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同行同退

这位暗域一脉的神秘掌门，据说本尊同样来自异界。

        从他的口述之中，黑袍青年亦是得知，在远古千年之前的那场异界位面大战里，西谷慕容一族，乃是浮生四族之中唯一胜出、并一直绵延传承至今未衰的可怕存在。因而其族内所藏的各种上古功法典籍与玄物，绝对是继承自异界先贤最为完整的一脉。

        因此对于身处现世的任何一位、身负慕容一族传承造化之人，都绝不能小觑他们的真正实力。

        黑袍青年双眸逐渐虚眯，瞳孔之中黝黑眼珠微微泛起莹光，显然他正在极为仔细地观察搜寻着、水里出现的任何细微动静。

        不过他此刻的面色，却并没有因为许久探寻未果而呈现出丝毫的浮躁。显然此人比之燕三以及罗七，性子都要冷静与沉稳出许多。

        “咦？呵呵……也罢。就当是，还你母亲早年间、无意中搭救过我的人情吧。”

        “此次我的任务只是协助组织擒拿纳兰云晓，就先暂时放过你们。柳清漪，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

        黑袍青年的目光在这般细腻找寻中，似乎突然间感应到了什么，面庞陡然转向湖中某个方位，神色继而掠过一抹惊异。

        然而如此凝视许久的他，却并未立即追探前去，反而于心底这般幽幽轻叹后，逐渐收回了那略显复杂的目光，折身开始向着跳水时的方位快速游回。

        在这名黑袍青年唇角始终带着些许莫名弧度，朝着来时湖畔游去间，位于此处约摸数百米开外的令一片湖畔青石空地前，两道身影正步履蹒跚、相互搀扶着自水下探出脑袋，随后缓缓迈开已然沉重的步伐，挪身岸边。

        “啊呼——啊呼——”

        “呕——咳！咳！”

        少女大口呼吸之声远远传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呕吐的声音，自其中被她扶住的那名青年嘴中传出。青年在接连吐出了几口浑浊的湖水后，却又开始不住咳嗽了起来。

        这名青年男子面容眉目清秀，观其模样自然便是此前主动跳水却昏厥于湖里，片刻前方才为身旁柳清漪、以师父所授点穴手法将之唤醒的邵洋。

        只不过此刻他鼻梁之上的银色眼镜，已不知掉落在了茫茫湖水中的何处。

        邵洋微垂的双目间睫毛轻轻抖动着，却怎样都睁不开双眼来，只余那一息尚存间的模糊意识始终顽强抵抗着窒息。

        或许正是那份遗存于脑海中、定要救回同行少女的执念，在支撑着他已然虚脱的身体不至倒下吧？        

        两人走出水中来到岸边，柳清漪这才将邵洋轻轻放置于堤畔草地上，继而抬起分外酸软的手臂，轻轻推攘着对方躺倒放松下来的身躯。

        看向身旁被自己放下的青年这般面无血色的狼狈模样，柳清漪心上竟也不由泛起一抹心疼来，双眸之中点滴晶莹汇聚浮现。

        她情绪此刻略显颓然，身体内仅存无几的力气，也变得更加虚弱了几分，连方才檀口喘气的频率，都渐次降低了下来。

        眼见邵洋迟迟不曾为自己唤醒，少女眼眸之中一派疲惫担忧，再没了一如往昔那般的轻盈从容。

        “邵洋，你怎么样了？醒醒啊……”

        仿佛用尽所有力气将邵洋从水中拽到了岸上，柳清漪娇躯终于也不堪重负般，栽倒在了湖畔的低洼草丛边。

        而邵洋的潜意识里此刻似也感应到了什么，鼻尖竟发出一道闷哼之声，嘴唇微张间，又从口中流出了几许还夹着一股淡淡腥味的湖水。

        柳清漪美目略微有些泛红，琼鼻微微抽搐着，抬手轻擦了擦额前秀发垂落至脸颊的水珠后，连忙扶住邵洋双臂摇晃起来，语气中亦满是担忧。

        “你别吓我……”

        “怎么办，还是不醒。”

        柳清漪面色凝重，抬头四下无助地张望开去，不过这个时候的公园里，显然不会再有其他路人经过。

        一番沉默过后，她终于努力试着逐渐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夜风浮掠湖面的微凉空气，少女毅然弯下柳腰，俏脸凝重地盯着邵洋，素手扶住后者脸庞，香腮微鼓间，不由缓缓将脸颊凑近，随之动作颇为生涩地就欲掰开邵洋的嘴唇。

        “唔！咳咳，你要干什么？”

        就在柳清漪一双美目紧盯着邵洋，神色满是紧张地就欲接下来的动作时，邵洋脸庞轻动，似乎感到有些压抑。

        接着他有些吃力地缓缓睁开双眼，却正好对上了眼前少女那点点墨蓝的凝重双眸。邵洋嘴唇猛然张开发出一道惊呼，并倒吸了一口夹杂着柳清漪垂落发香的幽凉气息。

        原本颇为全神贯注的柳清漪，此刻倒被邵洋这突入其来的一醒吓得怔在了原地。她同样是迅速抬起头来，紧接着俏脸之上非也似浮上一抹羞红，柳叶般的纤眉轻蹙起来。所幸在夜色覆盖下并未被邵洋看清，不然后者的表情定会更加精彩。

