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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九十二章


华灯初上。慈恩街人流熙攘叫卖不绝,仅几尺远一墙之隔,禁宫却笼罩在一层死寂之下,难得明亮堂皇的玉泽宫内,压抑更是令人喘不上气。

        李沐凝醒了。皇室血亲几乎都在殿内,欣喜却不属于这里。李隐坐在上首,面色阴沉,地上散落着一堆纸页,是被人狠狠撕扯又掼在地上,一片狼藉。与宗亲不相干的几个宫人也在,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沉默得看向身前,跪在同一片冰冷地面的,却是而今的国母与几位殿下。

        “你。还有什么想说。”

        “臣妾冤枉。”

        情绪难抑的落过几滴泪,妆面花了一点却并不难看,相反的竟比平日盛装更鲜活漂亮,钟氏此时面色沉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上位者眼中,却成了另一种信号。

        李隐冷笑。

        李盛读懂急切抬眸想开口,李隐突然拂袖,案前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刀子似的目光扫过。

        “你闭嘴。”

        “你冤枉。好!是那婢女死而复生污蔑你,承王也要害自己的养母嫡母,沐凝醒来疯了一并来撒谎陷害。你告诉朕,你若真关切她,她怕什么?抖什么?刘氏贪权齐王有不轨之心确实可恶,最可恶的却是你这毒妇!这后宫若想哪一日曾有半刻消停,好一个天下女子表率,你倒真不辜负你家的门风!”

        提起又是震怒,甚至搬了夫妻年轻时的旧事——早年钟家内宅一些不可说,只一想殿内此前发生种种李隐就觉还不如掐死下首之人大家清净。

        事有转折,证据确凿,贵妃刘疏音谋害八皇女系为皇后构陷。

        李隐震怒之余心底隐隐泛上悲哀。

        一切的源头是午后御花园淹死一个宫女,打捞后核对,是玉泽宫的粗使,却在将要抬出去时承王在她衣物内侧发现绣在暗袋中的血书,被浸泡依稀可辨,不是她的,倒像此前慎刑司死去的名“缨若”的大宫女。字字句句控诉皇后,指使她给公主下毒陷害贵妃,欺骗自己此前在宫中长姐的死也是贵妃谋划。

        掀起轩然大波。

        皇后不认,人皆死无对证,再令他生疑的却是李沐凝转醒后面对钟氏的恐惧胆怯。甚至对沈妙书,都怯怯着挪远。

        直至更晚禁军统领带入宫中二人,牵扯出两件大事,一切都走向了难以置信。

        玉泽宫的缨若竟没有死。在宫外遭人追杀,被捕获的人中甚至有昱王府的随从。她自言钟氏设计她假死送人出宫履行她替她做事许诺的条件,却心中有愧于公主贵妃,悔恨又担心钟氏之后灭口,在慎刑司留下血书转交宫中友人,却不想友人竟也因此遇难。令提起知晓此事的还有一人名“安怜”,核对后便是李盛那晚曾遇到埋药渣的宫女,如此,却有李盛知晓钟氏所为,安怜的死竟有李盛灭口之嫌。

        一言之词自不会偏信,直至缨若提起自己在宫中死去的长姐,玉泽宫此前的大宫女,在禁军案后被处死的盛缨灵,声泪俱下钟氏如何欺骗自己认错了凶手,一直在后殿帘内默然的李沐凝忽然也泪流满面,最后奔出呼喊“对她不起”,钟氏的罪行在真正受害人的口中清晰确凿。

        当年事起皆因刘氏有意祝家子弟,钟氏担忧此亲事威胁东宫地位,便着人深挖起早前察觉过的李沐凝同旁人有私的证据,虽未挖出沈纵,也成功胁迫了李沐凝,拿捏她一同做戏,饮下毒酒,又在墨林轩安插宫女做巫蛊人偶,扳倒月婕妤,打压祝家,也让刘祝两家交恶,便心知肚明是被挑拨,也再无结亲可能。

