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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过了初夏,  缀霞宫林子里青青绿绿的,树下丛丛的冒出野草来。现在过了初春早晚寒凉的天儿,秋夏两位嬷嬷也叫钟萃不时出来走动片刻。

        芸香几个忧心钟萃肚子,  钟萃一出门,前前后后必定是跟着人,彩云彩霞两个在宫中多年,听过许多宫中的陈年旧事,  尤其是关于嫔妃之间相互陷害的,她们一讲出来,芸香几个就更紧张了,最小的彩蝶只要钟萃一出门,  在她途径的路上必然翻来覆去的盯着看。

        彩云彩霞两位姐姐可是说了,有些嫔妃之间相互陷害就会在路上给使绊子。若是碰巧嫔妃有孕在身,  这一摔那可就坏了。

        钟萃自然也是小心防备的,  却也不如她们这般如临大敌,  她站在门口指了指外边林子里,顾全玉贵两个带了不少人在锄野草,  林子里一派热闹景象,开春起,草长莺飞,  不过几日又长了一大截,  顾全两个前两日就开始在林子里忙活了,  现在已经理了一大片出来了。

        “你看他们都还在呢,  林子里泥土多,做不了多少假的。”

        彩蝶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在路上四处看,她来缀霞宫不久,  钟萃已经见识到她的固执了,跟在彩云两个身边又肯学,许是知道缀霞宫跟司宫处不同,钟萃待宫人们又一惯宽容,她便越发卖力,似是生怕做得不好又被遣送回了司宫处去。

        等她确认,这才过来小声回话:“贵人,好了。”

        钟萃这才跨出门,还夸了她一句:“彩蝶做事很细致。”她跨出门,身后芸香在一边紧张看着,彩云两个一人捧书,一人捧着食盒。这也是给钟萃准备的,她现在一日三食不稳,秋夏两位嬷嬷便叫他们不时会备一点点心瓜果。

        彩蝶落在后边,身板挺了挺,心里又踏实了点。彩蝶胆子小,知道要做事麻利才叫贵人满意,她听到掌事说的,缀霞宫要的宫人是要手脚麻利的,到缀霞宫这些日子,更是不敢躲懒了去,在宫里什么活儿都抢着干。

        钟萃从前胆子也小,知道彩蝶刚来,心里需要认同,便也不阻止她做事。

        林子里有数颗梨树,早前树上缠了许多藤曼,林子被清出来后,几颗梨树便重新露了出来,开春后还发了许多苞,上月底这些花苞便陆续开了,从一两朵到零星几点的盛开,到现在大片的盛开,偶尔被风一吹,还落下些许花瓣来,很是好看。

        彩霞把食盒放在石台上,钟萃要坐下,芸香赶忙用帕子在石凳上垫了垫,这才让她坐下:“秋嬷嬷两个可说了,这些凉的冰的,姑娘不能入口,这坐的地方,自也是不能凉的,要不然凉气入了体,对身子可是有碍的,何况姑娘还有肚子呢。”

        秋夏两位嬷嬷给钟萃讲要注意的事,她们几个在旁边也是听着的,知道不少的。每个人都能说出来好几条。

        彩云手上捧着书,摆在钟萃面前。钟萃有喜后跟其她害喜的女子不同,害喜是犯恶心,呕吐,钟萃倒是没有这种症状,而是在过了月余,查出来过了几日后就开始嗜睡、犯困,精力不足,连太医都亲自来整脉了的,叫钟萃不必担忧。

        钟萃刚开始那几日浑身乏力,对什么都没兴致,到如今也只勉强看得进一页半页书的,写字也只写上半张就作罢。

        论语上语言简单,倒是通俗易懂,只在话里行间常有许多注释有争议之处,难免又涉及到一些典故,钟萃不如书院学子有夫子教导,腹中自有诗华,能张口便为他们引来众多典故名言佐证,读时常有些晦涩艰难之意,进度缓慢。不过她也不急,每日便是只进步一寸,也并未倒退。

        闻衍大半月不曾踏入后宫,难得推了些折子,带着杨培进了后宫中,先去了永寿宫给太后请了安。天子重前朝事务,鲜少在白日里来永寿宫同她请安的,上一回白日还是高家进宫,他过来见了见高家老夫人。

