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谋划

趁着岛上有信号，周羡鱼发了一条朋友圈。

        长而微弯的海平面，海上泛着粼粼波光，配字只有一个单词：

        utheravl。

        乌瑟拉夫尔，这座岛的名字。

        发完朋友圈之后，她看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了，就和楼白月一起去向侍者要了一份地图，打算找一家餐馆吃饭。

        侍者给他们地图的时候，还告诉他们附近有一条美食街。

        “你们可以去那里吃饭、喝酒。”他用蹩脚的中文说。

        周羡鱼道了谢，摊开地图低头看着，在原地慢慢转圈寻找对应的方向：“接待处……接待处在这里，那北边应该是那边。美食街……哪儿呢？”

        楼白月也跟她一起低头看着地图，然后抬头思考了两秒，伸手轻轻盖在地图上，说：“不用看了，我知道怎么走了。”

        周羡鱼睁大眼睛看他，惊讶地说：“你知道怎么走了？”

        楼白月伸手一指：“这条路直走两百米右拐，再直走五十米左拐，最后直走一百二十米就到了。”

        他放下手，补了一句：“距离是大概的，要算准确数字我还需要尺子。”

        周羡鱼愣愣地看着他：“距离？距离你怎么算的？”

        楼白月沉默了一下，说：“地图上不是有比例尺吗？”

        周羡鱼眨了眨眼，一脸惊奇的神情：“是，但是……你这么看一眼就知道方向还有长度了？”

        她忽然踮起脚尖，凑近了盯着楼白月的双眼：“你眼睛里是有刻度吗？”

        楼白月微微向后仰了一点，避开她温热的呼吸，无奈地说：“没有，我只是大概估计了一下，不一定准。”

        周羡鱼叹了口气：“你好厉害哦，我方向感很差的。”

        楼白月想了想，说：“没事，你跟着我就行了。”

        周羡鱼就牵住他的衣角，笑起来：“好啊，那你可千万别把我弄丢了。”

        帽檐上垂下的银链微微晃动着，微光闪进她的眼里，明亮的深褐色，桃花瓣一般漂亮的眼线，带着天真而不自知的暧昧。

        衣角被她抓住，布料皱起来，竟让人觉得像被攥住了心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楼白月避开了她的眼神，轻轻地说：“我说了，你别被人骗走就行了。”

        我怎么会……把你弄丢呢？

        周羡鱼松开了手，说：“你说的啊，那我们就出发吧，我都已经饿了。快快快带路。”

        纤长的手指松开垂落的那一刹那，仿佛心脏也随之跌落，空荡荡的失重感。

        “我走前面，你别跟丢了。“楼白月掩饰般地说了一句，转过身向他刚才指的方向走去，闭了闭眼。

        若即若离。周小姐，你想干什么呢？

        在路上，周羡鱼看到她以前就读的高中班上一个女孩发来的信息。

        对方先是询问她是不是在乌瑟拉夫尔岛上玩，周羡鱼回了是之后，“对方正在输入中”出现消失反反复复好几次，隔了好一会儿才发来消息：

        “我妈下个月要嫁给裘家的家主了，羡鱼姐，我需要注意什么吗？”

        周羡鱼一直给自己立的是骄纵恶毒大小姐人设，现在这所二代云集的星辰中学里，学生老师见到她都是绕道走的，更不要提她原来在的那所普普通通的重点高中。

        那里的孩子都是要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好不容易奋斗到高考前夕，没有人敢承担惹到一位大家族继承人的后果。

        因此，周羡鱼曾经朋友是有的，但没什么亲近到能交心的好友。她自己倒不在乎，反正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做任务，也没有兴趣跟一群心理年龄比她小了二十来岁的孩子交心。

        给她发消息的女孩子叫林茹芸，挺乖巧一小姑娘，平常都不大和别人说话，更不要说和周羡鱼做朋友了。

        她删删改改发的那句话，字里行间都透着小心翼翼的忐忑。显而易见，她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看见了周羡鱼发的朋友圈，才鼓起勇气借着这个借口发来消息。

        周羡鱼不知道她的妈妈和裘家家主是怎么认识的，也不打算八卦这种问题，只回道：“裘家我不清楚，但像我们周家的话，只要礼貌一点就好了。比方说稍微注重一点餐桌礼仪，见面问好，分别了说再见，这种基本的教养。”

        以她们俩的关系，更多的话周羡鱼也不好说。

        这次对面犹豫的时间更长了，周羡鱼看着聊天界面上方那条“对方正在输入中”，莫名其妙被可爱到了，不禁笑起来。

        小姑娘。

        她正低头等着林茹芸的消息，一边走着，忽然被楼白月拉了一把。

        她趔趄了一下，撞在楼白月身上，茫然地回头，就见一个男人骑着自行车经过。

        楼白月用一种近似于调侃的语气说：“跟谁聊天呢，后面自行车铃声都听不见。”

        周羡鱼刚要开口，顿了一下，想到什么，就着对方拉着她手臂的姿势，顺势挽住了他的手，笑道：“怎么，吃醋啦？”

