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楚江年想来是在商场浸淫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面对着满屋子的人探究的眼神，他神色如常地答道：“都是托温总的福，要不然我现在已经关在纽约的监狱里了。”

        温总干笑了几声，应该是在掩饰热脸贴了冷屁股的尴尬。自己叫人家老楚，人家叫自己温总，界限一下就拉开了。他正了正神色，终于舍得搭理这满会议室的人了：“今天是james，楚总，第一次和研发的各位正式见面。james呢，之前是在我手底下做北美分总的，属于营销系统。现在调回总部来做呼吸机的产品总监，以后就属于研发系统，向richard直线汇报了。”温总顿了一下，看向孙博以示礼貌，随后又接着介绍道，“james扎根于美国市场多年，对用户需求的理解非常深刻，相信会给我们生命支持事业部带来新的perspective，我很期待！”

        全场鼓掌，楚江年一双丹凤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嘴角微微上扬，笑意不达眼底。

        沈翘梧悄悄问乔安：“james原先是北美分总的话，怎么会突然回来做产品总监啊，降得也太多了。”

        乔安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他是被自己手下的人坑了，举报他有财务问题，公司为了保他才把他调回来的。”

        “什么财务问题能差点坐牢啊？”沈翘梧又问。

        “具体我也不清楚了。反正他这次摔得蛮惨的，之前爬得很快的一个人，分总的位子也坐得很稳。”

        交头接耳的八卦时间被温总打断了。

        “daisy啊，”他转向自己的秘书，“你看看meg的酒会结束没有，把她连到线上吧。”

        daisy在一旁鼓捣着电脑，不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一道倩影。

        meg，这应该就是要连线进来的美国分公司的同事了。听温总的意思，meg应该是刚从酒会脱身，怪不得还没来得及换下礼服，头发是蓬松的波浪卷，隔着镜头看不清神色，但五官标致，顾盼神飞，是个娇艳的大美女。

        一旦进入了工作状态，会议室里略显轻松的氛围便一扫而光了。

        胡经理首当其冲第一个汇报。沈翘梧平日里见惯了领导指点江山，如今看他点头哈腰的样子，不禁有些唏嘘。

        胡经理的汇报持续了将近半个钟，讲到第三个part“部门组织架构和注册改善计划”的时候，被温总和气地打断了：“久刚啊，你这个汇报的内容很好，之前我们营销对注册就是缺乏了解和重视。这个改善不是一蹴而就的，我提议啊，以后你们以月报的形式，提炼出重要的信息和我们交流。”

        精心准备的汇报被腰斩，大活儿却从天而降，胡经理点头应下，黯然退场。沈翘梧看着领导僵硬的表情，十分心疼乔工在威压下制作的最后三十张ppt，连个上场的机会都没得到。

        下一个轮到扶景和了。此人不愧是一个职场小丑，在老板面前表演的尺度恰到好处，干巴巴的注册计划被他讲得绘声绘色，好像是铺开了带领中国制造走向世界的蓝图似的。沈翘梧叹为观止地看着老板们被扶景和逗得哈哈笑，觉得此人真是天赋异禀。

        孙博看向扶景和的眼神，赞赏、无奈，又带着一丝宠溺，好像是在欣赏自己的宝贝小儿子当众表演一样。沈翘梧脑袋上一排排的问号，但可能卓康就是这个调性？进公司这几周，她对职场的设想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被推翻了，现在就算突然得知孙博和扶景和是一对儿她的心脏都可以承受。

        温总对扶景和的汇报内容很满意，先是夸奖了几句体外循环的整体业绩，然后重点指出了geniecycle：“这是我们重中之重的天王山项目，打入北美高端市场成败在此一举。正好meg也在线上，她刚从纽约长老会医院的酒会上下来，今天是特意去和院长讨论我们即将推出的ecmo的。”温总的目光移向了屏幕，“meg，医院方面的反馈怎么样？”

        meg本来正埋头在笔记本上工作，听到自己被cue抬起了头来，眼神有一刻失了焦，又迅速地进入了状态。好漂亮啊，沈翘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nyp还是很有兴趣的，他们看重两点，一是能和一线品牌竞争的性能参数，二是能和其他卓康的设备形成整体解决方案，所以所有联网的功能他们都要。”meg讲话毫不拖泥带水。怪不得胡经理长达半个钟头的演讲温总听不下去。

        “久刚，”温总又cue到胡经理，“那就要麻烦我们注册这方面了，功能参数要注册最大范围，网络功能也要打开。geniecycle是我们注册的哪位同事负责？”

        “vivien，”胡经理回头看向沈翘梧，“她今天也在。”

