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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重生


翌日,古尔依依得知是左将军阿布其纳干的这事,他仗着自己的身份,不但没有一点畏惧之意,还不耻扬言。昨晚三位医师,用尽名品珍药,都没能吊住江钰的最后一口气。早天刚亮,医师们都摇起了头,跪在地上不停求饶,古尔依依一遍遍摸着江钰已经凉透了的脸,确定他真的死了。莫名伤心,她嚎啕大哭起来,明明只当他是心爱的宠物,可一想起他的笑容,叫自己的名字,陪着自己胡闹玩耍古尔依依觉得,阿布其纳是拿刀割掉了她心头的一块肉,长这般大,还没人能欺负到她的头上来。“阿钰,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手刃了这几个畜生!”拿起鞭子,古尔依依怒气冲冲的去找了阿布其纳。

        古尔依依找到了阿布其纳,那厮竟毫无悔改之意,还挑衅说大汗绝不会为了一个奴隶惩罚他。古尔依依甩鞭,打在了自己的右臂上,她用了五成力,本就娇嫩的肌肤瞬间渗出了血,一路哭喊着去找了古尔帕塔。见宝贝女儿带伤,阿布其纳又口无遮拦,古尔帕塔自也是动了气,将这几人交给了古尔依依处置,说是只留下阿布其纳性命即可,其他人随便折腾。阿布其纳吃惊,怎也没想到古尔依依会为了那个奴隶,不惜伤害自己,只能挨罚。

        古尔依依按照图蒙卫的风俗,给江钰葬到了一个水草丰茂之地。将那几人带到江钰坟前,狠狠爆打了一顿,揍得几人哭爹喊娘,哭着抢着要给江钰磕头认错。到底没取这几人性命,他们固然可恨,毕竟都为图蒙卫的崛起立下过汗马功劳。江钰惨死她自是心痛,但家国情爱孰轻孰重,她还是拎得清。

        这件事在图蒙卫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半月后,沈筠讳派去暗中查访江钰下落的人带回了此消息,气得他当众摔了最喜爱的一只青瓷镂花茶盏。这图蒙卫的人当真是蛮陋粗鄙,只可惜了江钰这么好的孩子,若是当初自己坚决不带他去青州,就不会斯人已逝,再后悔自责也无济于事,沈筠讳仍有些担心,江楠知道了定会承受不住,还是先瞒着罢。

        转眼,又四载春秋过去,这两年江楠都待在清音观中,因常常梦魇又心神焦虑,她患上了气弱之症,身子每况愈下。起初她本想一死了之,可看着为她忙前奔后的青禾,终是不忍心,从记事起这傻丫头便跟着她,等安顿好青禾,再去跟爹,娘,舒儿,媛儿,阿钰团圆。

        期间沈筠讳来找过两次,想接她回去,都被江楠拒绝,心死身残,更不愿再来回奔波。这些年,她反复回想了许多事,一幕幕,断断续续,如这深秋寒雨,缠绕不休。此生诸多遗憾,若有来世,她不要爹爹一人前去京都,不想再嫁给沈筠讳,不想让舒儿惨死在晏王府;又听说王鹤年在进京都第一年就考中了贡士,如今已经做到了三品刑部曹侍郎,前途无量。虽然他性子是有些阴鹜,看着也不像是个好人,可对媛儿的心意,实打实的真诚。媛儿那小妮子,总是调皮捣蛋不听管教,每每把白氏气得跳脚,想来,也只有在王鹤年面前,才会勉强乖顺些。

        新朝十七年,时隔三年又三月,江楠第二次见到了王鹤年。此时他官仪初显,眼中凌厉之色更甚,江楠只当他要来兴师问罪“王大人,寒舍无好茶招待,您莫见怪。”王鹤年扫了眼屋子,的确,只能用家徒四壁形容。记得与她初次见面,虽无贵重首饰装扮点缀,但那身锦衣,看着也价值不菲。彼时的江楠高高在上,递来的茶陈苦馊凉,那草编兔子,想必她转手就不知扔去了何处。见王鹤年只站着发愣,江楠笑得无力,事到如今,她懒得去揣测王鹤年的想法,责备也好,嘲讽也罢,她都能坦然受之。

        “抱歉——”犹豫良久,江楠也只说出了这两字。她软软斜靠在窗边竹榻上,面如菜色,干黄枯瘦,着实可怜。“你这病,药石难医,唯有看开些。”江楠错愕偏头,木木看着王鹤年“你,不恨我?”站在她的角度想,也并没有错,王鹤年不想责怪。他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子从来都是一个善良柔软的人,就算不是江楠,换做别人,她也会傻傻舍身相救,一如当初她冒着挨揍的风险,偷偷接济自己。

        某次,他看到江媛一瘸一拐地给自己拿了半只烧鸡来,明明泪珠一直在眼眶中打转,委屈得不行,问她却什么都不肯说。后来还是从玲儿那得知了事情缘由——白氏发现江媛不听劝告,总是偷偷拿吃的给他,屡教不听,还爱顶嘴,白氏生气,便打了她的屁股,整整十下。虽然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疼得龇牙咧嘴,但她依旧满不在乎,还张牙舞爪的要求他快些吃完,连骨头都不能剩,可别让她白白挨了这十巴掌。

        王鹤年告知了江钰死在图蒙卫的消息,并承诺一定会找到杀害江媛的幕后之人,还给她留了些银子,说是江媛最喜欢她这个姐姐,定不想看到她在这观中过得清苦。后来听说宁安公主看上了王鹤年,想招他做驸马,可王鹤年一口拒绝,并说自己爱妻江氏早年亡故,自己答应她此生不会再娶,哪怕公主用他的性命作要挟,也不曾动摇。江楠悔恨,当初要不是自己对王鹤年心存偏见,倘若生下了孩子,如今也快三岁了,应该能走能跑,追着她叫‘长姨母’?