        “我……我是打算、那个……”

        柳清漪轻咽了一口唾沫，她原本是打算要对邵洋做人工呼吸的。毕竟她从书上看来的搭救溺水之人的方法，也便只有这个了。

        不过她毕竟只是一名心思单纯的女子，这样的话语，叫她如何说得出口。

        “打算把你弄醒而已啊。你看你这不是醒过来了么？你呀，不会游泳还敢跳进湖中来救我，你就不怕把自己给淹死在水里啊？”

        柳清漪镇定心神，偏回头来盯着邵洋，在略作迟疑后，连连伸出纤手推了后者一把，并解释抱怨出声。

        原本她只需要自己游回岸边就可以的，这下子害得她还要连邵洋这个大男人一起搭救，柳清漪嘴上回复自然是有些不悦。可在少女内心，却又隐隐有着分外的感动流溢。

        “你不是说过，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吗？那见到朋友有危险，你让我怎么能够做到置之不理呢？”

        

        邵洋原本想要调侃柳清漪的，敷衍她是因为云晓的关系，可是话到嘴边望向柳清漪的那焦急目光时，却怎样也说不出口来。

        于是他在同样深吸了一口气并轻咳数声后，方才语气恳切地缓缓正色回答。

        “谢……哼——”

        目光带着一丝莫名复杂情绪地盯着邵洋，迎上他颇为真诚的目光，柳清漪眼波流转间，心头也微微有些堵塞。不过就在她打算莞尔回以道谢时，脑袋却突然传来一阵虚弱的眩晕感，令她琼鼻间忍不住发出一道轻哼。

        “你怎么样？是不是受伤了？”

        邵洋原本还轻扬着的嘴角猛地一僵，这才发现柳清漪此刻的俏脸已是颇为惨白。

        眼前少女方才被那名突然窜出来的黑袍青年击落到水中，分明受了这般未及戒防的重击，邵洋一时间倒却忘记了关心她的伤势。

        于是他连连上前挪动着气力不多的身子，将少女莲臂扶住，语气满是焦急般建议：“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我的车就停在外面，我先送你去医院。”

        “不要。”

        然而对于邵洋的关心与建议，柳清漪却选择了径直拒绝。

        她目光看向之前带着云晓游回岸边的方位，黛眉再次蹙凝，视线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你先找机会出去吧，我要在附近再找找云晓。因为我方才有所感应，他好像还待在公园里面没有逃出去……”

        “可你带云晓回到陆地这么久了，怎么会？难道说，他已经被……”

        邵洋微微一惊，一时间便脱口而出。这般同样语气担忧地回应着，他却没有发现身旁柳清漪闻言，娇躯都忍不住轻微颤抖了一下。接着她也顾不得自己体力濒临透支，强撑起娇躯就欲向湖滨梧桐林前方走去。

        望着原本身形矫健的倩影，此刻步履却颇显蹒跚吃力，邵洋鼻尖一酸，不由莫名浮现出几分心疼的情绪。

        不过当下他也顾不得去多想这丝情绪从何而来，见到柳清漪一个人身形踉跄前行的执着背影，邵洋这才渐渐发现，原来她关心云晓，已经远远超过了关心她自己。

        “这丫头……”

        邵洋一向平淡的面容下，难得露出一副无奈表情，嘴中有些不满地啐了柳清漪一口后，还是不忍心丢下后者。因此他同样强撑起疲软的身体站立起来，随之咬牙跟了上去。

        “你觉得我可能丢下你、或者云晓其中任何一个人离开吗？”

        邵洋来到柳清漪身旁，伸出双手轻轻扶住她的臂膀，皓首微摇着如是轻叹。

        圣菲城市公园内，由于湖泊面积占地较大，所以整片巨大的保护区则仿若平地。相比较周遭远处万家霓虹灯火闪烁的层叠高楼而言，自是空旷了许多。

        因此从守望海袭来的洋流季风，在园内始终嗖嗖地吹掠不停。林立的树顶繁枝摇曳着，带起猎猎风响，宛若旌旗飘荡。

        “沙、沙……”

        两道青年身影互相并肩扶搀着，缓步行走于梧桐树林间的青石小径内，彼此都颇为小心翼翼地将目光四下张望开去，然而周遭始终安静得、能够清晰听见脚下传来落叶踏碎掉的细微窸窣声。

        一旁青年男子鼻头尚略微有些发红，偶尔实在忍耐不住，方才捂着嘴轻微咳嗽一下。

        柳清漪眉目顾盼流转，不经意也时而看向身旁的邵洋，见到后者搀扶自己的手虽然强作平稳，但自己身子却略有几分颤抖。

        凉风透过林间拂过两人身躯，令得原本身上就打湿未干的衣服，贴在皮肤上传来冰敷般的阵阵寒意，却也刺激着她们的神经保持清醒。

        或是因为自幼时便常于凉水中学习游泳，少女对于这种沁入骨髓的寒冷，倒并未产生多大的反应。她体质本就属水，加之常年习武健身，抵抗力显然远超正常人。

        然而一旁的青年却只是普通身子一尊，便哪里还能够在这般深夜湖畔刺骨的寒风侵袭中，一直坚持支撑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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