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重逢

七月流火，朱贺国，京都

        正所谓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王公贵族云集，富商大贾遍地。车水龙马，络绎不绝。

        京都最中心的崇明大街上，自城门进来了一个蓝衫女子径直朝京都最大的天都客栈去了。

        小二李全远远望见朝自己这边走来的那人——虽面带薄纱，但周身清冷的气度却惹得众人频频回头。在这京都，多大派头的人都有，非富即贵，他见过的也不在少数，但这号人物，确实从未见过。依其气度来看，不似豪门贵胄，倒更像仙门中人。

        他忙上前热情相迎，一面笑着搭讪一面将她引至客栈内。

        女子不疾不徐地踏进客栈，在柜台上放了块腰牌和一锭银子，言简意赅的交代几句，在店掌柜连连点头的谄笑中收起腰牌，兀自轻车熟路的上了楼。

        楼下原本坐满了客人，但自蓝衫女子进来后便鸦雀无声，气氛凝固了一瞬，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无论议论什么，都不宜音量过大，毕竟越是接近天子的地方，水越深，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汹涌。人多耳杂，万一被有心之人抓住了把柄，得罪了贵人，这后果可就难说了。

        二楼靠街最边上的天字一号房，我取下面纱，打开窗无意往下望去，只见本就人来人往的崇明街，此刻更是万人空巷，人头攒动。街上的百姓纷纷被官兵拦至两侧，开辟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小二送上了点心和茶水摆在桌上，我坐到桌旁，漫不经心的问道：“小二，今日京中可是有何大事要发生？”

        小二望着我，眼里划过一丝困惑，随后了然道：“客官今日才是第一次到京中吧，不然怎会连燕王凯旋回京都不知？”

        我随口“嗯”了声，心中却颇纳闷，燕王？？霍洵他爹？

        自师父师姐走后，我在雪雾城仅呆了六年。十五岁及笄之日与卫锦舟来到此地游玩，阴差阳错之下结识了燕王世子霍洵。

        实际上，也不纯粹是为了游玩。一是要找到挽救雪雾城的定界珠，使雪雾城免于今后大劫再临。二是当年师父走时有所交代，回去我便到他屋里去取他桌案上的东西，与此同时还有一块玉佩以及一张字条，纸上只留下一行字：小宁，你本名原叫梁允贤。

        想来，师父当时说我爹的心愿便是我一世安然，应是他临终时嘱托师父不要告知我身世。也许在师父看来，我有权知晓自己的身世，是否深究，是去是留，应由我自行选择。如若不说，只怕他此番离去，我便一辈子都将蒙在鼓里了。

        我隐隐有所预感，如若身世揭晓，将有许多复杂的事接踵而至等着我去处理，打破这些年来的平静生活。可是，没有人甘心一辈子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打哪来要到哪里去，在这世上是否只剩自己孤身一人？至少，我不愿。

        可天大地大，我该从哪开始寻找线索？

        天下姓梁的人家多了去，同名同姓的人也不计其数。唯有一块羊脂白玉是仅有的线索。

        我想，既是友人，师父屋里多多少少会留下些曾经的书信什么的吧。索性又四下查找了一翻。

        结果，却意外翻到了其他的一些东西，在他和师姐双双离去后，我的心上再度雪上加霜。

        看到那一张张师父亲手为师姐画的画像后，我忘了当时的反应如何，只是不得不必须承认一个生生摆在眼前的事实：师父心悦之人，一直都是沧月。或者说，他们一直两情相悦。

        那夜，我自己在望月台中喝了一夜的酒。师父的六月春，正如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清香怡人，柔和不烈，回味悠长。酒酿甜绵适口，心却苦不堪言。

        脑子里一遍遍细数种种过往，心被一次次撕裂开来。眼泪不止，却又屡屡发笑，可笑至极，几近疯癫。

        三长老殷澜常说我师父偏心得很，我当时不以为然，可如今看来，原来不是偏心，而是偏爱。

        师父待我俩终是不同的。正如他亲自所说，在他眼里，我从来只是一个孩子。

        初见霍洵，便是在崇明街上，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只觉是个好看的纨绔少年郎。一袭青衫，风度翩翩，却成天提着个鸟笼，里边关着一只模样奇丑的肥鸟。

        达官贵人多半喜欢在家中养鸟，可人家圈养的都是那些外形玲珑美观且身价不菲的小鸟雀，像他这样走到哪提到哪的，除了终日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还真没几个有这般闲，更别说还是养这么一只完全带不出去的又丑又肥的土鸟。

        简直让人无法形容是个什么鬼模样，反正就一个字：丑。两个字：巨丑。三个字：只剩丑。四个字：奇丑无比！总而言之，就是长得只剩一个丑字。

        那少年甚是奇怪，见到我的第一眼便呆在原地干瞪眼，之后又是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

        “居然是你？！”

        第一句话，让我莫名其妙，第二句话，就让我面皮一抽。

        “你怎么变得这般年轻？难不成是吃了返老还童丹？”

        返老还童？？人不大，脑洞却不小。

        我只当他是认错人了，道了声“借过”便从他身旁擦肩而过，不妨被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别走啊！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你怎么对我如此冷淡？”

        “你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我欲掰开他的手，奈何他抓得更紧。一旁的卫锦舟下意识的出手，不轻不重的一掌便将他打开。

        被打了一掌，那少年后退了一步，却无暇顾及，只是倔强道：“不可能认错！就是你！虽然我们多年未见，你的样貌也略变稚嫩，但我怎么可能认错！”

        “怎么不可能，我是真的不认识你啊！”我无奈苦笑，说不出更多解释的话。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失忆了对不对！哦，不，或许是，当年我遇见你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如今我长大了，样貌发生了些许变化，你认不出我来倒也情有可原，可我是绝对不会认错你的。”少年一脸笃信，然而他的这一番话从一开始便有了漏洞。

        “你别那么笃定好吗？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况且，你说我模样变稚嫩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毕竟我确信我不是逆生长的。

        见他还想继续纠缠不清，我只能无奈的求助出手了一次便在一旁静观其变的卫锦舟。

        “锦舟，你快跟他说说。”

        卫锦舟还未答话，那少年就一惊一乍起来:“啊啊啊！我想起来了，你还跟我说过要去找你的师父和师姐！”

        我顿时毛骨悚然，心中虽隐隐期盼着能再遇见他们，可并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这少年说的这个人与我相像也就罢了，竟然也有师父师姐。难不成这个世上还有另一个我？

        卫锦舟闻言也是一怔，但还是好言相劝道:“这位公子，方才失礼了，也许是巧合吧，你应当是认错人了，我们今日才初到此处，在此之前她可是从未离开过我的眼皮子底下。况且，你说的返老还童，更是无稽之谈。”

        少年陷入将信将疑中，嘴角微动似还要说什么。

        街上不远处一阵嘈杂，人流中混着一群打扮一致的人，有人高声呼喊，“公子，公子”，他皱了皱眉，低声抱怨道:“烦死了，真是甩也甩不掉。”当即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一张符纸，嘴中念念有词。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抓着我的手腕，抛下一句话给卫锦舟，两人便原地消失。

        “此人本公子先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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