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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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无言,七拐八绕,终是到了御花园的月洞门。
李辞回首说句自己不宜再进去,就送到此处。江可芙福身道谢,与他擦身而过。
这一趟怕是有一炷香的功夫还多,也不知皇后娘娘心中怎么想。
江可芙轻轻抚上越发燥热的脸,心道若骂几句也没什么,别叫她在大太阳地里罚跪就好。
“给皇后娘娘请安。”
还是她离开时的地方,该就是在等她。
一个身着绣金牡丹红纱裙的女子坐在石凳上,满头珠翠,柳眉凤眼。气度华贵,应当就是皇后。闺秀们拥簇而坐,见江可芙鬓发微乱,两颊飞红的匆匆而至,大多都开始挤眉弄眼等着看笑话。
不敢多瞧,江可芙福身行礼,然后跪下请罪。
地面温热,隔着薄薄一层衣裙传至膝盖,垂首等皇后发话,江可芙感觉有汗水顺着脖颈流进衣服,里衣紧紧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茶盏与石桌接触,传出细微的声响,撂下茶盏,皇后钟氏瞥一眼右手边侄女钟因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心下已如明镜。
“江姑娘可是来了。本宫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如今也要望眼欲穿的坐在此处恭候大驾,当真好大架子。”
虽知钟因搞了鬼,但到底是一家人,天下终是护短之人多,一国之母也不能幸免。且江可芙恶名在外,她也耳闻,此时仪容不整的跪在此处,没由来的就使人厌恶。
“臣女不敢。娘娘息怒。”
心道自己是真冤枉,但听此言语皇后是打算回护郡主,故面上不敢显现自然也不能辩解,双手抚地,恭恭敬敬磕一个头,江可芙屏息等着责罚。
“罢了,本宫瞧江姑娘这脸烧得,想是热的厉害,金陵不比涿郡,看来是不合江姑娘的意。”
“金陵皇城,天子居所,是臣女无福消受这好天气。”
知道钟氏告诫她京城不是涿郡,不由她没规没矩,江可芙头压得更低。
“呵。日后常住,总归要适应,惧热也不能当个病。如此,就叫江姑娘在此处跪一个时辰适应适应吧。”
不拘江可芙如何答,钟氏早就想好了罚什么,轻轻一句,只教地上少女微微松口气,幸而不是叫晒着,也没什么不满足了。
“木樨。你就在此处看着江姑娘吧,仔细人中了暑。等了这些时候,本宫也该与她们看花去了。”
“娘娘,江姑娘恐怕受不住......”
徐知意就坐在钟氏左手一侧,看江可芙双颊红得厉害,知这滋味委实不好受。她本性子温良,心中已有不忍,壮着胆子劝一句,却被郡主钟因狠狠剜了一眼。
“平日里听她翻墙上树,弄得府上鸡飞狗跳,也没说受不住,怎么跪一会儿倒不行了。晾了我们在这儿这么久,姑母还没说等得受不住了。怎么?天底下只你徐知意心善?”
因近日钟氏看重徐知意,钟因看她便不顺眼极了,此时自己撞上来,她自然要刺几句。
未被这般针对过,徐知意脸色一时难看极了,转向皇后想解释自己绝无冒犯之意,钟氏已经抬手,示意她不必说了。
“那就跪半个时辰吧。阿因,你也是,这口无遮拦的性子何时能改改。算了,走吧。”
“恭送娘娘。”
江可芙跪在地上低头行礼,然后抬头飞快的向徐知意比个“多谢”的口型,也不知她瞧见没有。
入京这么些日子,她第一次见到一个符合她对京中闺秀想象的姑娘。虽然人家也未必喜欢自己,但未幸灾乐祸,添油加醋,她就已经满足了。
“江姑娘请跪端正。”
“木樨姑姑,我头晕......”
御花园一行,江可芙彻底声名远扬。
花没赏成,还触了皇后霉头,头昏眼花跪完被扶出禁宫,在府上躺了才半天,外面已经传成她有意在宫中闲逛,想勾引当今圣上,晾着皇后在御花园等她,最后还出言不逊。
百姓们一向最爱这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尤其是达官显贵,大户人家,仿佛能从这些贵人们品行不端里找出一点儿与市井草民没什么不同的平衡,江家大姑娘,一下就成了所有有女儿人家的反面典型。
北境长大的孩子,自小当半个男儿养,自不知人言可畏于女子而言更甚。且江可芙天热便不出门,旁的也听不到,江府上下却简直愁死了。
江司安下了早朝不敢走慢,唯恐被同僚叫住拿此事调侃。
继室王氏几日不敢出门与京中贵妇在一处闲聊。她一向对江可芙不管不问,此时也怨起她败坏了江家门风,一并连累女儿江霁莲的名声。
低迷了将近一月,直到京中又有了新传闻淡忘此事,江府才渐渐恢复如常。但江司安知道,江可芙几月后及笄,该议亲之时,恐怕更让人头疼。
七月流火,暑气渐息。
慈恩街常胜坊。
“小姐,咱们来这儿,不合适吧。”
“咳,怎么称呼?又忘了。”
“啊,少爷。”
恒夭长发竖起,身上宽大的男子服饰快垂到膝盖,做小厮打扮,却有些不伦不类。
江可芙一身银白绣金线的圆领袍,银冠束发,手执描山画水的折扇,站在全京最大的赌坊前,颇有点儿富商之家败家子儿的意味。
若叫江司安瞧见自家闺女这般不消停,定要叫“兔崽子打断你腿”,然而,他这几日外派出京,王氏总归算庶母,不爱管江可芙的闲事,无拘无束,少女心里就又长草了。
“呦!公子,里边请,玩点儿什么?”