        此后,王鹤年时常来信,告知她京都发生的动乱,晏王如何,宋家如何等等有了王鹤年的照顾,江楠又垂垂坚持了两年多,总想等着晏王之乱平息,那时便能彻查舒儿的死因,赵友恒缘何要覆灭江家好在沈筠讳还有点良心,将她所剩的嫁妆以及之前送她的那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全送到了清音观来,还有一封无字和离书。江楠不再怨他,两人皆有错,最后,他还愿意给自己留一分尊严,已足够。

        新朝十九年,九月十三日,油尽灯枯的江楠躺在靠窗的竹榻上,往事一一过目,似乎都以悲惨收场。本以为那歹人会来此了结了她,等了这些年也不见,自从搬到这清音观里自生自灭,她还能阻碍得了谁?江楠费力抬手,替跪在榻边的青禾擦了眼泪,看着只比自己小两月的青禾,鬓边竟然起了些灰白。这傻丫头,当初沈筠讳要将她留在府中许人,她死也不愿,半夜竟偷跑了来寻她,要不是青禾,这几年,当真是过得凄苦无比。江楠嘴角挂笑,断续说道“青禾,等我死后,给我寻块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的地儿,可好?我不想成了孤魂野鬼之后,还是住着阴晦湿霉之地。咳我的嫁妆不多,你莫嫌弃,那些首饰已折成二百两现银,在妆台左边最下边的夹层中,你好生收着!我知你与那每月来送菜的城家小郎君心意相通,我打听过了,那城家底子还算干净。前日城郎君给我递了聘书,说是要娶你为妻,我没经你同意,就私自应下,你可怨我?”青禾早已泣不成声“我怎会怨娘子只是,这些年,您实在是,太苦了些!”“大限将至,苦不苦的,都过去了”她已等不到水落石出的那天,一声轻叹,此间如梦。

        浑浑噩噩,江楠觉得自己像是正处于旋涡之心,忽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从黑暗拉向了光明

        “妍儿,妍儿!郎中,这可如何是好,妍儿已经昏迷了两日”是爹爹的声音!睁眼,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月白色床帐,那床头,还挂着她自己做的斑竹海贝风铃。见江楠醒了,江树清立即让郎中前来诊脉,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腿,江楠疼的小脸直抽抽,可把江树清吓得不轻,还以为江楠得了什么大病,明明之前只是贪玩儿淋了点小雨,怎会如此!郎中把完脉,舒了口气“小娘子已无大碍,只是湿寒暂未除尽,老夫再开两方驱寒除湿的药,煎服二日即可。”

        看向床边,父亲,江芙,江媛,江钰,青禾都在。江媛见江楠醒了,率先扑到了她的怀中,哇哇大哭“阿姐,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非拉着你去,去照顾那些小鸟,你也不会”江楠呆呆盯着头顶床帐良久,直至胸口生凉才渐渐反应过来,原是被江媛的涕泪沾湿。发狠咬住舌尖,疼痛非常,江楠轻叹一声,不曾想竟重生回到十三岁那年。难不成真是老天见她上辈子过得太苦,家破人亡,孤病而死,才让她重活一世,来全了前生遗憾。

        江楠轻拍着江媛的背哄着她,这傻妞!江楠记得,前两日江媛拉着自己,说后院那颗老榆树上有一窝刚出生不久的鸟儿,连日下雨,那鸟窝被浸湿了,小鸟冻得发抖看着十分可怜。江媛倒是想爬树去救那鸟儿,可白氏管得严,若被发现,定少不了顿揍,只好请江楠出手。那树叶上挂着不少水珠,不一会儿就打湿了江楠的衣裳,四月的天,春寒未去,刚入夜,江楠就发了热,才有这一幕。

        江媛还趴在江楠怀中哇哇的哭,江树清和白氏拉都拉不住,见江楠并未嫌烦,就由得她去。江芙只在一旁静静看着,良久拿出了一个绣着金桔的荷包,金桔通吉,江楠接过荷包连说喜欢的很。江钰还小,呆呆的站在一旁看着姐姐们说笑,像个精致的瓷娃娃。江芙摸了摸江钰头上扎着的小揪揪,玩笑道“阿钰长得真乖,像不像府门上贴的年画娃娃?”小江钰真当姐姐是在夸他,还学着年画娃娃摆了一个手拿金元宝跳舞的姿势,成功将三个姐姐逗得娇笑。

        看着眼前生龙活虎的江芙,江媛,江钰,江楠湿了眼眶,前世父亲任职途中莫名得病而亡,江芙无故自戕,江媛为自己挡了致命一刀,江钰被图蒙卫所掳惨死他乡还有那素未蒙面的宋家小公子,为她丢了性命,既然上天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定要查个明白,决不会让江家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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