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学（中）

老田考虑了很久，谁也没和谁说，最后决定去私下里找一趟原平实验中学的现任校长：何校长。何校长曾经是老田的化学课老师，当年很欣赏老田，高考取消前曾经力荐老田报考清华大学的化学系。那时的老田却一心想着当祖国的飞行员，执意报考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后来考试取消，一切计划自然都烟消云散，老田和当年的何老师也是多年没有联系过。但为了女儿，老田决定还是厚着脸皮找一趟何老师，看看他是否还记得这么一号学生。老田打听好了何校长的住址，带着田青青去拜访何校长，他多了个心眼，只告诉田青青是去看一位以前的老师，没说别的。田青青不以为意，和爸爸去城里玩一趟总是好的，管他去拜访谁。

        父女俩晃晃悠悠坐了一个多小时公交车进了原平市区，爸爸在路口的水果摊上买了点香蕉和苹果。田青青开始觉得这位要拜访的人肯定不一般，她早熟，早能从父母的举动中判断出背后的意思。以田青青的家庭条件，香蕉不管是自己吃还是送人都很少见，爸爸这次却买了一大把，这位何老师爸爸很看重啊。进了何校长家，老田自报家门，没想到何校长一下子就热情起来，招呼着他们往家里坐。老田有些感慨，连说“您还记得我啊，十多年了。”何校长没直接回答，却转向田青青说，“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当年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啊。”田青青眼睛瞪的溜圆，在她心目中，爸爸就是爸爸，想到爸爸以前是“好学生”，田青青觉得有些新奇和滑稽。何校长却絮絮叨叨打开了话匣子，说当年中考老田考了原平实验中学第一名，化学是满分，被原平市唯一的省重点原平一中提前录取。何老师不舍得得意门生被抢走，专门跑到老田家里和老田的爸爸老老田谈了一番。于是老老田做主，替儿子拒绝了原平一中，仍旧留在原平实验中学。这事情大概老老田觉得无需向儿子过多解释，就只是简单得通知了老田，没有提过是谁促成了这个决定。现在说起来老田才知道当年是何老师的家访让他留在了实验中学。

        既然如此，老田就没藏着掖着，直说觉得女儿田青青资质还不错，现在在化工厂厂矿小学，按规定是直升上厂矿中学。但厂矿中学实在太差，他想看看是否能让田青青考原平实验中学。这下何校长迟疑起来。90年代初，原平市按教育局规定是划区小升初，在本区上小学并达到一定分数线就可以上原平实验中学。田青青成绩老田不担心，但跨区录取是不可能，老田有点泄气。何校长想了想，突然有了个主意。他当年的学生也算是桃李满原平，有这么一位学生刚上任原平化学工业厅厅长。化学工业厅和原平实验中学在一个城区，每年都会给原平实验中学捐钱买几个入学名额优惠本厅职工。如果老田能走这条路，就算化工厅的集资生，可以绕过教育局的规定。只是这曲线救国救得有点远，老田得先成为化工厅的职工才行。何校长当下和老田细细分析讲述，又把现任厅长的联系方式给了老田，老田无法，也就决定去试试。

        说来大概老田父女俩真的和原平实验中学有缘。老田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化工厅倒找上了老田。原来化工厅重组改革，要把原平市的化工厂化肥厂磷肥厂等等全都纳入麾下统一管理，这就要招些懂化工技术的人。厅里下了文，要从郊区工厂里招一批技术干部转岗到化工厅。这真是喜从天降，老田立刻报了名，又按照何校长提供的联系方式和老学长现厅长联系上。厅长对老田挺满意，有正经学历，有工厂经验，又是同一个中学出身也算嫡系，痛痛快快把老田调到了化工厅。这下学校还没有定论，老田倒换了单位。田青青知道爸爸要去城里上班，也忍不住高兴。田青青家所在的郊区是城乡结合部，原本都是农田，建国以后大力发展工业就在周围盖了一批工厂。工厂又纷纷盖了家属楼学校商店，这么才发展出了这块新区。但郊区条件很有限，商店也不多，而且只有一间书报亭，连书店也没有。田青青心想：这下爸爸上班她休息的时候就可以跟着爸爸进城，逛书店买新书，顺便去城里打打牙祭可是美事一桩。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田青青作为新晋化工厅职工子女，顺利报名取得当年的化工厅集资生资格，就等小升初考试成绩达标就能成为原平实验中学的一名新学生。老田人逢喜事精神爽，上下班各一个小时的车程压根不觉得累，田青青更是感受到了爸爸妈妈的好心情，趁机多要了点零花钱搬回来一堆书店处理的繁体字竖排本的古籍书目，带回家细细啃。与爸爸的意气风发稍有不同，妈妈其实对青青有些担忧。女儿虽然学习成绩不错，爱好读书，但同为女性的妈妈还是发现田青青完全还没有任何性别意识，不爱美不爱打扮。同龄的小姑娘们都开始发育了，一个个洗脸梳头要衣服穿，田青青还是一副书呆子样，走到哪里都捧着本书。老田觉得女儿将来一定不凡，张秀华却比较实际，觉得还是嫁个好人家比较重要。

        不管他们如何设想女儿的未来，田青青顺利考过全市小升初统一考试，考试结果一出来，田青青堪堪比原平实验中学的录取分数线多了零点五分。过了几天化工厅通知老田，原平实验中学要收3000块的委培费，单位出2000，个人出1000。夫妻俩有点肉疼，说好的买彩电的钱又要飞了。青青家一台黑白电视已经看了十年，从单身宿舍搬到新家楼房，本来说好今年买彩电的。田青青从父母的只言片语中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为了自己的前途，父母掏了一大笔钱。她到不在乎彩电，反正也很少看电视，但青青懂事，知道自己家在外婆的大家族中经济条件最差，父亲又喜欢买书报，妈妈的几个姐妹背后早嘲笑他们家不会过日子。这一来，1000块钱花了给青青去上学，姨姨们又不知道会说什么了。一定要努力，田青青暗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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