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是为谁

升上大二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课业跟训练，为了确认舞步跟曲目，苍井萤花了不少时间跟编排曲目的栗原飞鸟商谈。

        她出战奥运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虽然比起某些选手还要参加奥运资格赛，她这样早早取得门票已经足够让人艳羡，不过时间永远都嫌不够。

        临近奥运时，苍井萤甚至向学校请了假，专心待在训练中心准备，在至关重要的现在，男朋友与课业通通都得往后排。

        国家队出发时还有不少亲属来送机，特意请了假的月岛萤跟山口忠就是其二。邻近暑假，其实大学的期末周正水深火热，他们两个还愿意请假，让苍井萤大受感动——然后被月岛萤冷淡地提醒现在哭出来会很丢人。

        “一路顺风。”月岛萤没多说几句好听话，伸手抱了抱她，亲昵地用脸颊贴了她的脸颊。

        苍井萤的手伸到他背后用力地压了一下，希望从中汲取温暖。“记得看我比赛啊。”

        跟着前来送机的还有青梅竹马山口忠，他兴奋的挥了挥手里拿着的加油旗帜，“我跟月会准时收看妳的比赛的！明光哥今天加班，他还要我们转达他的祝福！我们都相信妳做得到！”

        月岛萤一脸嫌弃山口忠太多话，只说了一句：“山口你小声一点。”

        山口忠跟苍井萤都知道，这是月岛萤表示附和的意思。

        苍井萤最后也给了山口忠一个拥抱，或许是因为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跨国分别，又或是她最后一次以选手的身分接受他们的加油，这个拥抱来得突然却又合理。

        不是家人却胜似家人的、十分珍贵的存在。

        苍井萤走往登机门前又一次回头看向他们两个，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

        巴西的气候与日本相差甚远，再加上时差，让国家队一行人不得不在选手村早早开始调时差，适应当地。

        “选手检录等好久……”大宫琴忍不住说，她跟苍井萤是今年日本唯二的女子个人全能选手。她把玩着运动外套拉链，想脱掉又碍于阳光而作罢，扁着嘴一脸不耐。

        苍井萤站在她旁边，同样对高温的环境不适应，“幸好这里太阳不算太大，不那么晒。”

        大宫琴像只软体动物一样靠在她肩膀，彷佛这样可以让自己好受一些，不过因为苍井萤比她要高，又不算高太多，靠起来一点也不舒服。

        她悻悻然又站直了身体。

        “今天的人为什么那么多？”苍井萤问道，“我以为我们算早到了。”

        “天晓得，来刺探敌情吧？”大宫琴随口说，“妳已经被当成拽下俄罗斯的黑马了——他们简直就是韵律体操界的霸主。”

        确实如此，不少同样在场馆外等待检录的体操选手或教练在窃窃私语，议论的对象之一是她。

        一样都是国家队选手，影响选手关注度的因素很多，运动项目、外貌、成绩——或者选手本身带着的“话题性”。

        苍井萤作为选手再清楚不过，韵律体操也是大众喜欢讨论的项目之一，虽然是出于外貌，不过有人关注比赛的话也不是什么坏事。

        哪怕做好会被关注的心理准备，也不代表苍井萤可以接受同为日本队的其他运动选手在讨论她。

        甚至也有耳闻过一些其他国家的韵律体操教练交头接耳，嘴里说着的腔调不对的日文，是她母亲的名字“苍井真弓”。

        苍井萤的双亲职业在运动选手之间不是个秘密，虽然并不为人所知，但基本上冲着苍井萤那张脸，体操界都知道她母亲是早逝的选手苍井真弓——她们长得十分相似，又踏上了相同的路。

        但对于苍井萤来说那并不表示她如今站在赛场上，是为了“代替”她母亲。

        苍井萤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感情有自我意识，而不是受人操控的傀儡、没有自我的布偶。

        只是听多了有些烦躁，倒也没受到多大影响，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思考这件事跟高中时被说走后门进入全日青，究竟哪个更糟糕一点。

        似乎半斤八两。

        “要帮妈妈圆梦吧？”她不需要思索都能想到那些人在想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苍井萤不自觉地蹙起眉头，拉高了口罩，想挡住自己不怎么好的表情。

        为什么是代替？她母亲没能来到奥运很可惜没错，但她费尽心力来到这里就为了代替别人吗？哪怕那个“别人”是自己的亲生妈妈，苍井萤都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毅力可以奉献给对方。

        她想起行前几天，那时候双双待在国训中心的苍井萤跟父亲在餐厅用餐，难得可贵的有了亲子时光——虽然场合有些怪异。

        苍井智昭偶然跟她聊起了苍井真弓，还拿出了她母亲曾经不离手的彩带——他希望女儿可以记得自己开始学韵律体操，是因为曾见过苍井真弓挥舞彩带的身姿。

        “我知道我三天两头不在家，全靠月岛家跟北家帮忙照顾妳，现在才说三道四的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苍井智昭说，他拿了运动水壶喝了一口。

        他笑得很勉强。

        那条橘红色的彩带有了些年份，末端褪成了偏浅黄的颜色，不细看的话倒像是渐层色。苍井智昭拿起来翻看，长了茧的手怀念的摸着彩带。“但这条彩带不是为了要让妳用才留到现在的，只是我想要纪念而已。”

        “萤，不必管其他人说的话，我也好、栗原也好，我们从来没有打算把妳当成妳妈妈的替身。”

        不是狡辩，而是陈述事实，苍井智昭从没有哪怕一次，将妻子曾经的身影与如今的女儿放在一起看或者比较。

        他一直都很清楚——她们太不一样了。

        哪怕如今面容益发相似，苍井真弓也从没有苍井萤那副鲜活的、生机蓬勃的模样；相反的，苍井真弓是柔和的、沉静的，叫人为之屏息的。

        只是有些可惜他没能见到妻子走上奥运殿堂，但他如今有机会见到女儿站上那个位置。

        那是终其一生都未必到得了的地方、到得了也未必能笑着离开的地方，所以他更希望他的女儿能紧抓这次机会。

        “站上奥运的机会得来不易，今年走到了奥运、不一定能夺牌，下一次甚至不一定能走到奥运殿堂，甚至还是不是选手都是问题——那么，这么珍贵的机会，为什么妳要代替真弓？”苍井智昭眨眨眼，伸手压在她的头发上，然后大掌移动着故意把头发弄乱。“如今站在赛场上的是苍井萤，不是苍井真弓、也不是逢坂真弓，这我都知道。”

        “是苍井智昭跟苍井真弓的女儿，苍井萤。”她轻轻地说，咧嘴一笑，“我以你跟妈妈为傲。”

        苍井智昭愣了一下，蓦地大笑出声，眼眶几乎都快飙出泪花。

        “去尽情的享受比赛吧，不管怎么样爸爸都支持妳。”苍井智昭笑笑地告诉她，“我希望妳能知道这些事。”

        就算她的父亲偶尔会缺席她的重要时刻，但只要这些话就足够了，只要她的父亲能够不同于其他人，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站在赛场上，那就无所谓了。

        从回忆中抽离，她眨眨眼，里约热内卢的艳阳让她抬手挡着直射而下的光才能看清前方。苍井萤将选手证挂回脖子上，跟队友一起踏进了竞技场。

        不是为了谁而前进，所以也不需要其他人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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