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景睿重新回到倚柳居，小太医提着药箱在前方，恭敬的喊了一声王爷，身后的兰祯走的昂首挺胸。

        “王爷，药方已经开了，就在桌子上，赶紧派人去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

        “这就开了？到底什么病？”

        “风寒嘛，老臣早就说了。”

        “……”景睿显然不相信，眉蹙了起来，“兰院首，若是……”

        “砍头嘛，这话老臣听了三十年了。”兰院首一捋两尺银髯，“三副药，保证药到病除，王爷若是不信，届时老臣拎着脑袋来请罪。”拱拱手，“王爷，告辞。”

        飘然而去。

        景睿手上端着雪梨糖水，望着床上发抖的一团：“蓁儿？”

        无人回答，也没了动静。

        “蓁儿？”景睿伸手去拉被子，拉不动，心头一跳：莫不是闷死了。手忙脚乱的扯开，姚蓁蓁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食指放到鼻下一探。

        原来只是睡着了。

        景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摸了摸乱糟糟的脑袋，自言自语：“我就一直守在这里，等你醒来。”

        可是醒来还是我这个冒牌货。

        姚蓁蓁倒是很希望景睿离开，但他说到做到，真就坐到了天黑，她装不下去了，胃疼的难受，不由自主的蜷缩了起来。

        景睿立刻揽入怀中：“蓁儿，你怎么了？”

        姚蓁蓁满头是汗，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水。”

        手边只有冷掉的雪梨糖水，景睿大喊：“来人，拿水来。”

        青漪双手奉上温热的雪梨水，慢慢的喝了两勺，姚蓁蓁无力的躺在他怀中，青涟端来一盆热水，拧干帕子递给王爷，景睿仔细的擦着每一寸肌肤。

        仿佛等了天长地久那般，姚蓁蓁睁开了眼睛，曾经满是星光的眼眸，空洞的不知望着何处。

        “蓁儿，你饿了吗，要不要喝点粥？”

        多希望这份柔情是真的属于她。

        她闭着眼，眼角溢出泪，喃喃道：“王爷，我是真的，我是真的蓁儿。”

        “你在说什么，蓁儿，你说什么？”景睿抚摸她的脸颊，感觉心都碎了：“不要哭了，你这个样子我真的难受死了，不要哭了好吗？”

        姚蓁蓁用仅存的神志思考了片刻，决定赌一把：“王爷，妾身有个问题，如果你爱的人突然有一天变了，样子没变，但性格变了，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怎么办？”

        景睿没听太懂。

        “王爷听说过借尸还魂吗？。”

        “借尸还魂？”

        “就是外表看起来是她，但灵魂却不是她，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姚蓁蓁的眼底闪着微弱的期许，“如果王爷遇到这种事，会如何对待？”

        沉默良久，景睿轻声道：“那样的话，就不再是她了。”

        姚蓁蓁咳嗽了好几声，推开他送过来的碗：“万一她是好的呢？她很爱很爱你呢？都不能接受吗？”

        “别再说了，没有万一，你就是你，没人能取代。”

        姚蓁蓁的一颗心瞬间冻成寒冰。

        换句话说，就是：本王接受不了。

        只听景睿又道：“为什么突然这样问？说起来，我倒觉得你的变化挺大的……”

        姚蓁蓁的心猛地一跳，浑身僵硬，急剧收缩的瞳孔装满了惊恐。

        “我知道不该用圣旨娶你回家，可是我好爱你，我没有办法忍受你不在身边。你恨我，是应该的，新婚当夜，你还藏了匕首。其实我当时想的是，若你捅一刀，能解气，也挺好。你从不正眼看我，不对我笑，更不会跟我撒娇……”

        景睿笑了笑，下巴摩挲着颅顶，“能做的我都做了，不知还有什么办法。但那天你落水醒来之后性格完全变了，我差点都不敢相信，一点都不像你……”

        “那王爷认为我是谁？”姚蓁蓁勉强一笑，“会不会是借尸还魂，同样的皮囊下是个不知为何物的东西？”

        景睿静静的看着她，看她的眼睛，鼻子，嘴巴，最后在唇上碰了碰，额头抵着额头。

        “好容易有了精力，别用在瞎想上。吃点饭，再喝药，然后好好休息。嗯？”

        姚蓁蓁吃不下饭，勉强喝了点水，被逼着吃了几口粥，然后喝了药。

        临睡前又吃了安神定心丸，青涟点燃了香，那味道让姚蓁蓁遏制不住的颤抖，景睿听到了牙齿打架的声音。

        他问：“你冷吗？来，抱着。”

        姚蓁蓁指着香烟袅袅：“王爷，可不可以，不点？”

        “为何？”

        姚蓁蓁挤出一丝笑容：“妾身吃了兰院首开的安神定心丸，已不需要熏香助眠了，还有这香味浓郁，妾身有些呼吸困难。”

        “可你不是用了好几日了吗，为何今天才说？”

        姚蓁蓁低下头，咬紧唇，心说：那是因为我今天才知道香里有麻痹神经的曼陀罗毒素啊。

        “你不喜欢便不点了吧，明日我去太医院让胡太医调制你喜欢的味道。蓁儿喜欢茉莉花，对不对？”