        沈翘梧心里咯噔一下，这次轮到她点头哈腰了。

        “geniecycle现在的fda注册有什么问题吗？”温总追问。

        沈翘梧迅速地尝试捕捉乔安和胡经理的脸色，脑子转的飞快，掂量着要说到哪一步。“功能参数方面我们目前的报告可以支持递交，但是由于fda颁布了网络安全新规，要求动态维修密码，制造商总部保留记录，这部分我们目前不符合。”

        温总闻言点头表示了解，又看向扶景和：“oliver，法规同事讲的很清楚，研发可以支持吗？”

        “可以支持，我来协调人力，fda注册是今年的头等大事，我们全力支持。”扶景和这话说得信誓旦旦。沈翘梧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之前追韩国材料的时候，是谁说的这也没有人力那也没有人力。真是老板们面前的跳梁小丑！

        交接棒来到了楚江年这里，他的汇报风格又不同了。楚总讲话条理清晰，娓娓道来，摆数据讲论点，言辞中还带着些许上位者的威压。

        体外循环和呼吸机的研发是同一批人，面对楚江年的拷问多次故技重施，尝试用一些侮辱人智商的托词敷衍过去。可是楚江年明显不屑于给他们面子，他就坐在那里静静地教他们做人。

        研发：“那个功能我们后期发现实现不了，所以改掉了。”

        楚江年：“这个产品就这一个亮点，你们还实现不了，那要不把项目砍掉得了？”

        研发：“这个国家一直就投入大产出少，所以优先级排得比较低。”

        楚江年：“哦，原来优先级是研发来排。那我这个位子换您来坐来好不好？”

        沈翘梧坐在下面大气都不敢出，她之前以为产品总监大多是像扶景和那样，虽然不着调，但至少可以平等交流，没想到楚江年是走杀人于无形的路线的。

        meg本来在沉默地办公，听到一半却突然开麦：“james，你调回上一页，我再看一遍那个彩页。”

        沈翘梧心里盘算着，楚江年之前应该是meg的顶头上司吧，看他那个怼人的架势，会乖乖地听meg的话？

        没想到楚大总监二话没说，当即照办，meg在对面定定看着屏幕，他也就耐心等着。哇，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大佬的软肋？沈翘梧脑海中的剧本越来越狗血了。

        “各位老板，这个彩页做得还不如隔壁施罗德，我都不好意思拿给客户看。”果然师承一脉，meg也毫不留情，“请问是哪位同事做的？”

        公共市场的某个不知名主管灰溜溜地举手。此人全程参与感极低，沈翘梧都没注意到过她。

        meg竟然还礼貌地自我介绍了：“您好，我是北美生命支持的销售meg。您刚才也听到了，咱们这个新品自从删掉了唯一能打的参数，现在在功能上已经基本没有亮点了。”

        我的天，这可是公然驳了研发各位大领导的面子。然而妙的是，在场无一人能反驳。

        meg继续发难：“那您这个彩页是不是要考虑把用户使用感作为宣传重点呢？这一上来就是几个加粗的大参数，我实在不能理解。”她停下喝了口水，“咱们公共市场汇聚全球精英，提到宣传材料您是内行，我是外行，烦请各位再斟酌斟酌。”

        沈翘梧又凑到了卓康八卦小百科乔安的身边：“乔工，meg怎么这么厉害啊。”

        “meg可不是一般人，不具有参考性。她进公司第一年，就在会上冲着一位大老板拍了桌子。她当时还不知道人家是谁，回来问了自己领导才知道，她惹的是温总本人。本来以为后面发展会受限，结果人家就是在北美分公司站稳了脚跟，销量一骑绝尘，不是单单凭美色横行霸道那么简单。”

        这北美分公司真是不一般，有背景深不可测的前分总，美艳无双恃靓行凶的顶尖销售，还有背后射暗箭的叛变手下。

        公共市场那位周主管不服气地争辩了几句：“这个格式我们是做过市场调研的，现在是碎片化信息的时代，客户不会去看我们大段大段的文字，开篇就摆出来数据是最有冲击力的。”

        沈翘梧清楚地听到meg笑了一声。

        “您怎么称呼？”

        “joy。”

        “joy您好，您了解过首页这几个数据是啥吗？tidalvolume,minutevolume，您要不要干脆把机器的尺寸重量也写上？这都是最常规的参数，我拿着这个，就好比去和医院说，你看我们的呼吸机可以供氧气哦。”

        周主管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彻底下不来台了。楚江年在一旁笑而不语，温总出面想打个圆场：“meg，joy了解你的需求了，会后他们再做一版，你有其他意见再提出来。”

        “不是，老板，我还得教公共市场做彩页，你说我这个销售做的有什么意思？”

        这句发言可以称得上是大不敬了，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温总却没怎么犹豫，坦诚又愉快地答道：“怎么没有意思，你得留在这里教育我们啊！”

        太勇了，这位姐姐。沈翘梧发自内心地感到resp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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