        高太后大步走到门口,把人迎了进来:“陛下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闻衍撩了撩衣摆,垮进门,先掸下衣裳,确定没有失了规矩处,先规规矩矩同高太后见了礼:“儿臣特意来给母后请安。”

        高太后哪里不知道他的性子,若说先帝随性不羁,那陛下便全然是一板一眼了,太过端方,又重规矩,虽是天家母子,但规矩凌驾于母子情分上,难免少了几分亲近。

        高太后抬了抬手:“陛下不必多礼。”

        闻衍轻轻颔首,扶着高太后往里边走,朝高太后身边的嬷嬷问了几句高太后平日的用度,确定无大碍这才放心。

        高太后坐在首位,指了指下边的位置,待他落座,这才说道:“哀家身体无事,若有个大碍的早就报到你前朝去了,不必挂念,只那缀霞宫那边,还需陛下多放几分心思的。”

        闻衍眉心轻轻一蹙,不知道高太后的意思:“缀霞宫可有什么不妥?”

        “你呀。”高太后朝他摇摇头:“陛下是天子,一心挂着这江山社稷,前朝大事,每日耗费无数心血在前朝宫务上,后宫嫔妃们虽各有脾性,但总是能自得其乐,可那缀霞宫那处到底怀着陛下子嗣,陛下应当多关心几分的。”

        闻衍还当是那钟氏惹出了什么事的,闻衍便道:“母后不知,儿臣早已交代过杨培,每隔上几日便会来报缀霞宫之事。”

        “叫奴才多盯着点,为何不亲自去看上两回。”高太后不赞成这事事都吩咐奴才宫人,亲自去与叫奴才们去却还是有差别的。

        这些男子哪里懂女子孕时的心绪变换。

        不过高太后也只多提上这一句就作罢,天子主意正,便是多费唇舌劝他,也不过是白费功夫,便不再提及这事,反倒是问起来:“按往常,陛下这会该在承明殿里看折子的,今日怎的有空来永寿宫,莫非是前朝出了什么事?”

        她微微倾身,闻衍忙道:“母后莫要焦急,前朝无事。”

        闻衍今日来为的是操持宫宴之事。

        “再过几日便是重午,今日便有大臣上奏,礼部也拟了章程来,往年此事宫中皆有二妃操持,如今宫中皆由徐嬷嬷打点,儿臣忧心只凭徐嬷嬷断是不够。”

        重午习俗繁杂,持续时日久,往年宫中这等大宴都是由淑、贤二妃共同才操办完成,如今二妃不在,只余下一个徐嬷嬷,何况徐嬷嬷年迈了些,闻衍怕她顾不过来。

        高太后算算日子,却是没多少日子了,她问道:“陛下可有章程?莫不是再提一位嫔妃来协助徐嬷嬷不成?”

        协助的嫔妃位份自是不能低了的,但如今还剩下的三位高位嫔妃中,禧妃、穆妃、熙妃皆未成接触过宫务,只怕她们一时贸然上手,反倒会添了麻烦。

        闻衍摇摇头,语气坚决:“无需再提嫔妃来协理。”

        淑贤二妃,良妃之事后,闻衍便不再打算提了嫔妃来管着后宫事务了,宫妃只是宫妃,若把后宫权柄交由她们,反倒多生事端来,叫她们生出了野心。若是中宫,自是另当别论,原就该由中宫发号施令。

        “御前宫人不少,杨培之下还有数位总管,朕想着叫他们暂充徐嬷嬷下边,领着人奔忙,便要多劳烦徐嬷嬷操持一些了,等重午后,再重归入御前来。”

        御前宫人前去帮忙,非是抢权夺劝,如此也不算夺了徐嬷嬷的功劳,等重午后,便又各归各位了。若是分权给宫妃,这宫劝却是不好再收回来。

        算不得甚大事,高太后倒不反对:“陛下有主意就行,徐嬷嬷如今整日往外跑,她跟着我多年,办个宴倒是不成问题,这事儿她也熟络,多给她拨些人倒也足够了,倒是难为陛下为此事亲自跑这一趟了。”

