萨像前,手持念珠,小声默着他听不懂的佛家经文。青禾陪在一旁,似小鸡啄米般点头,瞌睡连连。沈筠讳蹲下,从背后拥住江楠“妍儿,对不起那日,是我鲁莽!可错的是你!你怎能背着我喝那避子汤,你知道我有,有多心疼!妍儿,给我生个孩子,可好?”

        江楠苦笑,若那日,他能匀出半分信任,哪怕稍稍偏心维护一点,也不至于造成今日局面。到头来,事事都成了她的错,是自己愚蠢多事,偏滥好心要给韩氏送甜点,活该没了孩子;是自己故意穿着浪荡,才会引他做禽兽之举;又怪自己偏执,不顾他的感受,喝下避子汤

        青禾被惊醒,见此情景,吓得呆坐在旁,大气也不敢出。江楠示意“夫君醉了,今夜”本想长篇劝说,话到嘴边,却又成了短短一句,偏还让沈筠讳又拒绝不得。“攸芝会囫囵喊‘爹爹’了,夫君该去吴妹妹那处看看。青禾,送将军过去。”

        得了江楠首肯,青禾不客气地半拽起沈筠讳,恰好吴氏的丫鬟寻来,青禾自然将沈筠讳推了出去。屋外,沈筠讳一步三回头,凉风吹过,他回神,懊恼不已,似是又说错了话。江楠心灰意冷,放下手中念珠,起身吹灯。幽幽开口,也不知是说与谁听“本就是我的错,呵”

        十二月初,江楠收到了家中来信,说是江媛不满白氏定得亲事,非说自己喜欢一穷酸书生,正闹得不可开交。周氏和白氏说破了嘴都劝不动。江媛自小最听江楠的话,此次来信,是希望她能够想法子好好劝劝江媛。嫁到池州已近三年,这一千二百余里路江楠其实早想回去看看了,但碍于之前名声污损,一直觉得无颜再见,如今倒有了一个好由头。这些日子行善积德,池州无人不称赞,此前的流言蜚语,也消弭殆尽。江楠收整好行礼,如今,回沧州面见父老乡亲,总算有了些底气。

        匆匆拜别了沈母,江楠不曾通知沈筠讳,只给江钰留了封信,叮嘱其好生待在营中,莫要惹事。等沈筠讳回到府中,早已人去楼空。厢房内,沈筠讳烦躁地踢了一脚凳子,那凳子滚到了梳妆台下,磕到了江楠心爱的鎏金花梨漆木妆台。沈筠讳暗道不好,这妆台江楠喜欢的紧,平时青禾打扫擦洗都极为小心,生怕碰坏哪处,这下可糟,直接磕凹了一块。

        赶紧将凳子拿开,沈筠讳急恼搓手,这该如何补救?正摸索着妆台,手比眼快,沈筠讳拉开了左侧最底层的屉门,满满一大盒,全是他送与江楠的珠宝首饰,摆放地整整齐齐,像是在商柜上展示给买客的货品。洁净崭新,想来定从未佩戴过,沈筠讳故意拨乱了那些首饰,无言苦笑,她,竟厌恶至此么?记得江楠最喜欢的,是一枚丑陋难看的猪儿玉佩。她随身携带,每晚还取下来,仔细擦拭,再放于供台上,熏香祈祷。某次趁江楠不注意,将那猪儿玉佩抢来把玩了会儿,气得她足足五日没与他说一句话。看向供台,果然,她只带了那猪儿玉佩走,也不想再去整理妆台。沈筠讳失神离开,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吃那丑玩意儿的醋。沈筠讳不得其解,死物而已,又何必在乎,甚至气闷难纾?(这里沈筠讳确实是喜欢江楠的,可他是那种大男子主义的人,不是花心,只是他认为女人都是他的附属品,江楠便是这些附属品中,他最钟爱的那件,懂我的意思吧!说白了也是个小渣男,后面会虐虐他,但没有追妻火葬场的情节!既然伤害过,就没资格被原谅哦!)

