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十五

被外面不断传来的声响吵醒，斑半梦半醒间抬手想捂住怀里人的耳朵却捞了个空。

        他猛地睁眼，确认身侧的确空无一人后唰地坐起来左右张望。

        “啊，不小心吵醒你了吗？”总算做好所有准备的爱子回到房间时正好与丈夫对视。斑看见她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头疼地把自己那头本就乱糟糟的长发揉得像个鸡窝，“我还以为——”

        “斑快看！绣球花开了哦！”不等斑说完，爱子欣喜地推开障子门将庭院里的风景繁花绽放的风景全部展露在斑眼前。她赤着脚三两步走下缘侧站到五颜六色的绣球花旁边，俯身轻轻拨弄了下小小的花朵，柔和的红瞳中满是笑意，“我把早饭做好啦，泉奈说要等你跟他进行完每日晨练后再吃。”

        “虽然夏天做好的粥没那么快变冷，但还是快点起来吧。”

        斑愣愣地点头。他看着妻子身子轻巧地在缘侧上跑来跑去，对方雪白的发丝在空中轻飘飘地舞动，和服上绘制的蝴蝶好似活了过来，伴随她的走动悄悄停留在盛开的花朵上吸食花蜜。

        好像……已经很久没见到这样的爱子了。斑不禁想。

        他在妻子的催促声中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后来到庭院里。与他穿着相同款式族服的泉奈正在进行晨间刀术锻炼，劈砍时发出的唰唰声响足以令曾与他交过手的弱小忍者两腿发软。

        “尼桑。”

        察觉兄长到来的泉奈并未停下动作。他左脚发力瞬间跃到斑面前，手中刀剑刺向斑的要害部位。习以为常的斑轻松避开，握紧的拳头袭向泉奈门面，趁他闪身躲开时转换成手刀劈向弟弟手腕。

        “速度慢了。”

        被迫丢开刀剑，泉奈不得不退回原位。斑随意捡起太刀丢给他，等刀剑入鞘放到缘侧上后才继续挥舞拳脚与泉奈正式开始每天都要做的体术锻炼。

        当他们大汗淋漓发泄完最近挤压的不快时，捧着毛巾等待已久的爱子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兄弟二人盯着她看了会儿，接过毛巾擦汗的同时心里生出不祥预感。

        他们对视一眼，踌躇着要不要开口询问。爱子像是预料到他们的疑问，从背后搬起一个小小的酒坛坐到缘侧上，“要喝点吗？”

        “……好。”

        一左一右并排坐到爱子身旁，斑和泉奈拿起红色的小酒碗。爱子边为他们兄弟斟酒，边低声哼着不知名的歌曲，白色鬓发随节奏小幅度摆动。

        斑看着她放下酒坛然后朝自己的方向举起空荡荡的酒碗，犹豫数秒后败给了那双饱含笑意的红瞳。

        他僵着脸为她倒酒，然后听见她轻快的声音：“我一直很想尝尝……这次终于有机会啦！”

        泉奈嘴角抽动，欲言又止。他瞥了眼爱子，神色几经变换，最后闷声一口喝完酒碗里清透的酒液，摔下碗说句“我先去吃早饭”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目送他看上去非常不快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爱子唇角弧度淡了几分。她眼帘垂落，蒙着雾气的红瞳盯着褐色的酒坛看了许久，再抬眼时又变成最初饱含笑意的模样。

        “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斑握住她的手，吃惊地发现体温向来低得异于常人的爱子今天竟然与普通人没差别。他放下酒碗再三确认，黑瞳惊喜地和她温柔的红瞳对视，“你的身体恢复健康了？！”

        “斑。”爱子轻轻唤了声，抬手抚过斑的脸颊，“和我喝次酒吧。”

        “……好。”

        紧紧抓住脸颊上的手，斑闭眼一饮而尽。透明的酒液苦涩而辛辣，灼烧他的喉管、他的胃、他的全身。眼眶处的热意迫使他保持仰头的动作，直到感觉自己冷静下来了之后斑才重新睁眼。

        小口小口饮下酒液的爱子偏头靠在他肩膀上。他们望着太阳缓缓升起，天空中漂浮的白云被染上淡淡橙色。阵阵清风拂过庭院，盛开的绣球花与低矮的梨树、桃树窃窃私语，叫目睹一切的樱花树哭笑不得地摆动枝叶提醒它们庭院里还有其他人在。

        隔壁的千手家宅蓦地传来巨大声响。微醺的爱子发出迷茫的鼻音，斑见怪不怪地说没事，多半是柱间又在发疯。

        “哥哥他……？”

        “从你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开始，每天早上他都会制造出很大动静。”斑视线垂落，看着爱子泛着红晕的脸庞低低叹息，“应该在和扉间对打吧。”