        “这是儿臣该做的。”闻衍对伺候在高太后身边的几位嬷嬷向来敬重,高太后身边的贴心人,自是会给几分恩典。

        商议完正事,闻衍又在永寿宫做了两刻,这才起身告辞。天时尚早,高太后也不好留他,只叫了身边的嬷嬷送了他出去。

        闻衍领着杨培出了永寿宫,正要往前殿去,脑子里想起高太后劝他应多去缀霞宫坐一坐的事,便转了身,准备去瞧一瞧再回前殿。

        主仆二人从御花园小路穿过,还未到缀霞宫,便先见了在湖边莺莺笑语的一众嫔妃们,以禧妃、穆妃、熙妃打头,领着下边的嫔、贵人、常在们,像是在湖中游玩,现在船只停靠在一旁,这些嫔妃站在岸上指指点点的说着话。

        声音入耳,闻衍顿时蹙起了眉心,抬腿加快了步伐。他向来是不喜嘈杂的,尤以后宫女子众多,但闻衍每次踏入后宫,向来是直朝各宫而去,听琴逗趣儿,甚少在后宫中多留。

        岸边的嫔妃已经有人见到了他们主仆,纷纷朝他们过来,闻衍只得停了下来,他背着手,等这群嫔妃同他见完礼,沉声开口:“都起吧。你们都在此处做何?”

        以禧妃为首的嫔妃这才起身,禧妃长相端方,尤其爱笑,是宫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只想着万事都和和气气的,听见问,便笑着回话:“回陛下,是臣妾见近日姐妹们日子多有烦闷,正巧今日温热适宜,御花园里花也开了不少,便带着姐妹们出来赏赏花,熙妃妹妹想去湖中游玩一番,说从湖中看两旁风景,别有一番风景,便叫人划船来了。从湖中往两旁看,却是风景甚好,熙妃妹妹果真是蕙质兰心。”

        这确实是禧妃能做出来的事,见不得姐妹们不高兴,总是欢欢喜喜的充当和事佬,知心人。闻衍朝熙妃看去,熙妃被禧妃夸了一通,柔顺温和的低着头,颇有些羞怯。这已经不是闻衍第一次从禧妃口中听见她对别的嫔妃百般夸赞了。

        若是换做别的嫔妃,哪会这样把其她嫔妃给抬出来的,恨不得话里话外都往自己身上扯,婉转的夸自己的,便是从前的淑妃薛氏,更是深谙此道,总是不经意的说了她做过的事,她的辛劳。

        唯有这禧妃,虽从不像那薛氏一般善解人意,擅长逗趣,也不若废妃董氏那般端方沉稳,良妃那般故作处处为他,细致妥帖,甚至从未在他面前邀功,只在后宫与嫔妃们和睦相处,为他省下了许多麻烦,但每次夸的抬出来的都是旁人,半点都不怕被别人给分了宠去的。

        想到此处,闻衍心里的略微不耐稍稍缓和下来,面上也柔和了些,目光落在禧妃身上,朝她说道:“倒是辛苦禧妃了。”

        禧妃可不敢受,对自己得了夸赞不以为然:“臣妾当不得陛下夸,不过是领着姐妹们出来走走而已,便不是臣妾,姐妹们三三两两出来也一样使得的,像熙妃妹妹、昭嫔妹妹,玉贵人,她们主意可比臣妾多,姐妹们高兴也是她们的功劳。”

        被禧妃点到的几位嫔妃婉转低头。

        闻衍点点头,他对后宫嫔妃们如何玩乐并不放在心上,只要她们不触犯下宫规便也随她们去的,当即就抛下一句:“那你们继续顽。”便带着杨培走了。

        后宫嫔妃们颜色各异,便犹如那御花园里千娇百媚的花朵,香气怡人,各有不同,陛下难得来一回后宫,嫔妃们心里自是高兴的,何况禧妃人好,与从前压在她们头上的那几位高位嫔妃不同,那几位恨不得把陛下把在宫中,生怕被人截胡抢了恩宠的,只有禧妃不止不跟她们抢,反倒还把她们推到陛下面前。

        跟那几位相比,她们自是更喜欢禧妃了。

        不过众位嫔妃也没料到,陛下竟然说走就走,就把她们留下了。便是笑容满面的禧妃脸上也僵了一瞬,自觉有些丢了面子,她话都说到这里了,陛下竟然不曾再说什么就走了,其她嫔妃该如何看她了?