        禁军案如出一辙断了齐王想借妹搭上徐家的念头,也借此将内宫禁军清换安插更多自己的人。知晓内情的盛缨灵被杀,李沐凝有苦难言。

        甚至有些未曾理清之事,李琢的早产,都有着钟氏的影子。但昱王妃究竟在其中有没有扮演角色,也只自己知道了。

        之后便是昱王遇刺东宫齐王暗里相对,牵扯出此前旧事重新彻查。兴许担忧因此彻查李沐凝脱离掌控透露她所为,钟氏又命被自己蒙骗进宫为姐寻求公道的盛缨若给李沐凝下毒,却阴差阳错错毒钟因令李沐凝警醒。回宫后惊吓高烧,再被投毒。之后只得临时变更利用同亡人写信一事,命盛缨若带着模仿李沐凝笔迹控诉刘氏的书信,“恰好”的在众人聚在玉泽宫时鬼鬼祟祟行动,将一切推在刘氏身上,给齐王结党营私之事再添把柴,彻底压制。

        幸而李沐凝命中是有福之人,埋药的宫女又被李盛发现给了钟氏该及时收手的信号。李沐凝逃离一死,得已告李隐真相洗清母亲清白。

        回想女儿声泪俱下声音颤抖的言语,李隐看向下首的目光仿佛淬了毒。钟氏罪大恶极,无可饶恕。李盛沈妙书也都在其中立场模糊不清,李辞在宫外便算一知半解,却成了最让李隐惊怒之人。

        不为此事。

        禁军统领带回来两个人,一个是“起死回生”的盛缨若,另一个是昱王府跑出来的女子,姓韩。这女子提起一人让统领觉不得不报。

        韩起原。

        那是当年废东宫失踪的内监。

        院子里一团糟,下人们少有沉得住气的,看见蛮闯进来一群兵喊叫着四散奔躲。江可芙急匆匆赶出来吼了一声才平息,转头对上为首将领,有些眼熟,但似是齐王的人。心中微沉,不知李辞在宫里怎么了。

        “圣上有旨。末将奉命搜查叛党。例行公事,王妃不必忧心,望王府上下配合。”

        言语倒是客气,目光流转,江可芙微微凝眉。

        “叛党?”

        对面人一笑。

        “末将也纳闷呢,王爷若在此必是知晓一二的,王妃不知也不需慌,适才碰上沐大总管,该是片刻就要传旨宣王妃入宫了,届时自然一切明了。恕末将失礼,此事耽搁不得,就先命他们搜了?”

        语气争求,一挥手却已令手下冲进内宅。秦氏沉稳些,但如此情形也被震慑,抿唇想提需要避开主子的卧房,这可不是抄家不由他们如此胡来,才上前,江可芙一把拉住。

        “这是自然,您请便,里里外外搜仔细了。我也害怕呢。”

        “王妃通情达理。末将钦佩。”

        一群带刀之人就这般齐整有序的擦身而过,不知是有意震慑还是这些人周身煞气使然,院中人都有些瑟瑟,当然还有对未知的不安。将领抱臂立在原地看去风轻云淡,遥遥望着正厅廊下悬灯,余光不时扫过正对他的江可芙。

        天色渐沉,火光下少女面容分辨已有些不易,昏暗中却能感觉到没什么多余神色,兴许心中兵荒马乱,却沉住气目光甚至有些漠然。

        “王妃倒是很安稳。”

        江可芙看着他。

        “陈统领有趣。又非抄家,何来不安稳呢?”

        余光就瞥见一宫中内监服饰的人影在大门出现,沐季果然来了。

        “宫中既宣,我且去了。府中内外,劳烦彻底的搜查清楚了。陈统领。”

        “那是自然。王妃放心。”

        殿内死寂,已又经一番“审问”,气氛压得极低。李沐凝是听闻了刘氏被污蔑,皇兄被禁足,惊恐哀戚之余甚至抽噎着一股脑将此前所有隐瞒尽数道出,只让人越听心越凉。

        她定是怕极了,哪怕李隐在场钟氏所为已揭发七八,坐在那里还会发抖。久病初愈面上血色全无,几次说到激动之处便似要昏过去。

        “隐瞒诸多,是女儿冷漠自私,做帮凶伤害众多无辜之人。将抽身时已无处可退。若非母妃皇兄身陷囫囵,兴许尽数要带到九泉之下偿还罪孽。女儿有罪,蒙蔽父皇多时,而今若立时死去也无怨恨,只盼父皇莫让母妃蒙此不白之冤。旁人论断是非非儿臣可引导,但诬陷母亲伤害子女谋权谋利,委实诛心!也是女儿不孝,竟令母妃受如此侮辱。兄长行事有错女儿不敢乞求,但因女儿附加的罪责,也望父皇看在母妃情面,一并免去。女儿在地下,也为父皇祈福”

