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夜色渐深，樊野已经走了，娄胜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看了一会儿手机，叶微晓没有回自己的消息。

        娄胜翊又翻去各个软件看了看，想知道叶微晓最近有没有什么动态。

        最后发现叶微晓放弃了常用的固马，在论坛发了一张图片。

        是指甲。

        糊成一团的橙和粉，看上去脏脏的，特别显黑。

        要不是娄胜翊认出叶微晓左手食指的茧子，都不会相信这是叶微晓做的指甲。

        叶微晓显然也并不满意。但是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配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娄胜翊想安慰一下叶微晓。

        可是她刚打算回复，就弹出一个提示。

        她没有实名认证，不能回复。

        娄胜翊笨手笨脚开始认证，一点点填上自己的信息。

        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回复了，但是发出去之后才发现帖子里并没有自己的回复。

        她突然觉得很惶恐。

        有一种所有的一切都在阻止自己和叶微晓在一起甚至交流的恐惧和愤怒。

        最后她颓然的把手机放到一边，想了一会儿，站起来往楼上放映室去了。

        两个人都很喜欢电影，所以买了房子之后特地装修了一个很大的房间，专门用来看电影。

        娄胜翊走进去找了找，找出了一个光碟放进去。

        放进去之后，娄胜翊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始播放，而是按下暂停。

        娄胜翊下楼，她想找一些零食来吃。

        比如爆米花，比如薯片。

        可是她一向不喜欢这些东西，就算是买也都是给叶微晓买，现在叶微晓不在，她也就不关心这方面，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的给叶微晓的存货是不是已经被樊野吃了。

        娄胜翊先去找了找楼梯间里叶微晓的零食库，发现那里已经空了。

        她接着去厨房。

        冰箱里居然还有一些零食。

        不过，没有爆米花，也没有薯片，娄胜翊打开冰箱看了好一会儿，拿了一袋叶微晓最喜欢的蔓越莓曲奇，又回到了楼上，接着看电影。

        她心不在焉，看不太下去，曲奇也吃不太下去，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叶微晓的时候。

        高中的娄胜翊十分的自闭，她成绩很好，家里有钱，很理所当然的考上了最好的高中，上了最好的高中里教资力量最好的火箭班儿。

        但是她很自闭，她没有什么朋友，也不太愿意和别人交流，每天都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认真地学习，看很多的书。

        她那时候已经分化成alpha了，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娄家想要她学文，以后像娄家的长辈一样，埋头于古籍，做一个很有文化的人。

        吴家就是要和娄家争一口气，要她学理科，以后不管是做工程、设计还是金融，都需要扎实的理科基础。

        娄胜翊选了文科，但是没有人满意，哪怕是想要自己选文科的父亲。

        她很痛苦，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圈养的蛐蛐，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作为一个传达不屑的桥梁和展示自己美好品质的背景板。

        她觉得自己应该勇敢，可是长久以来和社会的脱节带给她的就是失去勇气，并且，不懂变通。

        她不知道怎么排遣自己的痛苦，于是看很多书，因为曾祖曾经告诉她，人生所有的痛苦都可以从书里找到答案。可是她已经看过太多了，现在再去看，却依旧是痛苦的。

        她甚至觉得这些书也是束缚她的一个枷锁，她就在这样长期的矛盾中沉默着。

        直到文理分班后第一次月考后的晚自习。

        新的班级有一个新的班长，很活泼很外向很讨人喜欢，是和娄胜翊截然不同的人。

        娄胜翊和她没有接触。但是那天晚自习，班长突然说大家努力了一个多月，考完试应该放松一下，并且提议今天晚自习看电影。班里同学都很赞同，班长很快就说服了班主任，得到了这一个晚上的自由时光。

        于是那天晚上晚自习在家住的同学想回家的就回家了，不想回家的同学就留在教室上看电影。

        娄胜翊学校住，之前的每个晚自习都是认真学习的。这次虽然说是要看电影，但是她并不了解这个，又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于是还是在教室里坐着。

        可是这次她没能好好学习，因为同学把教室的灯给关上了，整个教室黑漆漆一片。

        娄胜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茫然的拿出了自己的小台灯，想接着看书。

        结果后门突然被人推开，外面走廊的光投过来，照到桌子上。

        有人进来了。

        不是班主任，是一个女生。

        齐耳短发，戴着一个针织帽，校服外套敞开，露出里面带着兔子图案的毛衣。

        她推门的动作很自然，进来一步然后关上门的动作也很自然。

        娄胜翊有一瞬间以为她是走错教室了。

        下一秒女生对上娄胜翊的视线，她愣了一下，小声和娄胜翊说：“同学，你能往那边坐一点吗？”