        但很快禧妃脸色就恢复了,她看着陛下远走的方向,安慰着其她姐妹,就如同平日那边开解宽慰她们:“没事,陛下事务繁忙,鲜少有空踏进后宫里,咱们众姐妹自是该同心,莫要陛下在前朝为咱们操心的,贵人妹妹如今有孕,陛下自该去看望一二,听说那缀霞宫外边的林子里梨花都开了,等下回本宫叫人去问问缀霞宫,看许不许咱们去赏赏花的。”

        穆妃板着脸,“姐姐倒是好脾气,现在还惦记着跟人家亲如姐妹,也不想想人家如今是何等身份,如何受宠的,连咱们姐妹们想去赏花,现在还得看她一个小小的贵人脸色了?宫中可没有这条规矩的。”

        禧妃、穆妃、熙妃,端嫔、昭嫔都是宫中的老人了,跟封宫禁足的良妃都曾是前后入的太子府,后陛下登基,又入宫受了册封。

        禧妃和气,穆妃古板,向来喜欢拿着宫规教条说事,又常年板着脸不讨喜,在宫中恩宠甚少,便越发刻薄了,极易得罪了人去。

        后边嫔位以下的几位贵人常在们脸色也不好看,她们如今也不过是小小的贵人,甚至位份还不如的,穆妃看不上那缀霞宫的钟氏,其实与说她们又有何差别?

        禧妃脸色一变,拉了穆妃一把,嗔怪两句:“你瞧你,胡说什么呢,本宫瞧着妹妹许是被那岸边的风给吹糊涂了。”

        禧妃不止制止了穆妃,还放下身段朝几位地位嫔妃笑道:“你们莫与她计较,她说话向来是有口无心,不是说诸位妹妹,诸位妹妹瞧在本宫面下,此次便绕了她这回。”

        穆妃原本出口就是对着缀霞宫去的,宫妃们也都知道,只是穆妃话难听,难免叫她们觉得不高兴,如今禧妃出来打了圆场,又亲自放下身段,宫妃们受宠若惊,哪里还会再提的。

        接着,禧妃又带着她们在御花园里顽过,众人才见礼告辞,各自回宫,宫妃们目送禧妃几个先行离去,这才转身,只心里对禧妃更是赞誉有加了些。

        穆妃脾性不好,在宫中声名不佳,也就禧妃娘娘大度,不与她计较,相反每回出来还带着她,若是换做是她们,这般不讨喜之人哪里还会深交,与她打圆场的,这穆妃娘娘这般,不过是仗着禧妃娘娘好说话,看在前后入宫多年的份上罢了。

        闻衍带着杨培,远远就见了坐在林子里的钟萃,身边围着好几个宫婢,正与她添水端糕,模样倒是比朕一个天子还悠闲的。

        他走进,抬手阻止了身边宫人行礼,渡到钟萃身后,只微微低头,便见她看着书,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他目光移到书上,只看一眼,便知她如今不过读到八佾一篇,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熟不可忍也!

        此卷讲的便是典型的违犯周礼、犯上作乱之事,而圣人极为愤慨,是以说出了是可忍熟不可忍一句。对乱臣贼子,大臣们所绘时,也偶用这季氏做比。

        闻衍目光有些疑惑:“这句莫非还有别意不成?为何如此为难?”闻衍心中还有着淡淡的不悦,这钟氏幼学早已学完,便是读了论语,也不该才读到卷三,这么长的日子才读了这么点,可见半点不曾用功。

        钟萃吓了一跳,手上的书骤然掉落,闻衍倾身,把书捡住。钟氏忙起身,朝他见礼:“嫔妾见过陛下。”

        闻衍把书放在石桌上,沉声应了一声,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淡淡说道:“坐。”

        钟萃乖巧的落坐,见陛下不开口,她想了想,学着主动同陛下说话:“陛下怎的来了?”

        闻衍抬眼看她:“怎么,朕不能来?”

        钟萃连连摇头,她与陛下相处过数回,莫名便知陛下心里又生了怒,钟萃生怕自己惹着了,连忙说道:“陛下自然能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宫中自然也是陛下的。”

        “惯会溜须。”闻衍心中火气莫名散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可知这话出自何处?”