        姚蓁蓁轻轻的嗯了一声，乖巧温顺的背后是苍白无力的悲哀。

        茉莉花是原主喜欢的。

        而她，从前没有资格喜欢什么，现在依然如此，只能按照原主的习惯生活下去。

        “睡吧。”景睿阖上她死不瞑目一般的大眼睛。

        药丸发挥了药效，姚蓁蓁沉沉的睡去。

        不知何时她醒了过来，不知身在何处，只知道自己被浓雾包围着，她迷迷糊糊的在浓雾中独行，想要寻找一个方向，或者一个人。

        浓雾逐渐散开，却是一栋漂亮的宅子，雕梁画栋，飞檐翘角，还有很多人在院子里，齐齐的盯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都是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她在脑中搜索这些面孔时，突然中间华丽的妇人指着她，愤恨的目光几乎让她射穿：“你不是我女儿，你是哪里来的怪物，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姚蓁蓁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那中年男人瞪圆了眼睛，双目布满了红血丝：“蓁儿已经告诉我们了，是你夺取了她的身体，只要你死了，她就能回来了。来人，按住她，把她淹死。”

        左右迅速蹿出两个人，押住她的两只胳膊，他们的力气好大，她立刻不能动弹，把她往水缸边拖去。

        姚蓁蓁张大嘴，极力呼救，却还是发不了声，像哑了似的，她泪流满脸的看向他们，拼命摇头，似乎在求饶，又似乎在说：我就是你们的女儿，我是真的蓁儿。

        但他们无一例外漠然的看着她，漠然的眼底燃着熊熊烈火，是期待是狂热。

        突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希望之光。

        在心里呼唤无数次的名字冲破枷锁，直上云霄。

        “王爷王爷，救我，快救我，我是真的，我是真的。”

        王爷冷漠的看着她，冷漠的看着她被摁进水缸里。

        一瞬间，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感觉，冰凉的水争先恐后的涌进鼻腔嘴里，整个身体都犹如被火灼烧一般的疼，窒息感席卷而来，某个轻飘飘的东西在逐渐抽离身体。

        不！

        熟睡的姚蓁蓁突然乱舞乱打，连呼：“我是真的，我是真的，你看你看啊，我是真的。”

        景睿抱住疯狂颤抖的她，柔声安慰：“不怕不怕，我在你身边，我知道你是真的，我知道。蓁儿乖，别怕啊。”

        姚蓁蓁抽抽两下，就跟放了气似的，软了下去。

        青涟忧心忡忡：“王爷，王妃到底是是怎么了，是不是……”

        年关将至，她也不敢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景睿撑着额头，神色间尽是疲态：“打热水来。”

        给姚蓁蓁擦了汗，把冰凉的小手放进被窝，景睿熬到撑不住才渐渐睡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晌午了。背上黏糊糊的，身子却轻了许多，头也不那么疼了。

        院首不愧是院首。

        青涟过来问：“王妃是想先喝药还是先吃点东西？”

        望着两张单纯可爱的脸庞，她怎么不愿意相信他们会害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们毕竟是姚家的丫鬟。

        “你们觉得本宫是不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青漪青涟不知所云的看了看对方：“王妃指的哪里不一样？”

        “你们觉得是哪里？”

        两人更加不知所云，青漪迟疑道：“是有一点点。”

        姚蓁蓁声音有点颤抖：“那你们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奴婢更喜欢现在的王妃，王妃性子活泼，底下的人都说王妃是好人，人美心善，完全没有王妃的架子，给奴婢们吃的用的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好，他们都很羡慕倚柳居的人呢。”

        这一番话，简直如亲人在世。

        姚蓁蓁流下了感动的眼泪，这一次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一口气将药喝完。

        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了，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看来她们真的不会害她。

        酉时初，姚蓁蓁又喝了一道药，喝完后感觉有些疲惫，正要睡着时腹内突然绞痛，仿佛有人抓住肠子一顿乱拧，拧的可使劲了，简直把她往死里整，一股腥甜冲上喉咙，涌上口腔尝出是血的味道，姚蓁蓁咬着牙关，脖子一抻，又吞了回去，仍有一些溢了出来，她用食指沾了一点，放到眼前一看，暗红色的。

        药里有毒。

        她们，就连她们也……

        剧痛让她无法集中思考，她捂着肚子，来回翻滚，一波又一波的腥甜如潮水一般，涌上喉咙，抵达口腔又退了下去，每一次都是五马分尸般的痛。

        来来回回，大概有五次，剧痛减弱，这会儿的痛像奶奶以前掐她那样，还能忍受，汗湿的头发沾在额头上，姚蓁蓁大口大口的喘息，仿佛刚从地狱中爬出来。

        姚蓁蓁以为自己会死，但剧痛结束后没再来，看来那人不想让她死的太轻松。

        她不聪明，想不到具体是谁给她下毒，是姚家的人还是王爷，还是原主不经意间得罪的谁。

        姚蓁蓁想，死那天一定要穿红衣。

        “王爷来了。”青漪的声音很是欢快，“王妃，王爷回来了。”

        “不，别让他进来，我不想见他，让他走。”姚蓁蓁用尽力气的喊，嗓子嘶哑的不成样，然而景睿已经走了进来，不解的看着床上凌乱的一团，拉过被子盖住白嫩嫩的脚。

        “蓁儿……”

        蓁儿抖了一下。

        “我睡了，我要睡了，你不要打扰我，快点走。”姚蓁蓁闷声闷气的回答，那层惊慌被被子过滤掉了。

        景睿无奈的摇头：“你为何总是这样盖，会不舒服的。”伸手去拉，姚蓁蓁死死拽住，但她力气终究不如景睿，现在这状态让她去跟五岁的孩子拔河估计都会输。

        被子拉开那一瞬间，姚蓁蓁大叫了一声，就好像隐藏了许久的秘密突然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没脸见人。

        景睿重新给她盖好被子拍了拍，问道：“她吃饭了吗，按时喝药了没，今日状态如何？”

        得到青涟肯定的回答，景睿沐浴过后，躺在了姚蓁蓁的身边，习惯性的搂在怀里，那兰花香气仿佛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绳缠住她纤弱的脖子。

        姚蓁蓁在心中哀求：走吧，你走吧，求你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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