        抽噎着令人揪心,让信服之人更怨恨钟氏一层。便是李盛李辞,证据一一呈现时依旧能分析辩驳,但此时面对幺妹哭诉,也是心如刀割情分之上很难不信,看向钟氏不可置信的眸中,渐渐升起一片悲凉。晴天霹雳,莫过于此。

        “这宫里苦肉计确是绝妙之法,刘疏音可真是将你教成个好苗子。”

        钟氏直直跪着,似显自己行得端坐得正,看向上首的凤目中满是讽刺。

        李沐凝落下一行泪,却竟不躲避她,抬眸对上,语气坚定。

        “母后。当日母妃也是如此,百口莫辩。但她是关心则乱,一个坑突然在脚下,栽下去将人摔蒙了,辩解不得。但而今您为何百口莫辩,这般要清者自清的,您与我都清楚。因为,这是我们共同听过的阴谋。是您设计,布局,我是其中的一颗子,我的身上与您一样沾满血,您原不该害怕的,我是自私胆怯的人,既能被威胁受您摆布,又怎会在一切事发生后,将它们昭告。参与那些追悔莫及之事,怨恨着自己,却依然将它们藏好,这就是我自私自利的本性。您或许是心慌灭口,或许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活,人不能太贪心,此前已经得到够多了,我其实也是有底线的。您不能用我,去伤害母妃。”

        “您知晓么。其实这件之前,我都是不恨的,不恨您对我们的敌意,不恨您为太子哥哥铲除障碍。我也喜欢太子哥哥,他比皇兄,比任何兄弟,都更该是父皇之外大启的指望。而且,我要感激他的啊,他是那样好的人,如果当日放过宫女,我死去他便再不会有皇兄的威胁。可在储君前,他依然选择了先做一位兄长。您其实不配有这样的儿子,最后连累他的德行,就像我,也不配有这样的兄长的关怀母后你认不认都不打紧,我心里清楚,也终于说出来了,这就是真相。我是帮凶我做错了,死不足惜。而您,更是大错特错。”

        一字一句清晰在大殿回响,钟氏面无表情,只是听到李盛时,眸中闪过一丝什么,转瞬即逝。

        “本宫原不知,你是个这么伶牙俐齿的孩子。”

        唇角扬起讥笑的弧度。钟家女子骨子里有任性,年少时尚可说娇蛮有些可爱之处,年长大多便渐渐成了刻薄。便如此时反驳不经意带上的神气,不由让李隐对结发妻子生出更多的嫌恶不耐。拧眉只道她辩解不得做这样子自欺欺人委实恶心极了,直接张口打断:

        “你闭嘴!证据确凿,你辩解不出又在此做清者自清的模样脏谁的眼!来人!把这毒妇带回宫去,朕不想再见她。”

        没有像很多人以为的,借着性子撒泼,钟氏似乎都没有表现出多么的哀戚。大概所有情绪早掺在最初几行泪中,随着李隐的怀疑一起落在地上。女子先是面无表情,继而勾唇微微一笑,让李隐都愣了一下。就见她避开宫人的手,自己起身,行礼,声音平和,无喜无悲。

        “陛下保重龙体,臣妾告退。”

        众人不语,劝与不劝都不重要了。在场所有,兴许最悲哀之人并不是被蒙骗的李隐。

        李盛跪在地上,面色发白,目光没有聚焦,惊异,痛惜,纠结与羞愤在这个光风霁月的年轻人脸上交错。小妹不会撒谎,便有些事存疑他也已信了大多,他不会偏私说母亲无错,但他这样的人,总会下意识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母亲本不是这样的,是他让她忧心才会出手。沐凝也并非就会就此没事,她那样的孩子,被钟氏伤害却仍记自己的好,他无芥蒂,她却会觉愧对于他!

        “儿臣不孝。”

        最后只喃喃出这样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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