伙计就站在门前迎宾,瞧见一个玉面白袍的俊秀小公子站在门前,通身衣装配饰价值不菲,笑得愈发殷勤,恒夭不及再说,江可芙已抬步叫伙计迎了进去。
“小,少爷...咱们赌什么?”
“......押大小吧,我也不懂旁的...”
悄声回了恒夭一句,江可芙挤进人群较少的一张赌桌。不拘什么时候,赌坊和青楼这两处,人永远是不缺的。
刚刚赌完一轮,有人摇头叹气去了,更多的是赌红了眼又咬牙掏出钱袋子,耳听身畔一年轻男子念叨着“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博头已催人下注了。
“押大押小!买定离手!”
“少爷,我们......”
“买大。”
从荷包里掏了碎银仍在桌上,江可芙突然觉得京城最大的赌坊原也没什么意思,涿郡是有赌坊的,只无这般大,且从未进去过,初次打此地过时还以为多有趣,这些人魔怔了似的围在一处喊大喊小,也不知图什么。
打定主意只一轮就走,这里面乌烟瘴气属实闷得慌,她爹好不容易出一回门,她还想去青楼里逛一回呢。
装着两颗骰子的晒盅在半空摇了几十下,“啪”一下扣在桌上。
“开!”
“大大大大!”
“小小小小小!”
周身一片狂呼乱叫。
博头开了,一二,一一,江可芙撇撇嘴,转身想叫恒夭该走了,一扭头,却找不见了人。
“恒夭?”
只片刻功夫,那娇小的姑娘就不知挤去了哪儿,坊里喧嚣,喊叫恐也听不清,扒开面前人群,江可芙打算围着整个赌坊找一遍,不经意间回看里侧赌桌,穿过人堆,将将从缝隙中瞧见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把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往里间拖,不是恒夭还能是谁?
“你给我撒开!”
那人神情猥琐,动作粗鲁,仿佛是识破恒夭女身欲行不轨。
江可芙入京前听舅舅说起过京中酒楼赌坊里常能遇见这种人,有时会从街上迷晕拖走有姿色的姑娘到偏僻处,叫她上街时当心些,却不想今日就叫她遇见了。一时血气上涌,也不管在喧闹中那瘦高个能否听见,当即一声大喝,就拨开人群冲上去。
恒夭迷迷糊糊不醒人事,旁人听见也只瞧了一眼仿佛习以为常,瘦高个居高临下瞥了江可芙一眼,见是个俊秀得仿若女子的公子哥,眉眼间越发轻佻。
“怎么的,知道今天爷想换个花样?一个两个往这儿送?”
放开恒夭,显得有些瘦骨嶙峋的大手就要来抓江可芙衣襟,被她狠狠一皱眉,用折扇隔开。
“什么杂碎!也不瞧自己配不配,爪子老实点儿!别等爷给你剁了。”
一手揽过恒夭,心道有些难办,一群人坐视不理就有猫腻,待会儿若是打起来恐不好脱身,但江可芙自小没怕过什么,气势上不输,也斜眼瞧着瘦高个。
“呦!小公子脾气不小,知道这赌坊谁罩着吗?知道爷是哪个吗?”
瘦高个不恼,只是盯着面前人银白袍子圆领中露出的嫩白脖颈,神情下流至极。
有人轻轻一拽江可芙袍角,悄声劝她算了,这是宫里锦嫔的兄弟,京中横行多年,为一个小厮实在犯不上招惹。
“哈!我当什么人物呢?原来是仗着家里姐妹当螃蟹的。”
锦嫔何人她不知,但管她哪个,今儿她就是杠上了。恒夭不能出事,加之看这人色中饿鬼的样子怕是没少糟蹋良家妇女,不,男子想必也有。江可芙当即立了主意,她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天子脚下!不过仗着个做圣上妾室的姐妹!也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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