        钟萃摇摇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此话出自诗经。”闻衍说这话的意思便是告诉她,只有读到诗经才知道更多的知识,是想促使她上进,多用功,只有读的书多了,才知道话中出处涵义,钟萃却老老实实的点点头。

        闻衍说这话出自诗经,她便认真记住了这句,半点没领悟到闻衍话中深意,闻衍见她老实乖巧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堵。倒是他高估了她,却还是半点长进都没有,闻衍心里却一松,目光移到石桌上的书上,似随意一般的问道:“怎的现在才读到八佾一卷。”

        钟萃一张脸顿时愁了起来,她向来是陛下问,她老实回答:“嫔妾有些看不懂,三哥给我的好多注释中都带了典故,嫔妾不知道出处。”

        闻衍严厉叮嘱:“正因为不知出处所以才应多读一读,等你读了许多书,自然就知道这些典故出自何处了。”如今他知道她读得这样慢,倒并非是不用功,不花在正途了。

        钟萃垂着眼,若是换了往日,陛下这般说,她自是不敢顶嘴,但因着有喜的因故,钟萃心里突然就生出一股气,叫她胆子都大了起来:“陛下,嫔妾也想读,可是嫔妾近日精力不济,一会便又犯困了,每日也只能读上一页半页了。”

        闻衍是知道她犯困的,上回来便见到了,他还当她是夜里才犯困,照她话却是白日里也这般,闻衍自是见过有孕的妇人家,但闻衍却不曾了解,只当有仆妇宫人照料便好,他仔细朝她脸上看去,相比早前,钟萃现在脸上憔悴了些,带着些黄。

        他目光移到钟萃腹部,语气不由得放柔了些:“当真这般难受?”

        钟萃重重的点头,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嗯,每日都犯困,又有些提不上劲,看一会书就会困,嬷嬷说了,我这还算好的,有些女子怀孕会恶心呕吐,要吐上好久,到肚子越大,行动也会不变,连走都困难,夜里连睡都睡不好的,嫔妾还会浮肿起来”

        闻衍心中蓦然震动。女子之事,向来是羞于同男子说的,尤其脏的丑的,生怕遭了嫌弃失了宠,连病中都要做出一副病美人的模样叫人怜惜,从不肯在人前露出半分丑态来,更何况叫人知晓的。

        闻衍见过的女子,几乎人人都保持着精致的妆容,便是生母高太后,闻衍也难见她有过素面之时,等他见到时,她们已经装扮妥当,连眉梢眼尾都带着脂粉,一张张面目,瞧着倒不真切。现在再看,闻衍才发现钟萃脸上竟然丝毫未沾脂粉,而她也半点没有惊恐在他面前展露。

        钟萃说完,困意涌上来,她眼角沁出泪花来,歪歪的靠在身后的芸香身上,全然没有半点宫妃该有的仪态端庄,整个人十分散漫,闻衍最重规矩,心中的思绪顿时散去,自是又有些不悦。

        闻衍不由得想起了前脚才碰到的禧妃,与这钟氏对比起来,禧妃除了为人太软和了些,平日多有宽和之处,对宫中姐妹仁爱,从不争强好胜,虽闻衍不喜禧妃这等性子,但禧妃的规矩礼仪在他面前却是从来挑不出错来的,爽朗大度,这一点却是叫他极为满意的。相比禧妃,这钟氏的规矩便太差了些。

        闻衍上回还叫杨培来过,叫她学一学规矩,哪里知道仍然半分没改的,正要开口,触及到她眉心难受的模样,又想起她方才讲述的怀孕的妇人的遭遇,到底只得一叹,吩咐起来:“快些把贵人扶进去安歇。”

        看在她有孕的份上,他哪里还能同她计较这些,罢,便等她诞下长子后再好生同她说说,叫她好生学一学那仪态端庄。如今倒是应先解决了她的难受之症。

        “是。”芸香几个听到发话,便扶着钟萃进了殿中,不过须臾,方才还围在石桌边的宫人尽数退散。

        杨培弓着身子站在一旁候着,边听上边传来一声吩咐:“传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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