        过了斓□□砖绿瓦之景重映眼帘。江楠与青禾都红了眼眶,若此次别后,何时得以再聚?不知是不是有了神明庇佑,这一路上顺风顺水。有两次,江楠明明感觉有人尾随,欲行不轨,她与青禾似惊弓之鸟,再难受劳累也不敢熟睡,但又什么也没发生。不过十五六日就到了沧州,江楠打,算等过了年天气暖和,再启程回池州。

        到家门口,下了马车,郡王府的牌匾已换,幸而没查抄家产,总留有一稳定居所。周氏和白氏听到看门小厮通报,赶忙出来迎接。不过两三年光景,两位庶母就像是老了十岁,尤其是周氏,明明还不到四十,却鬓角花白,皱纹横生。江树清走前曾吩咐过周氏,不管将来如何,总要替他守好江家,江芙死后,周氏本想随她而去,看着还没嫁人的江媛和投身军营的江钰,终是没狠下心,好赖活着。

        寒暄了半刻,不见江媛出来,江楠开口问道“媛儿呢,怎不见她?”白氏叹了口气“说起这小妮子我就来气!她定是被那穷小子给灌了迷魂汤,整天嚷嚷着要和他在一起,说什么都不听。前些日子,她居然敢偷溜出府与那小子见面,被我给逮了回来,如今正关在房里反省!”“好了好了,妍儿刚回来,咱们站在这门口说话作甚,先进去吧!”周氏打着圆场,正要进门,只见一小丫鬟哭喊着跑来“不好了不好了!媛娘子她,她想不开了!”闻言,几人大惊,忙向江媛住的院子跑去。

        到了屋里,仆人已将她救下,江媛正哭闹不休,白氏见她无恙,只当是江媛为了那穷小子寻死觅活,上去抬手便要打。江楠眼尖,瞧见江媛虽故意穿着宽松,但那小腹分明微微鼓起,自己也是有过身孕的,赶忙制止了白氏。“白姨娘,媛儿这让我来劝罢。您打她,确是出了这一口气,可事后,心疼地还不是自个儿,先回去歇会儿,可好?”周氏也良言相劝,白氏抹了抹泪,感激地拉着江楠,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身离去。

        扶起江媛坐到床上,江楠沉声问道“媛儿,你老实告诉阿姐,可是,有了身孕?”江媛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怯懦埋头,小手揪着衣角,不再哭闹。“媛儿乖,阿姐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训你,但你要将事情原委详细说与我听,可好?”江媛抬起头,泪眼朦胧望着江楠,突然扑进她怀中嚎啕大哭起来。江楠被她这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只能拍着江媛的背,轻声哄着。

        江媛哭够了,从江楠怀中起来,看着自家阿姐胸口一片湿濡,还粘着不知名的透明液体。江媛擦了擦眼泪,尴尬憨笑了几声,又拿出锦帕给江楠擦了擦,扭捏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喏喏道“他叫王鹤年,就是之前一直在东大街摆摊卖字的那个人,阿姐你也见过的,还买过他的画呢。”

        江楠翻了翻记忆,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号人物。那王鹤年的父亲是沧州上任知州,听说那知州倒是个清廉的好官,事极必反,因为太过于公正,得罪了不该惹的人,被诬告贪了赈灾银子。当今圣上最恨贪官,一旦坐实罪名必定重处。当初王鹤年被称为沧州第一神童,后来还考进了国学,查抄知州府时,王鹤年还在京都。等听到消息赶回家后,就看到父亲被斩于菜市口,母亲不堪受辱悬梁自尽。知州府被查封,家中女眷入宫为奴,男子一律发配充军,境况凄惨。

        王鹤年如丧家之犬一般四处躲避追捕的官兵,记得那时,媛儿总是偷偷拿了吃食藏在后院外一老树的树洞中。家人都以为她藏起来是小孩子过家家玩儿,只有江楠知道,每到天黑,就有一瘦弱不堪的叫花子来拿树洞中的吃食,想来那就是王鹤年了。听说是现任沧州知府梁任才为了上位污蔑了王父,王鹤年扮做小厮在梁府潜匿数月,忍辱负重,搜集了充足证据。又托昔日同窗好友上书,那好友父亲乃台院监察御史,也是嫉恶如仇之人,自然愿意帮忙。后来王家虽沉冤昭雪,但元气大伤,早已不如当年之势。王鹤年不愿再回那老宅,就寻了一破屋,隔几日就到东街卖卖字画,勉强糊口。他的字画着实非凡,磅薄大气,与秀丽小巧的沧州对比鲜明,江楠惊羡,还买过一幅题诗山水画。

        江楠叹了口气“媛儿,你可是真心喜欢那王鹤年,就与他有了肌肤之亲?”本以为江媛是与王鹤年两情相悦,才做出这逾越之举。不曾想江媛一个劲儿摇头否认,又嘤嘤地哭了起来,好一会儿,她才结结巴巴地说是王鹤年强要了她。

        如晴天霹雳,江楠仔细追问,得知四个月前,王鹤年考中了举人。由于名次不算靠前,被分配到了一偏远地方任知县,虽不算满意,但也好过在街头卖字画为生,并且只要继续修习,再中贡士,进士,大好前程那是指日可待。可不知王鹤年抽了什么疯,竟然放弃做知县,仍选择留在这小小沧州,日日上街头卖字画,依旧贫困潦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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