        娄胜翊旁边还有个椅子。女生说的就是那个座位。

        娄胜翊又看了女生一眼。

        女生对她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很甜。

        娄胜翊想，那她不是走错教室了？她开始回忆班里的同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知道班里还有一个笑起来这么好看的女生。

        女生还在身边站着，娄胜翊带着自己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挪到原本那个椅子所在的位置，然后把那个椅子递给女生。

        那个女生又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但是很快就把椅子接过来，又对娄胜翊笑了笑，小声说：“谢谢。”

        她的声音很小，但是也很甜。

        随后女生十分自然的在娄胜翊旁边坐下来，并把自己带过来的东西都放到墙边的地上。

        娄胜翊没在意，自己接着看书。

        女生放好了东西，看了娄胜翊一眼，发现她在看书，于是十分夸张的称赞：“你好努力啊！”

        娄胜翊也不太知道怎么面对陌生人的善意，或者说她这时候还有点痛苦，对于痛苦之外的任何情绪都有些不知所措，所以她只是对那女生微微点头，接着去看自己的书。

        就在这时候，片头过去了，电影正式开始。

        女生仰头看着屏幕，突然撕开了一包薯片，吃了两口后往娄胜翊这边递了递，好像是想问她要不要吃，但是看到她一直在写作业，最后没有说话。

        那是一个喜剧片。

        因为娄胜翊发现周围的人时不时会笑，但是身边的女生却只是轻轻的笑，其她人有好笑的地方才会笑。她却一直都在那里呲呲的笑着，一边笑一边吃薯片，却尽力捂着嘴不发出声音，好像怕影响娄胜翊。

        可就算是她不影响，同学都在笑，电影的配乐和台词通过扩音器传出来，娄胜翊是彻底放弃了看书这种想法。

        同时她又不知道同学们为什么在笑，于是她转而看电影。女生敏锐的发现她不看书了，把自己的薯片往她面前一递，笑着问她：“同学，你要吃一口吗？”

        娄胜翊有些无措的摆手，想和女生说不用了，但是最后也只是摇摇头，然后哑声说：“谢谢。”

        女生又笑了。

        这次她弯起了眼睛，针织帽边边翘起来，乍一眼看上去像是兔子垂下去的耳朵。

        那天晚上娄胜翊看了后半截电影，身边的女生吃完了薯片，又拿起了一包爆米花，最后甚至打开了一瓶核桃露。每次她拆开零食，都会问娄胜翊要不要尝尝。

        香甜的气息从她身上飘到娄胜翊鼻腔，娄胜翊觉得一种陌生的情绪爬上心尖。

        娄胜翊每次都拒绝，小声说谢谢。

        然后用余光悄悄的关注身边的人。

        讲台上，放着电影的投影屏散发出光芒，但是光很暗，照不到最后一排。

        可是黑暗中，娄胜翊却还是能看出身边女生的样子，她发现女生有着鼓鼓的腮帮子，吃东西的时候像极了兔子。

        她心里痒痒的，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能和女生说什么，于是她一直沉默着。

        等到电影结束快结束的时候，班长突然走过来，招呼那个女生出去。

        女生出去了，和班长在后门，两个人谈了些什么。

        娄胜翊想听，可是隔着一扇门，班里又太吵，怎么也听不清她们讲了什么。

        电影结束了，趁着正在放片尾的时候，班长过来收拾了一下女生留下的垃圾，对娄胜翊说：“麻烦你了。”

        娄胜翊摇头，低声说：“没事。”

        那女生直接就走了，没有再回班里。

        娄胜翊不知道那个女生是谁，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班级。

        她有一点好奇，有一点，想知道这个女生叫什么名字，也有一点，想认识这个女生。

        但是她已经见不到女生了，她也不好意思找班长问。

        娄胜翊以为自己已经错过了。有一点怅然，不过她已经习惯得不到的感觉了，所以也没有觉得特别难熬，只是在晚自习的时候，会突然在做完一道题之后，想到自己的位置上之前坐过一个兔子一样的女生。

        娄胜翊没觉得自己会再见到这个女生。

        可是一个星期后，她在学校通报栏发现了一张检讨。

        是一个叫叶微晓女生写的检讨，通过检讨，娄胜翊得知她逃掉了上周的一个晚自习，去别的班看电影，还在上课的时候在走廊里来来回回扰乱秩序，被年级主任抓到了。

        这本来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情，甚至只是让叶微晓写了一个检讨，并没有任何的通告批评。

        可是娄胜翊在看到那个检讨的时候，却浑身一震，她想到了那个兔子一样的女生。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叶微晓这个名字，和那个女生很适配的一个名字。叶微晓是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人。

        而且，就像是早上微微透过来的晨晓。

        那个电影娄胜翊后来看过无数遍了，台词都快要背下来了。

        这次她没能看下去，她靠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梦里有叶微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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