        爱子怔了一瞬。

        她呆呆地回了句“是吗”，眼皮渐渐耸拉下来。斑呼吸一滞，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后才放心地独自饮酒。

        用完早饭的泉奈见爱子睡着了，轻手轻脚地把兄长的那份早餐端给他。他对着斑比口型，确认自己想的没错后垂头丧气地收走碗筷，表示自己会代替他帮忙处理那些不太紧急的事务。

        爱子这一睡就是几个小时。

        她睁开眼，湿漉漉的红瞳眨了又眨，非常艰难地赶走残余的些许睡意。

        “醒了？”

        “嗯……这里是？”

        “海边。”

        靠坐在斑怀里，爱子“啊”了声。突然刮过的海风卷起她和斑的长发，白与黑霎时缠绕在一起，哪怕风停也没有完全分离开来。

        汹涌的浪潮不断拍打他们脚底的礁石，溅起的浪花洒落滴滴水珠打在爱子脸上，咸涩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皱着脸和斑抱怨。

        斑笑着听她絮絮叨叨，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不让她随便乱动。每当爱子试探性地向前探身时，他总会低声恐吓说要把她丢进海里，叫她尝尝落汤鸡的滋味。

        “你真的舍得吗？”爱子也笑起来，“小心我跟哥哥告状哦？”

        “又不是打不过他。”斑冷哼，根本不在意这点小事，“哪怕柱间和扉间一起上，他们都不一定能打赢我。”

        爱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轮回眼这么厉害啊……看来以后除了水户以外，斑也是能管住哥哥的可靠人选呢。”

        “但我真和柱间打起来，木叶多半就没了。”

        “嗯，那倒也是。”

        爱子放松地靠在斑胸前。她露出手腕上挂着的卷轴，露出狡黠的笑容说要用飞雷神卷轴把扉间召唤过来。斑瞥她一眼没吱声，深感无趣的爱子鼓着嘴不满地让他配合下自己。

        “晚点他们会过来的。”

        “大家都要过来吗？”爱子惊讶地问，“难道——”

        “泉奈会通知他们的。”斑打断她的话音，“所以现在……就让我们两个静静地待在这里吧，爱子。”

        垂落的黑瞳隐藏着些许恳求的意味，爱子抬起头与斑对视片刻，轻声叹息着答应他。

        翻涌的海浪不知疲倦地击打岸边礁石，让人心平气和的海潮声在耳边回响。

        远方的飞鸟追逐出海捕鱼的船只，随时等候饱餐一顿。渔民整齐划一的呐喊与海浪声混杂在一起，反倒成了令人安心的催眠曲。

        爱子眼皮一搭一搭的，大脑越发浑浑噩噩。

        她强撑着没被困意击倒。橘红的夕阳渐渐沉入海平线中，晚霞好似一片火海，燃烧着白日所剩无几的时间。

        与夜幕一同到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用飞雷神把人带过来的扉间。他面无表情地掏出卷轴，熟练地架起火堆生火。抱着婴儿的水户回首看眼正拉着斑哭嚎的丈夫，果断选择把孩子交给他，然后跟爱子有说有笑的一起准备食材。

        泉奈沉默地为她们提供削好的木棍，与曾经的死敌并排坐在石头上将处理好的食材串好插到火堆旁。熊熊燃烧的火焰摇摆身躯，任由海风如何席卷都未动摇半分。

        被火舌舔过的烤鱼散发出香气。见第一批全部都熟了，扉间拿来盘子将木棍摆好，然后换上下一批继续烧烤。

        被所有人照顾的爱子率先享用起美味的晚餐。

        “真好啊。”咽下嘴里的烤鱼，爱子感慨道，“大家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会这么吃吗？”

        扉间冷笑，“那你得问问阿尼甲小时候偷跑出来有没有和斑这么吃过，平常出任务我没见他吃过一口。”

        “诶——那明明是因为扉间你根本不愿意烤鱼吧！”柱间立马反驳，“哪怕我说想吃你也只会冷漠地让我自己去抓啊。”

        “闭嘴，阿尼甲。”

        “果然应该帮你介绍个……”

        “阿、尼、甲！”

        被扉间暴喝吵醒的婴儿哇哇大哭，柱间责怪地看了眼弟弟，直把扉间弄得双拳紧握恨不得现场打他一顿才无辜地眨眼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水户无奈地看着他们兄弟两个闹腾，开口喊柱间赶紧哄哄儿子。

        没过多久，小小的婴儿就唆着手指陷入梦乡。

        爱子拽拽斑的衣袖，低声和他感慨哥哥居然能单独把婴儿哄睡了。曾被柱间抓着一起练习如何哄骗……如何安抚小孩子的斑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随口附和妻子。