        她看着前方，没有发现楼白月在听见这句话之后，乌黑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她挽着的这个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刚才那句措辞语气都无比正常的话。

        她在和谁聊天？是她喜欢的人吗？是谁可以把她的注意力从他身上夺走？

        恐慌像一条毒蛇，滑凉的身体慢慢缠紧他的喉管，吐出嫉妒的毒汁。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没有质问的资格，即使这个人正这样亲密地环着他的手臂。

        他唯一能做的，是用轻松的神情，说出隐晦的试探。

        周羡鱼问的那句话就是开个玩笑，她也没指望楼白月回答，看人不说话，她就把手放开，说：“开玩笑啦，是以前一个同学，她说她妈妈要嫁到裘家，问我应该注意什么。”

        手机一响，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林茹芸说：“其实……那位裘少爷放话说，他要给我好看，羡鱼姐，我该怎么办啊？”

        后面跟了一个大哭的猫猫表情包。

        周羡鱼把手机在楼白月眼前一晃：“看见了吗？不用吃醋啦。”

        楼白月张了张嘴，看起来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周羡鱼就笑嘻嘻地把手背在身后：“怎么不说话了？”

        狡黠又有点恶劣的神情，像一个调戏良家子的纨绔。

        被调戏的楼白月一垂眸，抬手捏住她的帽檐一压，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她的眼睛。

        周羡鱼“啊”了一声，把帽子抬上去：“你干什么？”

        楼白月说：“我没吃醋，就是想让你走路小心点。”

        说着这样违心的话，他的神情也毫无异样。

        周羡鱼夸张地叹了口气：“好吧，谢谢关心，我以后会注意的。”

        此时两人已经到达了美食街，椰子树高高大大，配着街道两边尖顶的小屋，异国风情扑面而来。

        深色皮肤的本地人坐在屋檐的阴影下聊天，偶尔扬声招揽顾客。一只黄狗迈着轻快的步子穿过石板路面。

        周羡鱼又抓住了楼白月的袖口，说：“你来选吃饭的地方，我要回一下消息。”

        就在刚刚，她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和目标对象的关系已经够好了，是时候慢慢让他发现“真相”了。

        那么第一步，就是让一个可控的第三人来发现线索，然后通过这个第三人的异样，引发目标对象的怀疑。

        完美。

        她在手机屏幕上打字：“我也听说裘浮玉脾气很坏，要么这样，你来我家住一段时间，他敢找你麻烦，就让我来对付。”

        林茹芸：“真的可以吗？那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呀。”

        周羡鱼：“可以，没问题。你不会是怕我，不想跟我接触吧？”

        对面赶紧回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那就谢谢羡鱼姐啦！”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周羡鱼在心里默默地说。

        不好意思，小妹妹，要麻烦你当一下工具人了。

        楼白月找了一家餐馆，两人吃完午饭，又在沙滩边逛了一会儿——中途周羡鱼还童心未泯地借来设施堆了一座沙堡——太阳渐渐落下去了。

        这里的日落非常壮观，金红滚圆的一轮，橙澄澄地发光。云絮浮在蓝得一望无际的空中，慢慢变着颜色，在某几分钟是极热烈的红，像最后一点残阳在上面熊熊燃烧。

        天际是从粉色渐变到紫色的，又逐渐和头顶的大片天空一起整个沉淀为深蓝，繁星由亮到暗都浮现出来，雪白地闪烁着。

        周羡鱼和楼白月一起席地坐在在白沙堆成的城堡旁边，看着这一场盛大的落日。

        周羡鱼不由自主地喃喃道：“每次看落日，都会觉得好美，然后就觉得好悲伤啊。”

        楼白月偏头看她：“为什么？”

        周羡鱼叹了口气：“感觉挺悲凉的吧，美的东西，往往一闪而逝。”

        “你的心啊，就跟这光一样，”她两手托腮，“一点一点灭下去了。”

        楼白月两手撑在身后，长腿伸出去，睫毛下深黑的眼眸映着夕光，映着她。

        他斟酌了一下，说：“好像很少看见你这么悲观。”

        周羡鱼一愣，转头看他：“是吗？那你觉得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楼白月说：“乐观、开朗、活泼，大概是这样的吧。”

        周羡鱼跳起来，拍掉裤子上的沙子，说：“好的，那我就乐观起来！”

        空气很明显地变凉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欢快地说：“我们去吃个晚饭，然后找家好的酒馆喝酒吧！”

        楼白月仰头看着她，清清淡淡地笑，使人想到初春尚寒的时候，开在红砖小楼的墙上一朵明黄的迎春花。

        周羡鱼的脸上莫名其妙有点发烫，她掩饰般地一挑眉：“别人调的酒，你是不是不喝啊？”

        楼白月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抖掉身上的沙子，说：“一般来说我是不喝的，除非你和我喝同一杯酒。”

        周羡鱼怔了一下，他继续说：“你看我会在食堂里吃，到餐馆和你一起吃也行，所以只要有人和我同食就没有关系，你可以和我喝同一杯酒吗？”

        他的眸光很纯粹，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多余的心思。

        周羡鱼：“……可，可以啊。”

        她谨记人设。

        楼白月一点头，转过身：“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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