        静静吃烤鱼的泉奈一言不发，向来挂着笑容的脸上只剩下严肃。他看眼正准备对烤蔬菜下手的爱子，抬手召唤出忍猫让对方先回木叶盯紧情绪容易崩溃的下属，其他如果有什么事都暂时按下，等自己回去挨个处理，短期内不要去烦兄长。

        忍猫颔首称是，抽动鼻尖迟疑地看了看笑着朝自己挥手的爱子。它想说些什么，然而泉奈根本不给它开口的机会，一味催促它快点回去。

        “……再见，爱子大人。”忍猫低下头行了一礼。

        尽管已经是夏天，但夜晚的海滩仍然很冷。

        吃完晚餐，带孩子的柱间和水户就说差不多该回去了。他们挨个与爱子拥抱，叮嘱她不要着凉，走到一旁等待扉间用飞雷神帮忙。

        “爱子。”扉间俯身抱住爱子，他沉默许久，松开爱子时望着她那双烛火般明亮的红瞳骤然失声，直到身后传来兄嫂的声音才郑重地与她道别。

        “你不会忘记的。”他喉结滚动，嗓音嘶哑，“你永远在我身旁……对吗？”

        “嗯。”爱子轻轻点头，“我答应过你的，扉间。”

        “所以不要害怕。”

        “……好。”

        他走向兄嫂，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回头看眼笑容温婉的爱子。

        寒冷的风卷走他的话音，飞雷神夺走他的体温。

        回到木叶的扉间浑身寒冷，如坠冰窟。

        选择独自回木叶的泉奈站在爱子面前少见地丧失了言语功能。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爱子。”他认真地鞠了一躬，“我和尼桑，都要感谢你。”

        “我也是一样的呀，泉奈。”爱子两眼弯弯，“能跟你们成为家人，我很幸运。”

        “我会用这双眼睛牢牢注视着他们，直到我死去。”泉奈郑重承诺，“不止是尼桑，你的哥哥、水户、还有扉间那家伙……你的努力绝不会白费。”

        “好。”

        送走泉奈，斑牵住爱子的手在海岸边慢慢走着。

        他们没怎么交谈，任由呼呼作响的海风调皮胡闹，将他们的头发再度纠缠在一起。

        黑中有白、白中有黑。

        斑忽然抱起爱子，跳到他们下午坐着的那块礁石上。

        暗红的写轮眼缓缓浮现，黑色的勾玉在他眼中转个不停化成全新图案。爱子新奇地看着斑的眼睛，促销地说自己还没见过幻术世界。

        她看见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森林，精明的黑白熊正躺在阳光下呼呼大睡。南贺川的下游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一个硕大的湖，上游的水以瀑布的形式倾泻而下。

        平和的渔村今天也在出海捕鱼，皮肤黝黑的渔民们带着渔网下船炫耀自己满载而归。海面上有海鸟翱翔而过，水底游鱼害怕地不敢跃出水面，却被突然刮来的海浪卷上天空。

        汤之国的温泉散发出淡淡硫磺气息。相约而来的人们被街上叫卖的小贩吸引而去，举着五彩的风车愉快地朝旅馆走去。阴云密布的雨之国罕见地没有下雨，妇女们趁此机会赶紧把衣服全都晾晒出来，祈祷在下雨前能见次太阳。

        还有他们去过的雪山、路过的村庄……

        以及桃源乡。

        幻术世界骤然消失，爱子明白这是女神的提醒，在心里默默感谢祂。

        天边黑暗隐隐被光驱散。望着远处海平面上露出些许的朝阳，爱子靠在斑的肩头与他十指相扣。

        她喜欢斑、喜欢泉奈、喜欢柱间、喜欢扉间、喜欢木叶的一切。

        她没有遗憾。

        “现在说这些或许你会生气……但斑，我希望你永远幸福，所以如果再遇到能让你发自内心笑起来的人，请不要拒绝。”

        “我喜欢红色。”

        “那是火的颜色、是朝阳的颜色、是扉间眼睛的颜色……”

        “是宇智波斑铠甲的颜色、是宇智波斑眼睛的颜色、是宇智波斑生命的颜色。”

        “谢谢你，斑。”

        朝阳再度升起，爱子缓缓合上眼，安详的笑容定格在脸上。

        斑紧紧咬住牙关，湿润液体划过脸颊。

        他动作滞涩地偏头，轻轻吻过爱子的发顶，然后用力抓紧她松开的手。

        “我知道的，爱子。”

        “晚安，做个好梦。”

        宇智波斑与千手爱子在夏天相遇——

        他们的时间，也永远停在了夏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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